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 真的好想你
(一)
对于何晓雪来说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想他的时候,只要坐在床边每次目光汇聚到那个角落时,总会忍不住模糊,那是一个相框,相框背后,有一个信封,谈不上精致,却足以触及她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晓雪;
不知道上一次写信是什么时候,我就记得高考的时候语文考了105分,作文写得很吃力,撑到八百字又扯了两行闲话,收笔打了句号本想再检查检查,刚确认选择题涂好了就打铃了,希望你这位法学院的高材生,不要笑话我的文笔。
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了你。你的坦诚,或者说呆,打动了我。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你穿着那条漂亮的连衣裙,梳着整齐的刘海,然后你对我说:‘我谈过一场恋爱,从认识到分手7年,我和他吻过好多次,除了婚前✘✘✘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说实话,有的时候想起我们见面的第一次你的耿直我就忍不住想笑。其实当我知道你是玉兰F大学法学院的研究生时,我甚至有些不自信,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谈场恋爱。
这些年,你对这段感情很用心,我也知道你对你的上一段感情有思想包袱。婚前每次见面,你总会问我会不会介意自己的上一段感情,总会说自己的工作可能会顾家也很少;婚后每一次我们俩在一起,你总害怕我累着,你总是很担心我在家的日子不开心。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保守,当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真的愿意接受你过去的一切,我也愿意尽力和你一起经营这段感情,经营这个家。看得出来,婚姻家庭在你心中地位很重,结婚一年多,你总是希望能早点有个孩子。你也知道我的家庭,当年因为我爸我妈生了我,让我姐受了许多委屈,这么多年,我对这件事,总是有一种愧疚,虽然我姐从来没有怪过我。我很感激我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但是我一直觉他们当年那么对我姐是不合适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这种纠结中生活,直到我遇到了你,你的善良纯真打动了我。我希望未来,无论我们有没有孩子,我们都能有比我们的父母更好的心态。如果我们能做父母,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在一种轻松积极的氛围中成长。
说实话,和你恋爱以及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我有时也会担心你会不会让我转岗,别人和我聊,我可能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如果这是你的意见,我一定会很纠结,因为你在我心中真的很重要。可是从认识到现在,这个问题你半个字都没说过。或许你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你或许更多地想到我对军旅的热爱。准确来说,没有部队的磨炼,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有机会,我想多干几年,当我真的不能再胜任特战工作时,我也会选择离开,在一个新的岗位上,做好该做的事,然后尽力好好补偿你,感谢你这些年为我的付出,对我的包容与理解。没有任务的时候,我总在想,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二十八岁认识了你,和你恋爱结婚,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履行结婚时对你的诺言,和你在开心中慢慢变老。
你总说,从事高危的工作,一定要有好的念想,我的上级首长也常对我们说,我们在生死一线间,我们平日的刻苦,行动时的勇猛,只为生的是我们。我很赞同这些话,不过也希望你能原谅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哪一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我希望你不要太伤心。想哭就哭,但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有个好的归宿。虽说我父母都很传统,但这个问题,他们不会难为你。二老的养老,你不用担心,我姐我姐夫都是很好的人。相信自己足够优秀,也足够好运,能找到一个能接纳你过去,把你当小公主一样的呵护的好男人。还有,如果你真的需要做这些事儿,希望你能原谅我,没能履行结婚时的誓言,也希望你能忘掉我,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面对未来的人生。
