第20章 潞王哭诉 城外反水
城楼下的火势渐渐变小,马上就要熄灭了,有些人抬着撞木越过吊桥就要扑上来,撞木后面还跟着大股人群。
李从珂知道再打下去,岐州城难以保住。他不禁感到心力憔瘁,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在地上。
旁边的韩昭胤扶住他,劝道:“殿下,要不咱们从北面突围吧?”
李从珂摇了摇头,推开韩昭胤,说道:“朝廷没在北面发起进攻,实际上是严阵以待,等咱们出了城,他们肯定要围追堵截,不会轻易放咱们走。再说,离开岐州,我又能去哪呢?”
李从珂心里感到一阵悲凉,值此生死关头之际,情急之下,李从珂也顾不上许多,他将上身的衣服脱掉,赤裸的身躯上纵横交错着十几道疤痕,甚是狰狞。
然后,他扶着城墙,站到垛口上,对着城下哭叫道:“弟兄们,你们听我说,听我说......”
城下的人望着城楼上光着上身的人,听着他地呼喊,一时间,竟忘了进攻。
李从珂趁下面的人停下脚步愣神的时机,继续道:“我从小时候就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落下满身的创伤,才有了今天的江山社稷。
你们这些人跟着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朝廷宠信佞臣,猜忌自家骨肉,我究竟有什么罪要受此惩罚啊!?还请兄弟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
李从珂哭得声泪俱下,让城下的人觉得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张虔昭见攻城的队伍出现停顿,便在后面辱骂前面的人,还用刀劈砍他们。有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便转身回来攻击张虔钊。张虔钊骑马向后跑了上百步,才避开他们地攻击。
在前面担任攻城先锋官的杨思权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时便趁机大喊道:“王思同、张虔钊他们眼里只有升官发财,根本不在乎大家的生死,咱们别为他们拼命了。潞王大相公才是咱们的君主,大家快去投奔他啊!”
杨思权领着亲兵扯掉领巾,脱下铠甲,扔掉兵器,冲着城楼上的李从珂叫道:“殿下,快开城门,咱们投降了。”
周围的人见不用拼命了,就好像被传染一样,也跟着脱下甲衣,扔掉兵器。
片刻间,便有数千人扔下兵器,向城上喊着:“不干了,投降。”并且这种情绪还在向四周蔓延,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着。
没用多久,城外的军心就如同冰雪消融般瓦解。
就好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一样,李从珂望着城外的场景,感觉有些眩晕,不敢置信。还是韩昭胤在旁边大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天赐良机啊!”。
李从珂连忙带着几百人下了城楼,将城门打开。
随后,城外的人便如水流般涌进城来。
杨思权进了城,便看见李从珂在前面不远处站着,还没等他开口,李从珂便走上来,拉住他的手,热情地说道:“思权,辛苦你了。”
杨思权说道:“殿下不要忘记之前的话。”
李从珂拍着杨思权的手臂说道:“定不负你。”接着,又向已进城的将领们说道:“弟兄们,你们进了城,便是到了家里,还请你们约束手下,不要伤害城中百姓,他们是帮咱们守城的义民。”
杨思权等人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让亲兵去传达命令。
也就两盏茶的时间,便有一万多人进了城,这还不算完,城外有些人像是才反应过来,正陆陆续续向城门跑去。
张虔钊望着前面丢盔卸甲的队伍,不禁火冒三丈、大动肝火,他想改变这种局面,便带着人上前大声叫骂道:“你们这些鸟人,快退回来......”
