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祀
春祀前几天，傅阳城内到处都是人，你挤我我挤你争相抢购春祀所需要的物品。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地笑容。
阿落温习完先生讲过的经典古文，略有心得，但手捧着一卷书，若有所思。千灵若站在廊下注视着阿落认真的样子，看入了迷。
微风拂过，卷起一阵清香，阿落鼻子灵光，顺着那抹香气，向左边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廊下的千灵若，今日她着一身红色锦绣袍服，与周遭的绿色藤蔓相得益彰，好看极了！阿落冲着千灵若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千灵若见此，亦回他一个笑颜，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任凭时光洒在身上，再悄悄溜走。
远处传来家仆移动物体的声音，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响了好一阵。
千灵若回过神来，想起父亲交代她要督促这些仆人准备好有关春祀的一切物品，暗自懊恼自己被人勾了魂，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阿落看着匆匆离去的身影，有一些失落，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未做，赶紧将手中的书扔下，一翻身就跃出了高高的院墙。
<城西>
阿落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吊坠，那吊坠黑白色，形似鲸鱼：“周掌柜，何时才能做好？”被称作周掌柜的就是这家瓷器馆的老板，阿落估算着自己历劫的日子，想来要离开一段时间，便想给千灵若留下一个念想。之前与小沐一起出来采买时，碰见了这家瓷器馆，这瓷器馆里的物件既精美又方便携带，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那周掌柜看着眼前的小公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公子，已经做好了。”
这话一出，阿落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吊坠，那玩意只能说形似，根本就算不上精巧：“掌柜的，是我银子没给够？”阿落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周掌柜，那周掌柜连忙赔不是：“公子，你说的那什么鲸，鄙人从未见过，能做出来，已属不易啊。”
虽然古籍对鲸有所记载，但因其无人能靠近大海，所以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只是一些远古传说。这老板无法精确地做出来确实是情有可原的。
周掌柜拿出之前阿落交给他的画像：“这都是按照公子给的画像雕刻出来的，公子不妨对比看看？”阿落不耐烦地接过，摊开画像，这幅画像是他绞尽脑汁熬了好几个夜晚才画出来的，当时完成画作以后，自己还颇为满意，如今再看，真的是惨不忍睹。
这画上哪儿是鲸？明明跟隔壁海滩的胖头鱼更像。阿落紧紧抓住那副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人间对鲸的记载甚少，阿落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真身原原本本地画出来，一旦画出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于是就打算以人类平时所食的普通鱼类为基础，进行创作，一想到自己身姿如此伟岸高大，便夸张了点，恩，夸张过头了。
周掌柜能做出如此精美的瓷器，除了有精湛的技艺外，就是见多识广，每逢客人定制，他都会翻阅书籍，书籍中对这些事物有详细记载的最好，若没有，便只能自己进行艺术加工。他翻阅了许多书籍，其中对鲸的记载不算多，但书上记载与这画像上有一些出入，便只觉得这客人也没有见过，可能只是胡乱一画，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便根据书上的描述，结合这画，进行了一些加工，所以这吊坠与这画比起来要精致得多。
“多谢掌柜。”阿落一手抢过鲸鱼坠子，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一路上，便琢磨着千灵若会不会喜欢，内心很是纠结。
一抹鲜艳的红色引起了阿落的注意，倒退几步，向路边一家卖锦缎的铺子投去感兴趣的眼神，随后晃悠着走了进去。
那家铺子正中央挂着一匹正红色的绸缎，其中还有一些金丝穿插而过，虽然并不是成品，但就那么搭在那儿，就将周围其他绚丽的成衣比了下去。阿落从进门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块料子上，旁边的老板眼冒精光：“公子可是喜欢这匹布？”
阿落瞧着那鲜艳的红，想起了之前与千灵若一起看到的那场婚嫁：“喜欢。”
那老板巴结似的凑上来：“公子好眼光，这匹布是刚进的货，出自这城内最好的绣娘之手。”
阿落并未仔细听那老板的介绍，一心扑在了那锦缎上，联想着千灵若穿上一袭红衣站在眼前的样子，失了神。
老板在一旁暗自窃喜，他看到阿落那一脸神往的表情，便知今日能开张了：“公子，公子？”
阿落回过神来，“掌柜的，这匹布做什么最好？”
“那自然是做嫁衣最好了。”老板本想继续，却被阿落打断：“那便做嫁衣。”至于为何要做嫁衣，阿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种期待让他想看见千灵若穿上嫁衣站在他面前，他也想成为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神采飞扬的人。
阿落拿出一枚玉佩，那枚玉佩光泽饱满，一看就是上等货，那枚玉佩曾是阿落在第一次历劫后，师傅所赠，据说是采自灵山下的一块美玉，雕刻而成，不过这美玉师傅赠了好几块，阿落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那老板盯着这块美玉，眼睛放光，心想今日遇到贵人了。
