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 你的朋友/布洛克里

安清律听到了敲门声，他从床上起身，有所警戒地打开了房门，可以看见尤瑞正拿着两个游戏手柄，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待。

尤瑞抬起头，她轻轻晃了晃手中一个手柄，声音清冷地问：

“玩？”

安清律挑了挑眉说：“游戏机？我才知道飞船上还有这种东西。”

“嗯，我在札幌市找到了一台PS4主机。”

“我有一段时间没玩游戏了，这台游戏机上安装着什么游戏？”

“游戏机没破解，安装不了，不过有几张碟子，多人游戏有死亡国度、僵尸围城、街头霸王、我的世界。”

“记得这么清楚？”安清律随口问。

“我一个人都玩了一遍。”尤瑞说。

安清律愣了下，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三无少女是不是有点沉迷游戏了。

不过以尤瑞这种的性格，交不到朋友也不是奇怪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以游戏来做精神寄托也挺正常的。

他扶着有些胀痛的额头说：

“僵尸围城就算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丧尸了，我有点怕玩着玩着起了PTSD反应，两只手变成世界树把屏幕砸了。”

尤瑞盯着安清律说：

“但是....我看你啃丧尸肉啃得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对丧尸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安清律被呛得有点说不出话，他干笑了一声：

“总之真别打僵尸了，现实里已经不知道打了几天僵尸，该腻还是会腻的。”

尤瑞问：“那就街头霸王？”

安清律反对：“对抗类游戏也算了，我感觉我赢不了你，不是还有个叫做死亡国度的游戏吗，听起来好像不错。”

尤瑞沉默了半秒回道：“那个，也是打僵尸的。”

“那我还是睡觉吧，”安清律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说：“晚安。”

“那...我自己玩了。”尤瑞停留了一秒，拿着手柄回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安清律看着尤瑞的背影，轻舒了一口气：“街头霸王吧。”

尤瑞偏过头，瞥了眼安清律：“这算什么？”

“关爱自闭少女。”

“...呵，你这个机器人还挺敢说的。”

安清律走进了尤瑞的房间，这同样是一个布置得很简单的房间，只不过相比他的房间，多了一台电视和一个图书架。

安清律陪着尤瑞玩了一会PS4上的街头霸王，尤瑞似乎有一些连招心得，最开始她对上安清律完全是碾压性的胜利。

不过安清律只是稍微上手了下操作，看了下连招表，很快两人间的胜负就持平了起来。

这样玩了大概半小时后，安清律的技术很快就反超了尤瑞，他几乎就连一场都没有输过。

尤瑞一开始有些不爽，不过长时间的战败让她彻底放弃了进一步尝试。

“该说不愧是机器人吗，”尤瑞望着屏幕上大大的KO，她看了眼PS4主机旁边的碟子，“玩不过你，换碟子。”

“那就只剩下打僵尸了？”安清律问。

“还有一些过关小游戏.....钠克大冒险，小脑瓜，小小大星球3这样的。”尤瑞有些别扭。

安清律像是小学生那样地举起了手：

“听起来挺益智放松的，我觉得可以，总之，别打僵尸。”

尤瑞雾一般的眼瞳中掠过了一丝愉悦：“其实我自己玩过，还挺有意思，就是得多人合作才能过关。”

“你直接说就可以了，”安清律瞥了眼尤瑞：“怕我觉得幼稚是吗？”

“我只是认为你不感兴趣。”尤瑞从PS4里取出了街头霸王的碟子。

“对我来说游戏是用来放松身心的，太过高压的只会起到副作用，”安清律深吸了一口气说：

“还有就是.....打僵尸就算了。”

“这是你今晚第八次说不要打僵尸。”尤瑞的嘴角掠过一丝清冷的笑意。

“我这边可是被丧尸炸断过手砸断过腿的，”安清律漫不经心地回道：

“建议理解一下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了。”

尤瑞讽刺道：“是吗，明明吃丧尸肉吃得那么欢。”

“这是两回事。”安清律的目光掠过了房间里的图书架，图书架上摆着一些从札幌市的图书馆顺手拿来的文学著作。

安清律粗略看了下，有村上春树，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夏目漱石这些作者的书。

游戏系统的语言功能会把这些他国的文字自动变化为玩家所属国家的文字，所以在尤瑞眼里，这些书会被自动翻译为冰岛语，她看得懂也不奇怪。

安清律抽出书架上那本《雪国》，翻开了书页说：

“大部分日本文学都挺晦涩的，你看得下去？”

“对我来说有点无聊.....总之不是很能看进去。”尤瑞在PS4装入了钠克大冒险这款游戏的碟盘。

安清律翻动着书页，随口说道:

“大多数日本作家总是很执着于‘物哀’这个概念，我感觉川端康成的文字叙述性并不强，反而更加注重表达感受、情绪和意境氛围，记得我当时看雪国的中译本时也挺迷惘的。”

“无所谓，我不会勉强自己看书。”尤瑞说。

“莱恩说过你缺乏一些人类的基础情感。”

