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谭青一副早就知晓地深吸口气,并未回应,果真,他还是要同他算这笔账的。
可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回避。
谭青刚要开口,身后的貊庠却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儿的提醒:“看旁边,你主子来了!”
“陛下!”谭青不慌不忙的尊呼出声儿,对着瑶瑶走来的墨色衣袍的男子,却还是找空子瞥了貊庠一眼,大有我看得见,无需你多言的意味儿。
貊庠瞧得清楚他的意思是不开心了,可她装若无知的又拉了拉谭青,继续招惹,似在试探他对她所能容忍的底线深浅,“你看你的礼仪多像下人来着!”
果不其然她又遭受了谭青的白眼,并被其嫌弃的弹开,貊庠踉跄几步后站稳,暗叹自己自找的,这人的确是深藏不露,并不是几句话就能探出来他对她所能容忍的底儿究竟是什么。
她辗转观向百里奚,窥见其脸色依旧是康健的模样,白里透红,剑眉高鼻梁,很是精神的一代明主。
霎那间,倒是有些同情继而愤恨某位放病的主凶来者,怎么能惹得这样的人儿忧心。
可是不这样,貌似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贺槿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落到貊庠身上,眸色深邃如暗沉的夜色,瞧不见情绪,他深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骨节紧握地根根泛青,如是在控制着什么冲动。
恰在此时,貊庠抬眼,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隔着冷冽的空气,这次没有躲避而是视若无睹的对上贺槿射来密集的目光,神色亦是深之若海,冷寒如月。
然而,贺槿却能从她那冰冷的神情中感应到那一丝丝增恶的厌烦和杀意。
可是,他早已经习惯,在她面前不得好了。
但是,从头到尾他都在放任她胡闹罢了,为的不过是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刻,而他想要的仅仅只是她能求他一句,哪怕是示弱的话也行,他都不可能会允许她会落得如今这副德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别说巫族。
“……国师,不必拘礼。”一旁百里奚在谭青施礼时,连忙伸手扶礼,“此次时疫来势汹汹,可却来源模糊,孤一时也拿捏不准是何原因,就连宫中御医也试药数十回,却也未能找到根解之法,眼看城中百姓遭难,死伤过半,孤委实焦虑不得安宁,此间孤可多要仰仗二位救大虞于水火。”
话落,百里奚若有似无的将目光扫向站在一边发木的贺槿身上,并未有察觉到除了三人之外还存着另一人的貊庠,思量片刻后收了视线回去,对着谭青继续说道,“国师,想必识得贺御医,据贺御医之言,你们二人可是故交,想必该是熟络!”
闻言,谭青撇向贺槿,可瞧见他依旧在同貊庠对视,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像是仇家,他勾唇莞尔低笑,转眼儿大义凛然的道:“陛下放心,臣自当与故友二人协力对抗此次时疫。”
百里奚貌似松了口气,但只是一点点,他道:“那拜托国师!”
说着他看向贺槿,“贺御医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言不讳,孤一定会竭力办到!”
贺槿抽回思绪,最后看了貊庠一眼,他几步行至百里奚面前,伸手施礼,“陛下放心,臣自当尽心!”
百里奚眉眼之间的忧患略缓了一些,他开口道,“贺御医与国师……”
话说到一半,百里奚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直直的射向贺槿的身后,可半天却也未曾发现什么不对,他收回视线继续道,“孤替整个大虞万千百姓谢过二位了。”
谭青出言巴结权贵的一副模样,对着百里奚就一通输出,他绝对不傻,怎么就能听不出这帝王是铁了心思,不肯染指那千阶祭坛一寸空气,想必该是深知那祭坛的来历,怕折损人命罢了。
可是,他却不知这人命早就损伤一半。
贺槿悉数不落一字的听完二人之间的转承话术,一向看人很准的他倒是有些看不懂这位大虞的帝王了,总感觉,这人不比凡者。
当然,能坐得这个位置的人本来就不曾平凡。
貊庠从藏在谭青身后的一棵梅花树下出来,她惊厥的想,若不是她闪的快,或许就被百里奚擦觉到什么了吧!