阿落将玉佩放下：“这匹布我买下了，就照现下的样式制作就好。”
老板点头哈腰的：“没问题，不知这衣物的尺寸是多少？”
阿落巡视了一圈儿，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旁边的一个小丫头身上，约莫比她高一点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大概范围，其他倒无多大差别，老板仔细观察了一番，心中了然，将那玉佩收入囊***手道：“制成之后，公子来取便是。”
阿落心情大好，不自觉地哼着歌儿，脚步轻快。
入夜，千灵若的房门被敲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阿落站在门口，有一些局促，虽然现在是夜晚看不太清阿落脸上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千灵若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有一些害羞的少年：“阿落，你怎么了？”
阿落将怀中的吊坠取出来，不自然的别过头，千灵若接过，端详着那吊坠，阿落竟不自觉地有些脸红，良久，千灵若轻笑出声：“这是......你？”虽然这条鱼胖乎乎的，但千灵若还是认出了这是阿落的样子，阿落立即转过身去，耳朵发烫：“我，我要走了，给你留个念想。”千灵若将那坠子挂在脖子上：“恩，我很喜欢。”这回答让阿落有一些飘飘然，心里乐开了花：“那......你等我回来。”
“好，我在人间等你。”千灵若的语气有一些轻快，她看着阿落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些期盼。阿落只觉心跳加速，快要冲破他的胸膛，然后赶紧溜走了：“早点休息。”千灵若看着阿落仓皇而逃，劳累了一天竟也不觉得累了，手指抚上那块冰凉的坠子，从未如此心安。
三月初三春祀
今日的傅阳城格外热闹，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他们穿着艳丽的服饰，放下手中的活计，聚集在傅阳城内，城外村庄的人也在今日进了城。
“今日是什么节日，这么热闹。”阿落站在千灵若的房间的屋檐上，眺望着街道上的人群。
“春祀，人们在今天举行一年一度的春日祭祀活动，感谢上苍带来了春天。”千灵若推开门，走了出来。
只见她的白色裙摆上缀着一些分散的绯色小花，用金丝勾勒轮廓，显得那些小花栩栩如生，宽大的衣摆随风翩翩而起，外披一件水蓝色轻纱，朦朦胧胧的竟有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乌黑的头发垂至腰间，头上的惊鹄髻被一团白色海棠点缀，清冷而不失娇艳。清扫峨眉，不需再加修饰，眼角微微上挑，眼妆却是极淡雅的，妩媚中透露着一些纯净。
阿落目不转睛地盯着千灵若，引起了小沐的嗤笑：“喂，你口水掉下来了。”小沐的呼喝，打断了阿落的思绪，阿落干咳了两声：“咳咳咳。”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站在千灵若的面前，还略微有点腼腆。千灵若笑了笑说：“那我们出发吧。”
每年春祀，人们参加庙会，到寺庙里敬神上香，祈愿这一年风调雨顺，还有一些驱鬼祭神的仪式，寓意消灾解难。到了晚上，还有一些民间小吃摊，戏班子等，会聚集在一起供人们吃喝娱乐。
阿落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一切，今日这热闹程度一点都不比当日元宵盛会差，人间的一切比南溟岛有趣多了，这更加坚定了阿落留在人间的愿望。
“小姐，我们好像忘记带银子了。”小沐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确认没有摸到荷包，冲千灵若一脸苦笑。听到小沐没有带银钱出门，千灵若心中万般无奈，出门前她曾说拿上荷包，但小沐阻止了她，说是这种小事自己来做就行，小姐只需尽情地玩耍就可。
千灵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哎，这种小事你不是说能做好吗？”
小沐一脸歉意，向来时的路瞅了瞅：“对不起嘛，小姐，咱们离府中还不算太远，我回去拿，你们先玩儿。”千灵若还未来得及拒绝，小沐已经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由于人太多，千灵若没办法拉住小沐，只能由着她去了。可一转身阿落也不见了。
此时的阿落看着前面的杂技团，一时兴奋忘了身后的千灵若，只想着一个劲儿地往前面挤，好让自己能看的更清楚。
千灵若苦恼地在原地大喊：“阿落，你在哪儿？阿落。”人流涌动推动着她不得不向前走去。杂技团外围一圈又一圈的人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阿落只顾着看表演，未曾注意到千灵若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小段儿表演结束，路边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引起了阿落的注意，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味道极好的样子，阿落便向那人要了三串糖葫芦，在腰间摸索了好一阵儿，拿出一颗珍珠：“我没有银子，这个可以吗？”这颗珍珠是他之前贪玩儿，偷的海边小贝壳的，想到它们有那么多珍珠，自己拿一颗也无伤大雅。卖糖葫芦的老伯受宠若惊地接过珍珠，连连说道：“可以，可以，多谢公子。”
阿落拿着糖葫芦，兴奋地想要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千灵若和小沐，可是转身后，才发现，除了一张张陌生的人脸，早已不见千灵若她们的身影。“她们去哪儿了？”阿落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
千灵若也在人群中喊着阿落的名字，脸上满是焦急，她担心阿落不熟悉傅阳城，又像上一次遇上心怀鬼胎的人。
“诶，有了。”阿落腾空而起，一跃上了屋顶，上面视线开阔许多，一眼望去，全是身着花花绿绿各色服装的人，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阿落又向前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了身着水蓝轻纱的千灵若，被人群推着向前走。