可是,哪里还有人听他的。
张虔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带人朝前面的人群射箭。瞬间,就有十几人倒下。
这下,可算捅到马蜂窝了。前面有些人一边咒骂,一边拿着刀枪冲向张虔钊。
顿时,城外分成两伙人,打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攻打张虔钊的队伍中,张虔钊这边的人数反倒处于下风。
城外的闹剧没有持续多久,房暠就带着一千多人从城里冲了出来,直奔张虔钊等人。
张虔钊这边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斗志,现在看见城里的守军挥舞着刀抢冲向自己,哪里还愿意继续拼命。
于是,有些人便向四周逃散,跑得慢的,干脆丢下兵器,坐在地上,等候发落。
孙汉韶见败局已定,便对张虔钊大声说道:“老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虔钊沮丧着脸,知道再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便与孙汉韶扬鞭催马离去,身后只有几百人跟随。
李从珂让房暠领兵出城后,便带着杨思权等投降的将领赶往东城,留下韩昭胤负责接纳进城投降的人员。
东城的战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攻守双方都没讨到便宜,城下城上死伤惨重。
城外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出几条路来,攻城的人延着铺出的路,不断向城池发起冲击。城墙旁、城楼下躺满了人,有些人已经失去了生命,有的人则是身受重伤,高声痛呼,希望上来的同袍能够把他们抬下去救治。
但是,攻上来的人都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哪有工夫搭理他们。
在将领的呼喝声中,攻城的人顺着长梯爬上城墙,和守军厮杀在一起,呐喊声与刀枪交击声混杂着,激烈且刺耳。
爬上城的人难以聚集在一块,往往是才登上城墙,便有人围拢过来,用兵刃招呼他们。有的人不得不依靠个人勇武同守军进行搏杀,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气力总有竭尽时,这些人最终还是湮灭于人群间。
刘延朗手中的横刀卷了几道口子,身上的甲衣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敌军的血,还是他自己的。刘延朗环顾四周,见站着的都是自己人,城上的敌人已经被解决了,他紧崩的神经都舒缓了一些,但随后一阵倦意又涌上心头,不禁感到一阵疲惫,便拄着刀休息起来。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对方第几次大举压上了。形势危急时,连民夫都拿着刀在拼命,经过几番殊死较量,付出上千条人命,打退敌军数次进攻,始终将敌人阻挡在城外。
城上守军将敌人的尸首扔下城去,想让攻城的人产生畏惧,甚至是退缩,以此来减轻守城的压力。
城上的箭用完了,刘延朗便让民夫从城里运来石头,分配到城楼、城墙上,怎么也不能让敌人轻易攻上城来。
城上消停了一会儿,可城下依然是喊杀声不断。有些人继续沿着长梯向上攀爬。
但是,想要爬上去,哪有那么容易,有的人在中途便被石头砸下去,有的人眼看就要登上城墙,却被从垛口处突然伸出的长枪刺在身上,带着遗憾摔下城去。
有的梯子被守军泼洒的火油引燃,攻城的人便抬来另外的梯子搭在城墙上,丝毫不给守军喘息的机会,还有些人冲到城楼下,抬起之前撤退时丢弃在地上的撞木,便要冲向城门,但城楼上的石头如同冰雹般砸下,有的人侥幸躲开石头,抱着木头撞向城门。
但是,少了许多人后,也是难以为继。城门发出“砰......砰......”的声响,撞了十几下后,抱着撞木的人便没了力气,撞击声慢慢变小。
刘延朗望着城下抱着撞木的人,心里并不担心,因为他让民夫用几根粗壮的树干抵住了城门,同时还安排了两百人在城门后面守卫。如果不是门洞空间狭小,不然还可以布置更多的人。
城外的吊桥在朝廷大军分兵东城时,被收到消息的刘延朗带着人拆毁了,使得敌军的冲车没办法过河,否则守城的人便有大麻烦了。
城外的人像蚁群一样冲向城池。
刘延朗正在城墙上指挥守军将擂木对准城下人多的地方,希望撞压更多的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擂木上镶嵌的铁钉倒刺让人不寒而栗。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延朗情形如何?”
刘延朗迎向来人,回道:“殿下,末将幸不辱命,敌军损兵折将,一直被挡在城外,未能踏进城里半步。”
李从珂拍着刘延朗的肩膀,连声称好。
接着,他向周围的守军大声说道:“弟兄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朝廷攻打西城的人马已经被击败了,有两万多人向咱们投降。”
城上的守军听到消息后,有些发愣,不敢置信,但心想潞王殿下不至于开这种玩笑,随即便山呼海啸般大喊大叫起来“必胜”、“打赢了”......