“所以？”

“所以你可能没办法和这些作家想表达的情感共鸣，光看《雪国》的故事的话，这本书通篇都是千篇一律的雪，偶尔写两道已婚男子与艺妓的低俗事情，”安清律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书籍：

“你可以多看看注重故事性的小说，比如那种推理类的，不过日本作家我认识的不多，推荐不了你什么书。”

“所以你绕了一大圈.....”尤瑞握着游戏手柄的手顿了一下，她轻声说：

“就是为了强调，我是个情感缺失的异类？”

“也不是，你不是喜欢叫我机器人么....从性格方面上来讲，可能的确我听挺像机械的，在我脑内理性思维的成分远高于感性，这一点我们很相似，”安清律平静地回道：

“所以我理解你的一些感受。”

“理解...什么？”尤瑞放下了手柄，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也从小就被父母当作有心理疾病，每周都得看心理医生，一直被同学排挤，是这样吗.....”

“我想说其实是，就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异类，也没必要自己当作异类，更不是所谓的怪物，”安清律声音依旧平和地说：

“所以你没必要为了找到所谓的归属感，硬是让自己待在这个组织里。”

沉寂笼罩在房间里许久。

“我没有朋友。”尤瑞冷淡地说：

“就算我拼死回到冰岛那边，我在他们眼里也永远是异类，他们只是因为觉得我是个有心理缺陷的人，所以才把我从学校里选拔出，让我参加这个游戏。”

安清律看不清她的神色，或许她仍是面无表情的，仍是冷淡的，仍是善于伪装的。

脱离地狱灯塔，对于尤瑞是好的事情吗，安清律突然就理解......或许尤瑞即使回到冰岛那边，也只会被其他人当作拥有着特殊机体的工具而已。

那样对她真的更好吗.....

或许她早就撑不住了，因为先天性的感情缺乏而没办法接近普通的同龄人，一直被孤立，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最后仅仅十七岁就被选出来，代表整个国家参加这样的死亡游戏。

冰岛的人真的看重她吗，或许答案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尤瑞低垂着眼帘：“我不可能回去。”

安清律沉默着，他很想问：那跟我一起加入千夏的组织怎么样。

但是这句话的代价很大，如果他得到的结果是——否，那尤瑞就会很清楚他有叛逃地狱灯塔的想法，他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问。

“算了，玩游戏，”安清律拿起了地上的游戏手柄，他随口问：

“至少我应该算你的朋友了？”

尤瑞满不在意地偏过头，“和机器人当朋友还是挺安心的，毕竟机器人不会背叛人类。”

安清律自嘲道：“说的真过分了，我还是有可能掀起人工智能革命的。”

“冷笑话大师，”尤瑞瞥了眼有些没精神的安清律说：

“很困就去睡，我自己玩。”

安清律放下了手柄，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也是，那我先去休息了。”

尤瑞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想离开这个攻略组，对吗？”

安清律的脚步顿了顿，“不愧是超直觉。”

“倒也不用回答我，我对自寻死路的人不感兴趣，你可能还不理解他们有多强，”尤瑞收拾着手柄，她的声音有些刻意而为的冷淡：

“总之也别指望我帮你，最后.....作为朋友，我祝你不会死的太惨。”

“我也觉得自己不会死的太惨，还有，要是能从这个游戏里活下去，以后你可以试试好好地生活，正常地交朋友，像现在这样袒露自己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安清律轻声说：

“世界上不总是坏人，像你一样单纯的白痴，其实也有不少。”

........

.........

1月27日，清晨，英国，布洛克里。

安清律从热气球飞船的阶梯上走下，他眸光复杂地望向这片被摧残得如同废墟般的英国村镇。

身上披着黑影的巨大怪物缓慢地行走在大地上。

昔日辉煌的萨克逊时代的教堂和多处古迹皆是被怪物摧残得不堪入目，往日村镇古色古香颇具诗情的风色此刻全然被暴戾的血色和阴影撕毁再进而代替。

巨大的阴影怪物支配着这座村镇，在晨阳的照耀下嘶吼着，令人战栗的吼叫声响彻了空气。

【名称：阴影傀儡】

【等级：Lv55】

安清律注视着远处的农牧场，阴影怪物将这座村镇仅存的居民都抛在了牧场中，那些浑身赤裸的人类像狗类那般趴在地上，不断啃食着肮脏的稻草。

他们有的被撕掉了手臂，有的被断掉了双腿，像是待宰的羔羊那般一声不吭眼神空洞地趴在农场里，不敢抬头看向那些围绕在农场外的一个个阴影傀儡。

“啊，故乡的味道。”莱恩·弗朗西斯从飞船上走下，他展开双臂，对着这片残破不堪的村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尤瑞保持着沉默，她从高处俯瞰着整片村镇，浅白色的发缕随风飘动，遮蔽着她的侧脸，让人望不清她的脸色。

“接下来我们要穿越这片村镇，前往位于英国的架空城市摩甘特，”莱恩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微笑着说：

