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充分的理由
这天,华府的大姑奶奶,霍瑛如今这个身子的嫡长姐,又回了华府。
她自小在宁河长公主身边长大,颇有几分宁河长公主的风范,极是利落能干。
五年前玉门关破的噩耗传来后,宁河长公主一病不起。
自那之后,宁河长公主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偌大的华府竟是没个主事的人,大半都是这位大姑奶奶撑起来的。
华大姑奶奶甫一回府就进了鸿雁居,细细问过丫鬟,见霍瑛——不,霍瑛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五年前大婚的前一夜!
她现在是华二姑娘华平乐,小名酒酒——已无大碍,面色顿时一变,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华大姑奶奶骂了半天才发觉野性难驯的妹妹竟从头到尾一直乖乖听着,别说顶嘴,连找借口偷溜都不曾。
喉咙里余下的话就咽了下去,软下声音,“酒酒,你这次也算是吃到教训了,以后可不能再任性了,啊?”
华平乐乖乖点头,华大姑奶奶显然不太相信她,却也硬不下心继续说她,只摸了摸她小了一圈的脸重重叹了口气。
华平乐恳切直视,“长姐不要难过,我真的知道错了”。
华平乐前科太多,华大姑奶奶没有放在心里,敷衍道,“那你现在就和我去给祖母赔个罪,说你会乖乖嫁进福广王府”。
“我不会嫁给福广王”。
华平乐说得干脆又干脆,霍太皇太后自先孝鼎帝崩逝就一直身体不好,霍延之自出世起就交给了她这个嫡亲的表姐。
他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又怎么能嫁给他?
华大姑奶奶摇头叹气,果然,这一提到亲事,一涉及到那位苏掌院,就原形毕露了。
这些年她也算领教够了华平乐的固执妄为,知道一时根本说服不了她,换了个话题,“三弟一会该到家了,你既然大好了,随我去给祖母请安”。
华二姑娘嫡亲的幼弟华平安果然已经到了。
华老将军和华将军皆在玉门关一役中战死,华夫人在关破后自尽殉国。
华府嫡支如今只剩下华大姑奶奶、华平乐和华平安姐弟三人。
华大姑奶奶早已出嫁,华平安今年十三岁,尚在国子监读书。
椿华堂中,华平安正在陪宁河长公主说话,蔡柔儿也在。
众人见了礼,宁河长公主便笑着对华平乐道,“安哥儿不知怎的听到了风声,忙忙赶了回来。
我说你大好了,他还不信,正好你来了,不然他可要去寻你了”。
华平安的眼神早在华平乐身上溜了好几圈,见她脸色红润,知道肯定是大好了,嫌弃开口,“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被福广王克得卧病不起?
就她那比牛还壮实的身板,福广王被她克得卧床不起还差不多!”
华平安生来体弱,又在读书,宁河长公主怕他担心,没敢遣人告诉他华平乐生病的事。
他今天早上偶然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这才知道华平乐生病了,请了休回府。
华平乐皱眉,霍延之,克她?
这又是怎么回事?
蔡柔儿抿唇笑道,“可不是,幸亏二妹妹好了,否则倒是真的坐实了福广王克妻的名头”。
众人顿时都看了过去,蔡柔儿兀自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闲闲端起茶杯。
华大姑奶奶最先发难,“柔姐儿,这次酒酒吃了这么大苦头,你光就只担心不能坐实了福广王克妻的名头?”
蔡柔儿一惊,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祖母恕罪,大姐姐恕罪,我一时口快,有口无心的”。
蔡柔儿是华老将军部下的孙女,那部下病死后留下蔡柔儿孤苦无依。
华老将军便将蔡柔儿送到了京城,托宁河长公主教养,华府上下都当做正经姑娘待的。
只是一句话的事,蔡柔儿又是这样的身份,华大姑奶奶也不好追着说,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华平乐不紧不慢开口,“我这次病得突然,谁知道是不是福广王克的?
