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谭青步伐不觉间放慢了下来,目光参合着一片阴翳的水色,唇角却忽漾起一抹笑容,瞧不真切,他嘱咐道:“庠儿,慢些,我在等你。”
貊庠脚步猛地一顿,脸色刷的一变,眼中蓦然生起一抹讨厌,但却并没有说话,下一秒便就继续跟了上去。
可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掠过眼前宽阔的城道,那两边商户大门已经看不出往昔模样,只能依稀辨别失色腐朽的木板,足以证明时间已经久远,最少是几千年前。
貊庠扭头看向谭青,眼光里是他深碧色的衣衫,映衬着脸部轮廓一片苍白的冰冷,她踌躇些许,却终究是未作疑问。
方约百里城道的尽头,是一座散发着漆黑色的城邸宫廷,但已形色疮痍,而城门前赫然散布着无数白骨,万千兵械断戟,血色凝枯萎靡,森森的折射着月色一片狼藉。
目睹这样堪比幽冥往死城的景色,貊庠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并没有害怕和忌惮,反而疑惑一路为何只有这里有战乱的模样。
于是,跟着谭青的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身后是走了三分之一的宫廷,那腐朽着一片乱杂的建筑,她犹豫几许,终究控制不住的开口询问:“国师,不会是你将他们的尸骨搬到这里的吧!”
谭青猛地一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话惊的百感交集,他又气又笑的否定:“我才没有那么闲。”
貊庠剜他一眼,不信的语气质疑道:“可是他们怎么能死的这般整齐,都聚在这宫城里。”
“庠儿,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谭青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向着宫城中央的承乾宫走去,心中思忖着望过水色上方那抹月色,阴阳交汇正当空,他的神色闪过一抹熠熠的光,看的出来心情十分不错。
貊庠见他离开,不得不跟上,她反驳,“我可没有胡说,事实都摆在这里好吗?”
“你这当属于睁眼说瞎话!”谭青随口一说,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罗盘,盛于掌心。
罗盘中泱对弈天池,外面是铜面黑底金字的内盘,一圈一圈堆满着字,一圈称一层,其一层二十四方位。
此一番正指乾坤离坎居四正,艮巽震兑居四维,乃阴阳交界之处。
满意的收起罗盘,谭青几大步堪堪落在承乾宫门前一段距离,他透过水色看着那破损的宫门,眼里溢出一丝掺杂着奇异的笑容,配合这景,竟意外的令人心悸。
貊庠站在一旁,瞧见了他的表情,神色莫名一深,心中森然升腾起一抹忌惮来。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引起某人侧目,继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粉饰太平的看着那牌匾上字迹已经模糊到一定程度的刻痕,方约只认得是“乾”字,素来乾代表着天为阳,却可惜在这阴地所建是为破局,她故问道:“这里看起来是一座风水极为不好的宫殿。”
“的确。”谭青的目光从承乾宫门微斜过貊庠那张泛着阴翳的脸,藏起了过多情绪,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知在想什么。
貊庠擦觉到他的失神,抬眸对了上去他的眼睛,目光犀利,“所以,这座宫殿里的主人并不合适住在这里。”
闻言,谭青貌似回神,他收了视线低低落在脚下一层深色的地砖上,举动似乎有在躲开她那逼仄的视线,但语气却瞧不出异常的接话道,“不合适的地方多了去了。”
“那么如此说来,与浓她们都被你困在这里了。”
貊庠忽然问道这一路她都在想要知道的问题,其实心中已然确定,八成是在这里无疑,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起阴阳交汇处的这里更加适合羁神押怪了,别以为她看不出,罗盘她也认得。
“那么倒也不必我再多费心邀你进去。”谭青犹豫一秒后所幸承认,也是佩服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招术,那是一点儿也不逊色。
此番现状,他原也是想要说出来的。
“本来这一路国师就已经泄露过,所以,这实在不必谦逊。”
貊庠搪塞他的虚以委蛇,委实也厌恶这虚伪,她提起厚重的衣袍越过他就往眼前一米开外的宫殿里走去。
谭青眯眼一笑,可谓皮笑肉不笑。
可仅仅在沉默了一霎后,就抓紧跟上了她。
貊庠却比先他一步入得宫廷之间,入目的是一棵枯萎的大梨树,她站在梨树下,那伸开的枝条犹如厉鬼变大的爪子,蓄意着危险。
她同珊珊来迟一步的某人开门见山的问道,“她们人呢?”