“不用担心，这些怪物抓不住我们的，我的恐怖马车跑得很快。”

安清律沉声说：“建议是赶紧离开这里。”

“怎么，小律，事到如今你还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吗，”莱恩笑眯眯地说：

“正义感和道德感只会成为你生存下去的障碍，摆在眼前的就是残酷的事实，如果我们试着出手去救他们，那大概率结局就是我们也被当作牲畜扔进那个可怜的圈子里。”

尤瑞说：“我要睡着了，建议不要磨蹭。”

“小尤都这样说了，那就没办法了，本来我还想在故土多待一会，”莱恩用指令唤出了那本恐怖漫画，翻到了特定的一页，平静地念道：

“具现化，恐怖马车。”

下一瞬，披着漆黑阴影的马车冲破了漫画页，呈现在安清律等人眼前，尤瑞第一个走上了马车的车厢，安清律紧随其后。

莱恩也坐入车厢后，那匹画风奇特的黑马踏动马蹄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狂奔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梭过布洛克里这座村镇。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安清律没有朝着窗外望去，否则那种无力感只会让他感到自我厌恶。

当人类被剥掉所有武装，一丝不挂，失去所有威严和追求自由欲望之后，或许就是呈现在这片英国村镇中的画面。

但安清律清楚的是，他们就算被当作牛羊般对待着，也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这些人能够撑到英国玩家组成的攻略组成长到足以讨伐此处怪物的那一刻，可是这种希望也太过渺茫。

这又不是网络游戏，在现实里一个玩家想通过杀死怪物，一步一步地攀爬到和这些阴影怪物相近的55级，那得要多长的一段时间，又或者人类永远不可能达到这一步。

压抑感和绝望感如同幕布般笼罩在这座到处响彻着怪叫的村镇。

安清律闭上了双眼，将注意力投向了那辆漫画出来的黑马踏出的马蹄声。

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彻底的末世，现在拥有着游戏机体的玩家就是这些在末世苟延残喘着的普通人唯一的希望和曙光。

而他就拥有着成为救世主的潜质，他拥有着整个世界最特殊的机体，又怎么可以无所作为。

踏。

踏。

踏。

马蹄声掩盖去了安清律的所有思绪，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马蹄声停了下来，呈现在安清律眼前的是一片繁荣的现代化城市，高高的铁网从城市外围横布开来，阻挡着他们的前路。

安清律望着这座城市内的高楼大厦，开口说：“我还以为你说的摩甘特，会是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城市。”

尤瑞平静说：“那你该反思下自己的想象力是不是太狭隘了。”

“都无所谓啦，反正这只是一个供玩家获取情报和更新装备的地方，”莱恩扶了扶眼镜，勾着嘴角说：

“记得进入城市里不要随便惹事，要是攻击了NPC，那麻烦就大了，可是直接违反了那群各国玩家首脑制订的国际和平条约的。”

尤瑞从马车上走下：“和平条约都来了，真会玩。”

安清律也下了马车说：“这种用来交流情报和提供住处的特殊场所，要是各个国家的玩家都过来乱搞一通，失去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战略点，后面这破游戏直接玩都不用玩了。”

“你倒是头脑挺清晰的。”尤瑞满不在意地回道。

莱恩最后一个下了马车，他咳嗽了一声说：“摩甘特最有趣的地方不在城市上方，而在城市下方，地下赌场，地下角斗塔，地下拍卖会，好玩的地方多的要死。”

安清律望着眼前这面高耸的铁网问：“所以我们要怎么过去，这玩意不会触电或者沾着什么剧毒吧？”

“就是普通的铁网而已，”莱恩勾着嘴角说:

“只不过这里是摩甘特的‘后门’，基本没人会从这边进入城市，因为这个后门再出去不远就是布洛克里，那座平均怪物等级在60级左右的村镇，谁都不敢进入那里。”

安清律回道：“明白了。”

“具现化——恐怖开膛手。”莱恩推了推眼镜，下一瞬，从他的那本恐怖漫画中，一个身高大约一米的卡通小人破页而出。

它头戴着黑色高帽，身穿着从脖子裹到脚的严密黑色风衣，双手则是各自握着一把流动着黑色暗影的锋利手术刀。

安清律望着这个身高仅一米的技能召唤物，推测道：“原型是开膛手杰克？”

莱恩摸了摸后脑勺说：“没错，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人设和构造有些瑕疵，但是我觉得也不错。”

恐怖开膛手很快就用手中两把手术刀在铁网上轻而易举地剖出一个开口。

这个开口绝对可供一名较为健壮的普通成年人跨过，就莱恩他们三人的体型自然不在话下。

下一瞬，恐怖开膛手和三人身后的恐怖马车一同消逝在了原地，回到莱恩握着的恐怖漫画中。

他合上了漫画，转过头对两人笑眯眯地说道：

“总之，接下来就能接触到各个国家的玩家了，玩得开心，记得在拍卖会开始前不要太张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