李从珂看着城上将士们高兴的样子,也是倍受鼓舞、信心大增。
随后,李从珂乘热打铁,带着几名投降的将领来到城楼上,让他们劝降其他人。
金鼓声越来越急促,后面的队列融入前面的队伍,使攻城的人流越来越密集,其中大多数人奔着城门而去,想要接替前人,把城门撞开。
当冲锋在前的人来到城楼下,看着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首,还有堆积在地上足有半人高的石头,感觉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正准备越过满地的石头,向门洞靠近时,便听到城上有人大声叫喊道:“弟兄们,我是西路军的副将杨思权,西面的弟兄已经向潞王殿下投降了。朝廷里面奸人当道,大家不要被他们蒙敝了。”
城下有些人是认识杨思权的,他们望着城楼上,扶着垛口,探出半个身子的人,竟是愣住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杨思权等人见状,继续盅惑道:“快扔掉兵器,脱下甲衣,进城领赏啊!潞王好酒好肉备着,晚了就没了。”
城上的人望见熟悉的人,还大声地打起招呼,让他们不要给昏君奸臣卖命了。
李从珂在旁边拍着胸脯,向城外的人保证道:“只要弟兄们弃暗投明,我李从珂绝不会亏待大家。”
城下的人仰头望着那几个已经投降的将领,心想这年头当兵,不就是为了拿几个饷银,养家糊口吗!现在听说不用打仗都能领到赏钱,谁还愿意拼命啊!有的人便扔掉刀枪,站在一旁,也不攻城了。
担任先锋的将领在见到杨思权等人出现在城楼上,听说西路军投降时,就知道再想攻下歧州城便难了,想着给自己留条退路。于是,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下面人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也不去阻拦。
一会儿,城下便有上千人扔掉兵器,不愿继续作战了,而且这种情绪还在向四周蔓延,有些后上来的人听到别人转述前面发生的事,也是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不愿再攻城了。
李从珂望着城下不断有人扔掉兵器、脱下甲衣,他感到心潮澎湃,想到刚才的岐州城还在敌军地攻击下摇摇欲坠,可现在却已经化险为夷了。世间境遇之奇,莫过如此。
李从珂觉得不应该让对方有稳定军心的时间与机会。于是,他让杨思权留在城楼上,继续对城外喊话。
然后,他带着其他降将,还有五百守军前去打开城门。接着,便守候在旁边,让扔掉兵器的人进城。
安彦威、张从宾已经收到西路军溃败的消息,两人在后面看着前方的情形,想要扭转消极颓靡的局面。
于是,他们带着人冲上前去,督促队伍退回来,以便重整旗鼓。可多数人都有从众的心理,他们看见有许多人进了城,便有样学样,相互怂恿着向城门跑去,哪里肯听安彦威、张从宾地命令。
安张二人气愤极了,便抽出佩刀,带着亲兵想要惩戒违抗军令的人。
但是,到了这步田地,谁怕谁呀!逼急了,有些人便捡起地上的刀枪与安彦威他们打了起来,还有些人在旁边加油助威,场面变得闹哄哄的,混乱不堪。
李从珂望着城外的场景,哪里还会给安彦威喘息的时间。他立即驱散城门口的人群,让刘延朗带着三百骑兵直取城外的安彦威等人。
城楼上的杨思权也趁机大喊大叫道:“弟兄们,安彦威不给你们活路,你们还要为他卖命吗?潞王殿下体谅你们,他已经派兵出城了,兄弟们跟着殿下干啊!”
杨思权的话音刚落,城上便响起一片叫骂声,“干他娘的,干死这帮腌臜货.......”
城外的人看见缓缓落下的吊桥,听着城上守军地喊话,好像受到感染,也跟着吼叫起来,肆意宣泄着胸中的憋闷与不满。
当刘延朗带人从城里冲出来,有些人就好像见到了主心骨。只见他们穿好甲衣、拿起兵器,跟在三百骑兵后面,杀向安彦威等人,还有些不愿参与进来的人,就撒腿向四处逃跑。
安彦威望着如滚雪球般奔向自己的人流,知道再呆在这里,便走不了了。
于是,他大喝一声,“从宾,咱们快去与王大人汇合。”说罢,安彦威便挥动马鞭,带着几百亲兵扬长而去。
张从宾紧随其后。只有两千人马愿意跟随安张二人的将旗,向南奔逃。
刘延朗见对方跑得比兔子还要快,明显是去投奔朝廷布置在南城外的兵马,他不愿手下的人冒险,在追出几里地后,便勒住马缰,带着几千人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