与此同时,百里奚邀二人去了庆云宫,听来报信儿的宫人讲,是御医院里的试药初见成效。
风声漫园,协花而落,很快诺大的园子里就只剩下貊庠一人。
她靠着树干缓慢的蹲了下来,实话说,谭青离开的时候并未有何不妥,倒是贺槿那一眼,令人心里很不舒服,他的眼神总有一种她不能忍受的感觉,抛开一切来说就只有恶心。
飞花在脚下落成一片红色,貊庠伸手捞起一片抵在眼前,望着冬日里那冻结过的碧蓝色天空,唇角勾勒起一抹无以言明的笑意,叫人看了只觉难看。
风声又一次漫园吹过,貊庠拿着花片的手指本能反应的一顿,遮盖住的眼睛下只有一片警惕,嗅着这不同于人间的风中夹带了海棠花的春香。
虽然有所裁决,可她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在那风声加大力度的吹翻她手中的花片时,才循声儿看去,在一片泛红的梅园里,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见了眼前的来人。
竟然是他,翻过幽冥禁区的虚危山后的那一片诺大的海棠林里的大仙,却并不是好脾气的哪一个。
貊庠放下防备,却无法知晓大虞的帝宫内到底藏有多少不凡者,但是这位她的确想不明白,与当下的哪儿件事情有关,非要淌着浑水。
她并未起身,只是慵懒的又拿了一片花瓣在手中扔着玩儿,仿佛视他为空气。
当然蔡邕也不恼,只是一直在忍着而已,他在等,等她开口询问那日带她出去海棠花林的人,即使不知道是将别,但是该记着他是待她好的仙家吧!
岂料,他不说明来意,她竟然靠着梅花树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蔡邕只觉五雷轰顶,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之恶毒女子,她不知道也罢,免得晦气,一气之下他甩了袖子,将渡在梅花之中的分身抽了回去。
发誓他才不要替将别救她。
貊庠在那仙离开的时候,缓慢的睁开了眼睛,手中的花瓣一霎那被风卷走,她翻了身,继续看着天空发愣,在思索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可为什么又要离开,且还那么生气,到底只是和她一面之缘的仙家,不必再见第二面吧!
所以,能够见之两面的人,该是她不认识,而他却认识她的人吧!
不过,到了此番境况,什么都不值得她费心存疑而探究答案的,毕竟她的人生已接近尾声。
貊庠起身,的确,有些故人她该去看看了。
踏出梅园,然而貊庠看着眼前繁复的宫墙院落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她跳上墙头,看向神武门外那一片荒芜的禁宫,似乎只是在一瞬间便就飞身而至,踏步半百阶梯之时,她看着眼前一团团一点点迎接她而跳出来祭坛墙体的碎灵,如是萤火虫一般围在她的身边。
眼眶一瞬有些发疼,貊庠捂着眼睛好久,才没有落泪,她一步一步踏上阶梯之顶,祭坛之上的几具凡人尸体已经碎裂成骨灰,风一扬便会再次翻涌在空气里,混浊的灰白。
踏步四周繁琐而玄秘的祭祀纹路,依旧有血迹斑斑,貊庠被风吹至揉乱的衣裙带过,被沾染的脏至恶心,头顶上方的方寸之地依旧泛着红光,不似天本来的蓝色。
貊庠只是伸出手,闭上眼睛的那一秒,人便一道光影似的消失与千阶祭坛之上,取而代之的是祭坛肆虐的疾风,是之时疫源头。
再次睁眼,貊庠来到那片翻滚着红莲业火的祭坛地狱,她站在石台之上,眼下是热烈的岩浆,一霎那像极了无间烈狱,只是这里充满了怨煞的诸神之气,不是只有亡魂。
她勾唇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可却险之及恶,如是爬出地狱深处的艳丽恶鬼。
貊庠将手中随路而掠来的无疾而终的魂灵撒下石台,那翻动着红莲业火的岩浆之内很快一阵躁动,争先恐后冒出来的一团团恶鬼抢着要吞噬掉那些新鲜的魂灵来填饱肚子。
貊庠本意只是喂那些被红莲业火炼化去仙体元神只剩下撕裂的丝丝缕缕魂灵的仙们,自然是不会叫南戎的恶鬼们吃掉。
她的眸色显出冷意,那些恶鬼们识趣儿的很,很快就又钻下了岩浆里不见响动。
貊庠看着他们,不由得又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的呢喃道:放心,很快就不会再饿了。
接着,她蹲在石台之上,看见了被困在红莲业火之低的那些仙家们,已经孱弱的不堪一击,只有伸手就能捏死他们,然而,只是却唯独少了一个,貊庠有些潦草的皱眉。
夏衍啊夏衍,你总是会让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次也是吗?
看来你赔罪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所以,该是要逼你自己回来吗,还是这些人终究在等你回来救他们,可见是不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