祖母,反正我不要嫁给福广王,我要退亲!”
华二姑娘从小习武,身强体壮,有次大冬天的骑马踩进冰窟窿里都没事,这次却病得突然又来势汹汹,好几次咳血昏迷,宁河长公主心里也嘀咕。
她这次着实被华平乐吓着了,早就后悔不该那般逼迫华平乐,想到霍延之克妻的传言,更是惊疑难安。
她的夫君、独子、媳妇都没了,如果再守不住这三个孩子,她还怎么活?
日后到了地下又有什么面目见他们?
只事情还没落定,她自是不会在小辈们面前露了口风,斥了一句,“不许混说”。
华平乐不在意一笑,“福广王对我们家有恩,不能退亲嘛,我知道!
祖母,要我说,这件事好解决得很,我们华家未出阁的姑娘可不止我一个,让柔姐儿替我嫁过去不就行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话说出来,宁河长公主定会呵斥,不想宁河长公主竟没吭声,反倒朝蔡柔儿看去。
难道还真的生了那样的心思?
华平乐皱眉,宁河长公主向来精明能干又知进退,不至于这般不知所谓才是。
华大姑奶奶和华平安本要说话,见宁河长公主不动声色,心知有异,便也朝蔡柔儿看去。
蔡柔儿又惊又喜,自去年腊月第一次见到霍延之后,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刻。
只华平乐闹来闹去只闹着要退亲,那个榆木脑子,不管她怎么提示,都想不到让她代替她嫁去福广王府的好主意!
她实在没办法才生了那样的心,华平乐没了,宁河长公主总要嫁个姑娘去福广王府。
她也是华家的姑娘的!
不想华平乐竟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了!
她毕竟年纪还小,多日的愿望成真,再怎么压抑着也在脸上露了端倪。
虽连连摆着手说不行不行,眼中脸上的喜意却根本遮掩不住。
宁河长公主沉默看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来,她就说二丫头怎么那么大胆子,这个小蹄子肯定没少在一旁撺掇!
华平乐扫了宁河长公主一眼,就也明白了,宁河长公主肯定也是起疑了,这才就手试探一下蔡柔儿。
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原来柔姐儿是生了这样的心思,怪不得一直怂恿着我退亲,教我以死相逼了”。
她不知道以死相逼是蔡柔儿教的,还是原主自己提出来的,不过,甩给蔡柔儿就对了。
蔡柔儿还沉浸在惊喜中回不过神来,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猛地拔高声音,“二妹妹,你在说什么?”
华平乐声音比她还要大,“说什么你最清楚!我问你,你当时教我以死相逼时,明明说好很快就会带祖母和福广王来救我,为什么还要在我的茶水里下迷药?”
她不是原来那个华二姑娘都尚且能轻松挣脱绳索,原来那个华二姑娘更能才是。
她既起了疑,便去诈徐太医的话,再探探阿弩和蔡柔儿的口风,也就将当天的事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霍延之来的当天,蔡柔儿一早就来了鸿雁居,哄着华二姑娘将所有丫鬟婆子都打发了,然后在华二姑娘的茶水中下了迷药。
觑着药效差不多发挥了,才哄着华二姑娘爬上凳子将脖子套进麻绳中。
她应该还陪着华二姑娘就着那样的姿势说了好一会话,直到药效完全发作,华二姑娘迷糊过去,才将凳子踢翻,清理好现场,跑出去叫人。
这样一个满是漏洞的计谋,只要华二姑娘稍微有一点警惕心就不会中计。
可惜那个傻姑娘竟然真的被套住了,枉送了性命,让她这个孤魂野鬼又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她既承了华二姑娘的身体和身份,自会帮她照顾亲人,也绝不会放过害她的仇人!
而且,她必须要为这一场大病,以及马上一定会有的“性子大变”找到充分的理由。
蔡柔儿,会是很好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