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曾存在的故事
对于孟野的处理,武千寿怔怔的看了看他,眼神变得暗淡。
“为什么你没疯?”
“不知道。”
武千寿低声的笑了起来,感伤自身:“上天对你真是厚爱啊!你朋友什么境界?”
孟野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境界高自然就被吴柳生自己吃了,境界低则会变为配种的野兽。”
孟野心里一沉,境界低的尚且是这种遭遇,自己的笔友不能修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不能修行”
“不能修行?运气真好,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废柴,也许会被吴柳生当做了茅坑里的蛆虫,直接无视掉。”
听到这里,孟野心中微微放松,继续问道:“武前辈你刚才所说的变为配种的野兽是什么意思?”
武千寿听了,眼中凶光毕露,牙咬切齿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小子,我问你,这世间灵种,谁吸收非凡物质最快?”
“自然是人,花鸟鳞虫虽然都能吸收非凡物质,但能修成道行的,无一不是经过漫长的岁月的机缘造化,才能开启灵智,化而为妖。”
“不错!敢问这世间还有谁比人类更能窃取非凡?吴柳生那畜生就把人类当做会结果的草木,一旦成熟便采摘吞噬。”
孟野皱眉,疑惑问道:“可是神朝崩裂至今只有短短二十余天,孕期都未开始,如何采摘?”
武千寿像看待傻瓜一样看着孟野,平静的说道:“对待草木自然可以用手段催熟。以神朝的研究,五天就能完成收获。而烟柳城的人如同盆栽一般,都被装进一个个坛坛罐罐中······”
“不要说了!”孟野自认从未低估过人心深处的黑暗,现在看来他错了。他被这样的做法所震惊,为弥漫的恐怖感到寒冷。
这绝不是疯狂带来的,疯狂只会带来无序的混乱,绝对不会演变成像吴柳生这样规整、恐怖、同时兼具效率的邪恶做法。
至少这个想法和计划曾经在吴柳生的脑海中琢磨过。
吴柳生残忍恐怖的做法将孟野吓到了,烟柳城郊孟野不打算再去了。决心向北绕道,去一千公里之外,另一个笔友的据点。
孟野收回翠芽,道了一声谢谢后,便要离开了。
趴在地上武千寿低着头闪过阴冷的笑意,这蠢货竟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好人就可以拿枪指着。这末世之局,善良可是最大的生存障碍。
孟野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望向那具儿童骨·架。朝骨架鞠了一个躬,然后默默拾起骨架,准备找个地方将她埋葬。
武千寿预见了孟野的行动,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眼中似有血水涌出,双手紧紧抠入泥土。
孟野回首,平静的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应该不是你的孙女!我找个地方将她埋了。入土为安。”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将武千寿拉回了那个血色的夜晚。他再次直面了自己心里幽暗与邪恶,心中存留的美好与善良此刻正不断拷问着他自己。
我叫武千寿,我二十岁的时候,父母便寿元已尽,离开了我。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会在寿元将近的年纪的才决定生下我。
有人说是为了神朝的补贴,并且可以在最后二十年不用面对衰老。我不这么认为,因为父母很爱我。只是除了爱,父母并未给我留下什么。
当我二十岁便要融入这个社会时,我就开始不断讨好别人,因为我找不到其他存在的价值了。
我为了别人的称赞而活,老实的武千寿、善良的武千寿、诚实的武千寿,这些都是我的标签,我努力做一个被大家需要的人。
但在神朝,人们什么也不缺,我能扮演的角色,便是一个在接受帮助后,露出那种如沐天恩或者受宠若惊的表情。别人给我馈赠,我给予他们道德上的满足感。