爱你的✘✘✘
2013年11月16日”
这封信,被她放在了他房间书桌上的相框后,相框里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里透露着满足。何晓雪第一次读到这封信时,已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何晓雪看完这封信后哭得令人心碎。后来,她把这封信,放在了她卧室书桌上的那个放着他俩结婚合影的相框旁。
(二)
再婚也有八年,不过孔卫边和朱晓怡,心中都还有一个地方,留给了曾经的伴侣,而再婚的时候,彼此都承诺过,会陪彼此,一起想曾经的他和她。
那年同为同行的妻子给孔卫边留下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拎着旅行箱走出了家门,老孔没有签字,他也真的真的以为是长期出差,真的以为妻子只是再次因为没有孩子闹情绪。一年半后,当时的RP-1队全员集合,但登车之时S局直属巡逻(支)队的队长叫住了老孔,上级没有让他参与营救行动,当省S厅CI(总)队副队长和他谈完后,他直接谈坐在了会议室的凳子上。行动结束,踉踉跄跄赶到医院,重症病房,她抬了抬满是伤痕和输液通路的手臂,喃喃地说:“对不…起…没能…让…你…做…爸爸……”那一刻,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打湿了口罩。
这些年,每年总有一天,他会捧着一束花,来纪念碑看她。那些年,屿霖S局一批又一批调查员不懈努力,终于瓦解了一大型OCG,某种意义上,这奠定了千禧年后屿霖火车站广场广场井然有序的扎实基础,只是,代价有些大。直到她不在了,他才知道那些年因为没能有个孩子她压力有多大,有时他也会问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孩子,她是不是也不会冒险不会冒着被误解的委屈去参加那项“极大可能”有去无回的UC行动?当然有时他也会安慰自己,妻子看到她用生命守护的这座城市一点点变好,也会很欣慰,对吧。
妻子殉职后,他一直把妻子的一张工作照放在钱包里,那时的她,加入市S局CI队也有几年,扎着一个短马尾,牛仔裤白衬衫配了一件蓝色女士风衣,裙摆不短不长,带着些许女人味却也不影响出现场奔跑,她的身旁,是一辆部门刚刚购入的崭新的挂着吸顶灯的三菱吉普,胸前佩戴着委任证,笑得很灿烂,摆了一个剪刀手的造型。这张照片,摄于十三年前,是在CI队的大院,那时他和她都未到三十,他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总觉得有些俏皮。这些年,CI队换了新址搬了新大楼,各部门的巡逻车辆,也更换了许多,而她……这张照片每次拿出来看,时不时会落泪,或许就像那些年那首流行的歌所唱——山外青山楼外楼,青山与小楼已不再有。
老周是特勤队组建时最早的一批指挥员,每次救援行动,他近乎都冲在最前面,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不能让年轻的新人去承担太大的风险。那些年的特勤队一栋楼十六道红门三个消防站,清一色的最新式国产与进口消防车一流的个人救援防护配置,当然也承担了最艰巨的救援。七年前,屿霖市中心某商场起火,他与A站的指挥员段林风一起入楼勘察火情,天花板毫无征兆地大片大片脱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脚把身旁的小段踹到了最近的一个房间里去,而他自己……那些日子,朱晓怡要么望着两人的合照目光呆滞,要么就是哭得撕心裂肺……这些年,日子过得也算好,毕竟她觉得,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为自己担心。那些年老周总觉得她有一点点俗一点点憨,结婚那些年晓怡最乐呵的时候就是每月那么一两天坐在床上拿着两人的存折做算数,亦或是他的肩章上又加了一颗星星一杠变两杠,老周殉职前最后一次回家,她还一脸亢奋,因为她半年拿了九千奖金……如今她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教的了学生养的了女儿,许多事儿早已看得淡,只是往事不能如烟。
那些年晓怡喜欢夏天穿连衣裙冬天穿风衣,只要下班就一定不愿意戴发网,而老周,几乎一年四季衬衫,每次理发都是平头发型。那些年,朱晓怡不止一次“嫌弃”老周“土”,而老周每次都是笑嘻嘻。相册里还有几张,是她和老周结婚时拍的,那些年的婚纱照造型都很固定,很多时候新娘的头发都会被盘起来老高,各种浓妆涂抹,拍出来都快不知道照片里的女主角是谁,不过那时的晓怡,真的笑得好甜,面对老公表情还是会有些羞涩,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而老周也轻轻楼主了她的腰。
