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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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潭

另一方面,小海焦急地抓着头发,低着头来来回回地渡步寻找出口,最后无力坐在地上发呆。他在一个四面墙土紧实地垒成的密室里,角落放着古老生锈的烛台,惨白的烛光奄奄一息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他环顾着四周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

只记得石洞分裂以后,那道深不见的痕迹里不断涌出哭嚎声,震耳欲聋痛彻心扉。一股强大的晕眩袭来,他便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已经在这里。

同样是没有门的四面沙墙,不同的是这墙十分坚硬,他行事鲁莽,一拳垂下去痛得龇牙咧嘴,墙壁完好无损。

小海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这狭小的空间,一寸一毫都没有放过,希望能找到出口。既然他能进来,那就一定能出去!

最后,他把视线落在头顶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点儿上。小海小心翼翼地拿起烛台,走过去踮起脚,那白点儿不是别的,竟是一株小白花!花芯呈深红色,犹如滴在白雪上的血。

这里也有花?

与之前见到的小白花不同,这花有一股臭味。

小海好奇地抬起胳膊,指尖勉强能碰到花瓣的边缘,柔软的触感,碰到的一瞬间却又觉得这花十分清香!

小海有个毛病,当他特别紧张极度困惑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咬指甲。

可是这一次,当他刚把手指放到嘴里,却感到一丝淡淡甜腻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他慌张地放下手,在惨白烛光的照耀上,他脏兮兮的指肚上,竟是一个个不易察觉的细口子!里面的血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缓慢地渗出来。

三根手指,根根如此!这手,就是刚刚摸花的手!

可稀奇的是,却一点都不疼。

小海抬头看了看,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跳起来一手拽住那花,想揪下来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玩应。反正伤口也不疼,大不了就被多伤几次!左右他都出不去!

谁知这花竟牢牢地钳在沙土里,任凭他怎么也拽不下来!

“邪门了!”小海不甘心地又加大了力气,谁知话音刚落,那花却瞬间在他手里无限的放大!以惊人的速度茂盛地生长着。同时他也看清了,这白色花瓣边缘竟然是密密麻麻不易察觉的的锯齿!锋利无比!要不是这花放大,很难被察觉,难怪他的手会受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此时,花蕊中的红芯变得更加艳丽了,颜色鲜艳得让人感到可怕,好像怪物的血盆大口狰狞地对着他嘶吼。然而让他感到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他的手竟然松不开了!小海后悔自己的莽撞,想赶紧离开这花,谁知他的手牢牢地贴在花上怎么也松不开!霎时,一股奇特的异香袭来,味道浓烈的让小海头晕脑涨,定眼看去,那花蕊中间竟然淌着粘稠的绿色液体,一大坨一大坨嘀嗒嘀嗒流出来,好不恶心。

突然间,轰隆隆!一声巨响,好似雷鸣怒吼,震彻天地,密室剧烈摇晃,小海吊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同古代砍头台上临刑的犯人任凭宰割。

一块块残沙细土从顶层掉落下来,砸在他身上,不好!这密室要塌!

小海挣脱着要逃走,可是手根本就松不开。他急的眼睛通红,慌忙的四处看去,顿时又泄了气地停止挣扎——四周都是密闭的,就算松开手,他又能逃到哪儿呢?

密室震荡的越加厉害,随着沙子的掉落,顶层,那巨大的白花背后竟然是一根根盘旋交错的花茎!它们渐渐从沙土中裸露出来,紧紧地在顶层盘绕,难怪小海刚刚拽不下它,这花的背后竟是这么大的根基!仔细看去,这绿得发黑的花茎竟然还是活动的!它们来来回回蠕动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就像一条条粗壮的青色蟒蛇,仿佛随时会抬起头,吐着血信子朝他袭来一般!

小海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想抽出那只握着花的手,但越想抽离却粘的更紧。小海感到有粘粘的液体从手的缝隙流出来,难道是这花芯分泌的液体流到后面去了?

这巨大的花朵挡在小海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他仰着脖子朝后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哪是什么液体,分明就是他的血啊!那花尾部连接着花茎,在他手握着的那一端,竟然长出一堆荆刺!已经穿透了他的手,惨不忍睹。

可是即便这样,小海竟然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应!