前方有人敲锣打鼓，鼓着腮帮子大力吆喝，行人仿佛遇见了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兴奋地向前奔去。
奔涌的人群让千灵若有点招架不住，身体有些重心不稳，踉跄着几欲倒下去。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将她拉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靠近我。”千灵若惊喜得抬头，阿落将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塞给她，“离我近一点。”说着，便将千灵若拉得更近，千灵若不知所措地靠近阿落，听见了有力的心跳。阿落比千灵若高出许多，用两只手将她圈在怀里，周围的人已经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千灵若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千灵若发髻上的海棠碰上了阿落的嘴唇，软软的，香香的。于是阿落便悄悄地观察着千灵若，他看到千灵若脸上的两片红晕，更加明白了先生所讲的那些男女之情。
“你怎么找到我的？”千灵若双手紧握那三串糖葫芦，带着一丝期盼，将头埋得更低了。阿落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会武功啊，我可不是一般人。”
这个回答让千灵若有一些失落：“哦，原来是这样。”
阿落听出了千灵若失落的情绪，不禁有些懊恼。他也想告诉千灵若：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能找到你，不是因为我多有本事，而是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可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就变了。
两人沉默不语，也没有了刚出来时的愉悦，就这样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
千灵若头上的海棠花，让阿落想起自己曾经在傅阳城外看到过同样的花海，一时来了兴趣，拉着千灵若就往回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千灵若也不回答，任凭阿落拉着自己在人群中穿梭，她看着阿落的背影，想到了自己以后身披嫁衣的那天，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会像今天一样拉着她的手不放吗？
城外有一条大河，连接着青云湖，不过千灵若并不知道这条大河通往哪里。阿落见四处没人，跳进水中，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虽然知道阿落身形巨大，但这次看见还是让千灵若觉得惊奇。
好久都没有回到水中的阿落有一些兴奋，招呼着千灵若爬上他的背，迫不及待地往那个地方赶去。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不过这路上的风景倒是让千灵若心情舒畅：“阿落，你们那儿是不是很漂亮？”这些风景与城内的不同，不像城内的那么有章法，完全按照个人喜好生长，千灵若一直都比较喜欢自然无拘束的东西。阿落知道千灵若很喜欢这里，心里止不住地高兴：“那是自然，以后我带你去看。”
“一言为定。”两人的笑声打破了这一片的静谧。
过了一处荆棘丛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海棠树，一簇簇白色海棠点缀在枝头上，不时有蝴蝶在花丛中飞过。尽头是一帘瀑布，不是很高，哗哗地水声陪伴着静谧的海棠，增添了不少活力。飞溅起来的水珠坠落在海棠上，晶莹剔透。
千灵若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久久未说话，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宛如仙境。阿落看见千灵若的反应，心中窃喜，他知道千灵若很喜欢这里。
就这样一鲸一人，在这一片海棠树丛中，随水流飘荡，两人都未说话，只沉浸在这一片美色中。
千灵若走在岸边，手中拿着一根藤条，将它圈成一个圆，捡起地上刚掉落不久的海棠装饰在藤条上，阿落稍微缩小了身形，跟在千灵若身边静静地游着，不时看两眼身旁的女子。
终于，阿落鼓起勇气：“阿若，我喜欢你。”说完赶紧将头埋进水中，他怕千灵若看到他害羞的样子。
千灵若一顿，停下脚步，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懂什么叫喜欢吗？”阿落将头抬起来，很认真地说：“我知道。”千灵若开始慌乱起来，拿着海棠的手微微颤抖。
阿落停下游动的身体，认真的看着千灵若，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我想留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看花，看水，看这春夏秋冬四季。”
白色海棠掉落在脚边，千灵若假装不在意地蹲下，捡起海棠，认真地编织着手中的花环。
“我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阿若，你有听我说话吗？阿若？”阿落紧张地看着千灵若，良久，千灵若都只摆弄着手中的花环，没有说一句话。阿落耷拉着脑袋，难过和失落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手中的花环编织完成，千灵若转过来面对阿落，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花环戴在阿落的头上，落下轻轻地一吻：“朝朝暮暮，与君同心。”
千灵若的回答让阿落喜出望外，瞬间化为人形，千灵若还未来得及反应阿落的变化，阿落已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