“自然是在这里。”谭青粗粗扫过停在树下的貊庠,但并未停下,而是走向承乾宫的大殿,步上三十二阶的最后一层,挥手的瞬间那勉强还连在一起的大门便开出了一道门缝。
透过那道足够容纳一人进出的门缝,貊庠远远就看见那水色泛着阴翳重重,里间一片暗色,谭青已自顾自走了进去,同黑暗融为一体。
本能反应的,她竟有些不愿进去这黑暗的宫殿,可理智却逼着她一定要进去。
她艰难的挪动步子,到殿门不远的距离却花费了好些时间,当踏进殿内时,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却听得耳边一片呼呼的风声作响。
她当即睁开眼睛,引入眼眶的却是悬挂在房梁上的片片白色帷幕不知晓是风还是水的作用在动,除此之外什么都暗的看不见。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貊庠越过这重重帷幕开始翻找,可是除了拽掉的帷幕落于地面,一片阴翳的狼藉外再无其他物件。
她蓦然无奈的停在光线黯淡的大殿中央,看着除了几片帷幕还挂在房梁上,其它都在地面上摔做一团垃圾,她莫名的着急起来,“谭青,你什么意思?”
谁知话音刚落,貊庠扭头的功夫就看见了突兀出现在身后的谭青,她似松了口气的捂着发颤的心脏,但语气控制不住的还是含了几分强压的嗔怒,“你突然搞什么失踪。”
谭青看着她莫名紧张的脸,突然一笑,反而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她们人呢?”貊庠直奔主题,压根儿不愿意同他讲说多余的话题。
谭青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的同时就抽出了袖中的火折子,他吹着火苗,而后丢与脚下,与此同时,漆黑一片的殿内就出现了蓝色的光亮来,一下驱走所有的黑暗。
与此同时,貊庠也看见了殿内中央被囚困在柱子上的与浓,但出乎意料的却只有她一人,与猜测严重不符。
然而事实她并不在意那些人是否在这里。
她只看着她的人几乎整个贴在柱子上,瞧不出生息,而那上面满是经文且有符咒,明显是困妖的阵法。
貊庠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眼光里奇异的一片沉静,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立在哪里。
谭青细细瞧着她的反应,一时不知晓她是何意,暗暗琢磨一番后才说话道:“她不太听话。”
貊庠似乎回神,她看着他揣摩那句不太听话,不知何故,竟有些心塞的疼,她屏住呼吸,兀自消磨那抹疼痛,接话道:“不过是琉璃妜而已,需要这般费心思吗?”
“当然需要。”谭青答的不遮不掩,颇有拿捏的意思道:“她该是你唯一不舍得扯入这场战争的人。”
“是!”貊庠没有一丝隐瞒,也是不得不承认道:“她活不久了。”
谭青得逞的笑出了声儿来,“那么你该是在意她的。”
“并没有在意。”貊庠当场否决,“因为我们的缘分尽了。”
“缘分这东西可不能取决于是否在意。”谭青戳穿她的自欺欺人,冷了笑意严肃道:“我知道你有异心。”
“所以,你这是在堂而皇之的牵制于我吗?”貊庠早就洞悉他的意思,此刻这无非不过放在了台面上在捏她的软肋。
“那么这是你的弱点吗?”谭青不答反问,眸光寒起锋利。
“不算是。”貊庠很诚恳的回答,“世间万物固有一死,而我也会死。”
“所以,我用她的生死这是左右不得你吗?”谭青挑眉问道,断然也是在判断她的话中真假,倘若她真不在意,那么他是否要考虑弃掉这张牌。
毕竟,依照她的秉性是完全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并且能够做到。
“是。”貊庠脱口而出,“尽管你手里还有潇潇及二姨娘她们,但是都别妄想拿捏我,我所有的选择不止是因为你的推波助澜,只是正好需要而已。”
“如同你需要我,在今日造就一场人神的浩劫,并不是你能够控制我就可以,还待是我愿意,他们也终究有一场还算干净的结局。”貊庠坦白的说话,同时也在警告他,有什么底线是不得触碰的,因为他们的关系仅仅是出于目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