这是便我的生存之道,大概是我演的太好,许多人乐意馈赠,如此几十年如一日,我依旧漫不经心的生活着,大概是面具戴的太久了,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我也似乎真认为自己是诚实、善良的人。
但我内心的幽暗却不时的从心底冒出来,我并不以为意,因为那些幽暗的计划,我没有能力实施,同时也摄于神朝公正严明的律法,只敢将那些幽暗的想法埋入心底。
只是当我年岁上来后,人们大概觉得再让我赔笑卖好,是不道德的事情,也知道像我这种一辈子厮混底层的人需要什么。
于是人们千方百计给予我尊重,我知道万事万物背后都有它的价值,但我却没有价值了,他们为了自己道德满足感,剥夺了我的存在价值。
人们这次从我身上得到的依旧是道德的满足感,而我也只能假装自己获得了尊严。
这个年纪人,是需要扮演的是一位豁达的慈祥老爷爷,不怨天尤人,平淡谦和。
然而这样毫无价值的生活,让我最怨恨的就是老天,为什么有的人天资卓绝,翱翔九天。有的人却只能如我一样在尘土里打滚。
那滋生的怨恨,那慈祥的面具。将我隔割裂,如同在水火中煎熬一般。只是我可以怨恨上天,可以怨恨所以人,但孩子是无辜的,她们没有成年人的虚伪,很多时候,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她们对我喜爱与尊重。这样我最后一丝的价值消失了,连孩子我都不能给予什么。
可为什么我要那样对待她们,大概是我这卑微弱小的力量,能给世界带来伤害的,只有残忍伤害这些孩子。
回首过往,拷问自身,武千寿被自己的恶毒与丑陋吓到了,更加让他难以自持,无法原谅自己。
他突然暴起,不顾一切的杀向孟野。
翠芽再次祭出,击穿了他另外一只脚掌,但却没有丝毫影响武千寿,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身体发疼痛与撕裂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左肩、右肩、腹部相继被洞穿,武千寿眼中的红光却越发暗淡。
对于他来说,每一刀的带来的疼痛像正在接受惩罚,通过这样惩罚自己,他像得到救赎一般。在距离孟野还剩不到十米的位置,武千寿飞身一跃,四肢全废,用头撞击。
孟野后退一步,武千寿倒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孟野不解,武千寿这般求死。他望了望旁边的骸骨,似有所悟。想起了那晚的姑姑,知道那夜陷入疯狂的人会犯下怎样的恶行,心有不忍开口劝解道:
“此乃天灾,你被疯狂影响,虽然犯下大错,但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
武千寿哈哈一笑,笑孟野的傻,笑自己得到了解脱:“人心中隐藏着整个世界的败坏!
那夜之事都是人心中存在过的念头。只不过有些人一闪而过,有些人则积怨已深。神朝万年,表面朝野和顺,但人心暗流涌动。如今天痕在上,神皇身陨,没了神皇压制,这人间险恶,不足盛数。你要当心了。”
说完武千寿翻身,直面苍天,身体里面的非凡物质连同猩红破体而出,然后迅速组合,幻化为一头通体血红的人型怪物。
“摩磋”孟野大喝一声,身后出现神像的虚影。
声波化为一方巨锤,瞬间将人型怪物轰为粉末。孟野走近,蹲下身体,望着武千寿的尸体像是一件被烧毁的瓷器,一寸寸裂开,归于虚无。
弥留之际,武千寿,仿佛看到一群孩童围绕着他。
“爷爷,爷爷,您给我们讲故事好吗?”
碧云蓝天,桃树之下,老者扶须一笑。
这故事似从前,也似未来。
神朝万年教化,岂会没有丝毫作用?人心之中可不止有深邃的黑暗,亦有最坚韧的光明。
“我不怕你!曰你”武千寿弥留之际,不忿于天,最后一字还未出口,被瞬间化为乌有。
关于他的一切痕迹不复存在。毁坏的树枝重新长回了树梢,猎杀的动物重新活了过来。他杀害的那些孩童在那夜死在了别人手中,他的父母也不曾生过他。总之,他不曾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这里没有他的故事。
孟野蹲在地上,想不起之前发生何事,只留下怅然若失的情绪。他整理下,继续向前走,他要去烟柳城郊,寻他笔友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