小海暗骂一声,他回过神来却看到眼前这株花的芯蕊,仔细看去,这花竟然是喘息的!那从中流下的液体就似对他贪婪的口水,不详的预感涌上小海心头,难道...只听密室“轰”!的一声,一块块沙土迅速掉落,整个地下都在摇晃,看样子不出一分钟,他就得跟这玩应一起埋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不好!小海头部被一块巨大的沙土击中,瞬间一股热流顺着额角流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眼看又是块块沙土冲自己坠来!说时迟那时快,那花的芯蕊突然张开了一个巨大黑色的口子,小海还不等反应过来,竟然被这花吸了进去!

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是在它的胃里么?

奇异的香味充斥在小海的鼻腔里,他觉得自己快被这味道熏吐了。

他摸着那只受伤的手,虽然看不清,却能感到十几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奇怪的是,被穿透的手掌依旧感觉不到疼痛。

过了一会儿,那味道似乎不那么浓烈了,头部的伤痛也减轻了,小海的思绪也清晰了一点,不过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现在竟然在一株花儿的肚子里!!是比密室里还要让人感到压抑的空间。

由于这花的“肚子”里太狭窄,他抬不起身,只能趴着。小海不想坐以待毙,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此刻等待总不是办法。想了想,他匍伏着超前爬去。

说不定能爬出去呢!

爬了一会儿,湿答答又柔软的路比小海想象的更加坎坷,他一点点向前进,却压抑得喘不过气,空间似乎比刚刚更加狭窄了,不多时小海连胳膊活动的余地都没有。

此刻的他就像夹在瓶颈中的酒塞,退不了,进不去。小海急切地向前爬,可这花儿里面上下柔软的壁道就像盖在身上的薄被子,完全紧贴着他,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

奇怪,有些不对劲...等等!不对!这壁道在他娘的慢慢闭合!

小海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静下心来,两手上下摸着壁道,仔细感受着...没错!这两壁道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很微小的动作,极容易被紧张的神经忽略,此刻却清晰地感受到壁道在一点点合并!该死的!那自己岂不是得被它夹窒息了?!

这样想着,小海又急了。他来回扑腾着,希望能延伸出一点空间,却于事无补。突然,一个很久不曾想过的念头浮现出来———此刻,他慌乱无措的举动就像过年做年夜饭时,祥叔锅里的那条鱼。

...

“这鱼啊,就得吃新鲜的!活蹦乱跳的肉质鲜嫩!”祥叔叼着根烟,突然蹦出一句。祥婶因为害怕见血,躲院里和大磊放鞭炮去了。小海站在翔叔的身后,看着锅里那条被高温油星溅得来回扑腾的鱼,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到锅里又好像活了?

倘若自己在锅里,肯定是痛不欲生吧。

那晚他一点儿胃口也没有,那条鱼几乎没怎么吃,全程心不在焉,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到满桌丰盛的菜肴上,那突兀显眼的鱼瞪大残缺的眼睛,张着豁嘴怨恨地看着他。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吃过鱼肉。

小海现在甚至有一种幻觉,他侧着脸,贴在这花柔软的壁道内,就像躺在那鱼被剃干净鱼鳞后的肌肤上一样,柔软的,光滑的,带着一种湿答答的黏液......

或者说,他就是那条鱼。

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尿意袭来,猛烈的让小海招架不住,膀胱似快爆炸了一样难受!奇怪,自从在沙漠里迷路以后,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尿意了,况且这两天又滴水未进,怎么尿意这么激烈?

难不成是这壁道挤压所致?!来不及多想,小海打了哆嗦,裆部一阵温热...舒坦!

突然,小海明显感觉到,这壁道两侧竟然颤抖了几下,随之身后一股怪力推着他向前,咕咚一下,小海只觉得自己似乎被那股怪力推到了尽头,身体迅速向下坠,还来不及喊叫,屁股就着地了。对,着地了!是坚硬的石地!

小海呲着牙唔着屁股哀叫,疼的他嘴都歪了。不过还好,尾巴骨没断。

他缓过劲儿来,一点点起身,浑身都是那花体内的黏液,稠嗒嗒的好不难受。小海揉揉眼睛,视线变得明朗一点了,虽然还是很暗,但勉强能看到路。他在一个石洞里,前面有许多分叉口,分岔口里又是一个个的石洞,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出口。

那难闻的香气也不见了,看样子他已经从那花儿的肚子里出来了。即使到现在,他还是有一点不相信,难不成那玩应怕童子尿?!

