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父
迷迷糊糊中,滕云听到一个喑哑而尖刻的嗓音。
“这是第五任?你们两个可不许糊弄我,小心我打你们的屁屁!”
“你再对我说这种没羞没臊,为老不尊的下流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应该是那位师姐,动不动就撕烂别人的嘴。”
意识和理智渐渐回归,擅长逻辑思辨和推理的滕云通过语气和言语轻松辨别出夜阑姝。
“哎呀呀,我可是你的师父,你竟然骂我‘没羞没臊,为老不尊’,看我不打你的屁……嘴!”
“噗—噗—噗——,哈哈,哈哈,师姐,哈哈,老头子说你的嘴是……哈哈,哈哈……”
“闭嘴(闭嘴)!”
滕云听到老人和夜阑姝同时呵斥忍不住哈哈大笑的人。“他是哪个师兄?扛着我躲避翼龙的师兄,还是偷看师姐洗澡的师兄?他好像叫力融。”
“你少挑拨离间,待会再跟你算账!”
“没错!我警告你们多少次了,要恭敬地称呼我‘师父’,你还叫我‘老头子’!我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
“给我点颜色看看?切——,你打得过我吗?张口就来,满嘴放炮,不自量力!”
师父扬言打女徒弟的屁股,女徒弟骂师父“下流”,男徒弟羞辱师父打不过自己……
滕云懵了,不是有点懵,而是全身每个细胞和每条神经都懵了!
“我要跟这几个不同寻常的人生活?”想到这里,他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叹息。
“小师弟又活了!”
“什么叫‘又活了’?他本来就没死,只是被某个蠢货像丢废物似的丢到地上,陷入昏厥而已。”
“等等,你们说这个瘦得像野猴子的家伙是你们的小师弟第五任?当真逼我发火是吧?好,我不打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叫你们师父!”
滕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人在挽袖子。接着,两声不以为意的嘲讽传进他的耳中。
“老头,别说这些不能落地的废话了。既然你不相信我们的话,你自己问他好喽。”
滕云的屁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吃不住痛,尖叫出声。接着,他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身子。
一张脸。
一张难以描述的脸。
一张令滕云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喘不上气来的脸。
皮肤呈灰白色,布满深深的皱纹,错落有致,间隔相仿,恍如老牛犁过的田地,又如被人用刀子刻上似的。
尖尖的下巴上缀着缠绕在一起的枯黄胡须,在底端的四分之一处用一根艳如鲜血的红绳子系住。
嘴唇的左右两边是油光锃亮的八字黑色胡须,末端向上弯曲,看上去不伦不类,很是滑稽。
眼睛。
乍一看,这双眼睛和大多数老年人的眼睛没什么两样。混浊的眼珠泛着淡黄色,黑色的瞳孔好像罩着一层薄膜。
但真正让滕云瑟缩的却是这双眼睛。准确地讲,是眼眸中掠过的一抹光华,一抹冰冷而深邃,仿佛能够将他看透的光华。
野草般的头发遮住光线,在滕云的脸上撒下斑驳的阴影。
也在滕云的心里撒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滕云情不自禁地吞咽一口唾沫,紧紧抿着双唇,脸色惨白如清冷月光下的冬雪。
“你是第五任?”老人咧嘴而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和黑牙。以及,几个黑窟窿。
“我……咳咳咳——”滕云张开嘴巴,却嗅到一股浓郁的陈腐臭气,不仅把到嘴边的话逼回胸腔,还让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嘻嘻,嘻嘻,让你刷牙,你不听,让你漱口,你也不听。这下好了,小师弟没被自己的臭屁熏死,差点被师父的口臭熏死。”
“方才有个人说我没羞没臊,这才没多大会儿的工夫,自己却张口一个‘屁’,闭口一个‘屁’。我老了,记性不太好,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夜阑姝?”
“老头子,师姐,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说那个字了?难道你们觉得还不够臭吗?”
力融捏着鼻子,伸出右手在嘴边扇来扇去。
“呕——,你不说,我竟然没察觉到第五任这么臭!”
老人弯曲食指,在滕云的右边脸上刮了一下,食指上多了一层足有一寸厚的黄白色脂肪。他细细打量,然后将手指凑到鼻子底下。
“呕—呕—,果真我的口臭还臭,难怪能熏死翊龙!那谁……你们俩谁带他去洗个澡?”
“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夜阑姝跳到一旁,歪过脑袋,扬起丰润饱满的下巴。
“你们知道的,我有洁癖,打死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嘿嘿。”力融抬头望天,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难道让我这个老人家去吗?!”
老人骤然提高嗓门,声音有如撕裂的雷鸣。夜阑姝和力融不由得同时打了个寒噤。
“那什么,大师兄晚上回来,我要去给他暖床,不,铺床。”
未等老人和力融反应过来,夜阑姝轻盈地溜出房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每次都是这个借口!”力融冲着空荡荡的门口翻个了白眼,转头遇上老人眯起来的眼睛。“你不要用这……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我可不怕你!”
“真不怕?”瞳孔收缩,老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力融梗起脖子,但脸上的畏怯却清晰可见。“你打不过我,我为什么怕……怕你?”
“没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老人咧开嘴巴,露出干巴巴的笑容,胡子微微颤动,好像扭动腰肢的女鬼。“不过,怕不怕与打得过或者打不过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力融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我回来了……”山谡大口喘着粗气走进来,庞大的翊龙被他随便丢在院子里。“夜阑姝,力融,你们这两个……咦,师姐呢?”
他意识到气氛不正常,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夜阑姝,却看到滕云瞪着眼睛,表情呆滞,仿佛被恶鬼勾去魂魄。
“呃,我去换身衣服,你们继续……继续。”他转身欲走。
“站住!”身形一晃,力融已站在师弟身旁,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老头子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只准你一个人听,我和师姐连资格都没有。”
说完,他手上微微发力,像离弦之箭似的蹿了出去。
“只准我一个人听?”山谡搔了搔头发,低头沉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上掉馅饼,正好落进我嘴里了?”
“呔,”他抬头撞上老人的眼睛,壮胆似的大喝一声,向后跳了一步。“你……你为何这般盯着我?”
老人干瘪的嘴唇蠕动,山谡的眼珠越瞪越大。最后,他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此仇绵绵无绝期!力融,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