还有几张照片,是琳琳五岁时全家去影楼拍的全家福,老孔穿着一身橄榄绿,两杠一星的肩章在摄影师灯光下锃亮,晓怡内穿白衬衫外穿蓝色风衣,而琳琳,则穿了一条粉色连衣裙,晓怡轻轻靠在了老周的肩膀上,没有完美的生活,不过真的感觉好踏实。
(三)
二零一五年,文然刚刚调任屿霖市S局CT队后不久,请了一次假回了江川,因为,陈姐不行了。
她和陈姐,在郊县检查站认识,通俗一点,都是被“发配”的。陈姐比她年长两岁,也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她情绪很低落也是努力在开导她。在站里过生日没有蛋糕,陈姐就走了快二十里去老乡家里买了只鸡给她和站里的九位同事炖了一锅鸡汤,那次生日,绝对是文然自记事以来最简陋的一次,只是眼泪也是真的止不住哗哗地流。后来陈姐也调回了市S局,在NC(总)队,和许多努力工作的同事一样,她只想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一切都回归正常,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陈姐病了,很重。
江川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内科病房,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几个病区轮流转,刚刚从ICU转了回来。陈姐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想再遭罪,在医生护士的帮助下擦浴然后换了一套新衣服,还梳了梳头发画了画妆。生命的倒计时,她希望自己漂亮一些。这几天市S局的局长副局长都来看她了,各位局长心情都很复杂,他们中的许多,在新的职位上任职大多不超过两年,部分还与陈姐有着极其相似甚至更为波折的经历,而这些年,同样经历倒下的pl已不止陈姐一位。病房门口,又有些恐惧,不过看着陈姐的同事与家人,她知道,这可能她俩的最后一面了。
“姐……”一进门,看到坐在病床上的陈姐,什么都说不出来。
“文然,你来了,快来坐。”看到老同事,她努力地撑起靠在床板上。
“姐,你怎么……”坐在病床旁,握着陈姐正在输液的手,眼泪再也绷不住,长期的病痛让陈姐严重水肿,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蜡黄概括。
“文然,没事的,姐姐想明白了,这三十五年,我过得挺充实,也挺知足的。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我对得起这份职业赋予我的职责。你知道么,许多老同事都很佩服你的抉择,在屿霖,过得好么?”
“挺好的,就是很想你们。”当初她参与选调时,上司极度挽留,许多同事也希望她能留下,那段时间她也很纠结,一方面她想离开伤心之地,另一方面,这些同事,是她在工作甚至时行动中最坚实的依靠。
“傻妹妹,我也想你。你过得开心,姐姐也就放心了,答应姐姐,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开心,知道么。”
“嗯嗯,姐姐,我会的。”
“好了,别哭了,笑一个给姐姐看看,好么?”
“嗯嗯,姐,我不哭了,不哭了。”
离开医院,走到一家小吃店,点上一碗酸辣粉,加了三大勺辣椒,来到屿霖之后,她很少再吃那么多辣。一边吃一边流泪,或许是真的想哭,或许只是太辣了,那晚回到酒店,半夜肚子疼到捂着被子哭。第二天下午,她从市S局的公众号上,知道陈姐不在了。她紧咬嘴唇,因为她答应了陈姐,不哭。
十八年前,原江川市与其他几个地区组建了新的江川市,级别同贝市、玉兰市、津海市,同一时刻新的江川市S局组建,当时编有34000名pl,同事新的消防局编有4000名消防员,不过那是,江川市市民已有数千万,pl与市民比例低于1:1000。这些年经过扩编,市S局在编pl达到50000名,消防队员达到5400名,当然,他们的压力依然很大,有时他们所面临的挑战不仅来源于他们的工作,当然,他们的付出,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市民与同行认可,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代价会有些大。
回屿霖的前一晚,和几名老同事一起吃火锅,毛肚肥牛,肥羊油豆腐,可乐雪碧,熟悉的味道,却没有聚餐时的轻松。许多时候,彼此都愿意把后背交给对方。尽管都没有喝酒,不过吃到后来,彼此都很亢奋,不只是谁起了头,几位唱了起来。
关于这个职业的歌就那么几首,只是每一首都太经典,唱着唱着,眼泪就忍不住。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无怨无悔,别无所求。入职之初,或许目的各不相同,心系社会,或是养家糊口,工作内外,各种平衡,能坚持下来的,总会有一份信念与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