这里阴暗潮湿,湿冷的气息钻入毛孔,冻得他直打哆嗦。小海四下看了看,布满沟壑纹裂的石壁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的深蓝,尤其那一个个的石洞,黑漆漆的就像充满未知的陷阱,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对的。

小海现在对石洞有恐惧,他踌躇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小海屏住呼吸,耳朵紧张地竖起倾听,在这寂静无人的窟窿迷石里,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回荡,细小又遥远,充满诱惑地挑逗着他。这声音...每当他想证实自己的猜想,这声音却又消失了。

他奶奶的!耍老子玩有完没完!

小海有些怒了,他捡起地上的碎石子,一股脑儿朝着眼前一个个的石洞扔了过去。

......

等等!

......

刚刚!就在他扔完石子的时候,那声音明显放大了!顺着石洞一遍遍的回响!难道说......小海迫不及待地又捡起一堆石子,朝着这些石洞扔过去,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声音又出现了。

没错!有些石子进入石洞,只有磕碰的声音,但是...但是有一个石洞,明显地传来一声“淦!”。

那是......那是哥的声音啊!

哥...是哥!小海喜出望外,他又捡起些石头,踉跄地跑到那声音声源的石洞口,他盯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丝毫的恐惧,完全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手几乎是颤抖的朝里面扔石头。

“他娘的谁啊!”又是一声熟悉的咒骂。

哈哈!小海高兴得手舞足蹈,刚刚的事情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兄弟俩福大命大,即便短暂分别又能重聚!

小海几乎是冲到石洞里的,地上坎坷难行,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尖锐的石头刺穿他脚上的血泡,一大股脓血流出,伤口血淋淋地裸露着,他整个人麻木得像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突然“啪哒”一声让小海回过神,他仔细听着这声音究竟从哪来,矗立许久发现这声音竟然源自脚下,他惊恐地低下头,才发现脚下踩着的,竟然是水!

冰凉的触感瞬间被大脑所感应,小海顺着脚下的水流看去,前面是一大潭的汪水!

他嘴巴颤抖着一句话说不出,哪里有哥的影子,水面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那背影坐在石头上,她头发长长地披下,有些凌乱,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静静地坐在那儿。

“谁?!”

他紧紧盯着那女人,壮着胆子问道。即便是女鬼,他是一个大老爷们,阳气重,不惧她的阴气。

可对方却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地哼起歌来。

小海伸长脖子看去,她怀里抱着的似乎是个孩子。

女人轻声哼唱古老的童谣,在这里显得格外毛骨悚然,哼着哼着,那女人突然哭了,嘴里不停的低语却听不清楚。

小海起身试探性地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头...”女人抽泣着:“孩子的头找不到了...!”

哗啦啦,小海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来,他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孩子,小小僵硬地躯体,竟然没有头!

“———啊!”小海两腿一软,坐到地上,一个劲儿地向后窜。

那女人还是一遍遍地说道:“头,你看到我孩子的头了么?”

小海吓得裤裆都湿了,他手碰到粘粘的液体,抬起来竟然是血!他回头望去,身后他刚刚踏过的潭水,全部都是血!

血潭中央还漂浮着一个圆圆的固体,那东西漂转过来,不是别的,就是那孩子的头!脸上的肉都已经被泡得发胀腐烂向外翻着,眼窝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蛆,一个个肥白的身躯蠕动着。

强烈恶心的感觉让肚子翻江倒海,小海弯下腰忍不住哇哇呕吐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吐在地上的呕物,除了酸水之外,还有一个个漆黑带壳的虫子,有些还在挣扎蠕动着...

小海痛苦地皱着眉头,吐到最后连胆水都快呕尽了。他擦了擦嘴,一种不好的欲望涌上心头,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抚上他的脖子,随之加大力度好似快要穿透他的脖子!

“呃....咳咳.....”小海喘不上气,张着大嘴想呼吸却根本无济于事。

耳边传来沙哑的嗓音:“你觉得,我美么?”

带着腐烂的气息钻入鼻腔,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不远处的洞口,正在一点点闭合,本就黯淡的光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