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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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虫洞之门

广漠的天空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这草原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绿得令人发醉的地毯在脚下铺展开来伸向远方,在那远方由绿慢慢变成淡蓝与天边的云交融在一起。在云和草地相接的深处可以看得见西沉的太阳将她的光火燃烧过来,燃烧的那末激烈,慢慢地,晚霞将草地映照得五彩缤纷。

草原上刚下过一场暴雨,雨水在这西奈草原上独有的兰呢草上留下一串串,一排排一厘米多长的水珠,闪闪熠熠,玲珑欲坠。在厚厚的兰妮草丛中生长着一簇簇的格桑花,吸着水汽,披着晚霞,现得格外妖艳。

在很远的朦朦胧胧的北方天幕下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得见大片黛色的阴影。那是好多亿年前,当这个蓝色星球诞生时,星球深处激荡的岩浆冲破地壳造就的起伏连绵的阴山山脉。

从那大片的阴影里,远远的可以看得见一个模糊的小点在慢慢移动着,向着这片草原方向;一会儿,小点变成脸盆大小;约摸半个小时,看得见一匹马向着西南方向飞驰而来。定睛再看,贴在飞奔的马背上的是一个穿着刺绣花边长裙,身材曲线般随着马的躯体起伏前进的女子。脸笼罩在黑黑的纱巾里面,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发出灼人的光芒,紧紧盯着前方。她一手握住缰绳,一手优雅的扣住胸前马背上驮着的包袱,包袱被加固在马背上,但她那看起来纤细却明显有力的手把它逮得紧紧地.......

疾风般飞驰的马匹从西奈草原上掠过,像一道光影从空中划过,带起一尺多高的水瀑,可怜大片可爱的兰呢草顿时被马蹄压塌,开得烂漫的格桑花被冲得四散分离,无情的洒落在水洼里。

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个女子熟悉的马头瓠瓜琴发出的声音,似乎从天而降,悠扬而缥缈,令人心旷神怡。此时的她头顶蓝天,骑在她心爱的乌班马上,紧靠着她一生仰慕挚爱的人,似乎在向着无边无际的天际奔驰。

优美如歌的音乐一会儿轻柔,舒缓,似乎在表述着她隐藏了多少年的刮骨柔情,她怎么能忘记那个像花蕾含苞欲放一样的年纪,在格桑花绽放的日子,他们齐马并驱徜徉在花丛中,青草里,可爱的羊群像白云洒落在草原上。

飞驰的马匹掠过灼人的火焰山,马的铁蹄踏在发烫的岩石上,一丝丝轻烟冒起,一块块碎石飞溅在顽强挣扎着的马绒草上,像烙铁将其熔化,留下一片残痕。

这时,那瓠瓜琴的声音变得低沉,婉转,茫茫一片,她眼前似乎看见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普天上下一片白雪皑皑。

声音一会儿如诉如泣,让人撕心裂肺,她的耳边传来阿莫的倾诉,似乎在说,乌班呀,在腥风血雨的夜晚,冒着风雪,从那歆的屠刀下驼回你血肉模糊的躯体,徙行几百里回到西奈草原。

这乌班马已经飞驰了一天一夜,对萨伊达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短暂的却像做梦一般的让人愉悦的时光,她甚至希望这个时光越长越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寄托她多少年来的心思,她的渴望,她的向往,她的信念。她的全部生活的意义似乎只有在此时此刻才得到诠释。但是她必须快马加鞭,她必须在最后一缕阳光从这个草原消失之前到达她必须到达的地方,那个她隐藏了很多年的秘密的地方。她不能想象,如果她被尤黛和那个魔头满格斯找到,她和她心爱的人都将会受到怎样的惨绝人寰的皮肉之苦,直到他们的身心和灵魂被侮辱和迫害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想到这些,那声音在耳边如马蹄声踏踏,雨点般骤骤,像草原铁骑的冲锋号,像摧毁摩歌城金帐铁骑的九通战鼓....

萨伊达再一次挥鞭策马,马匹飞驰像刮起一阵旋风,突然从望不到边的绿草地跌入深深的沟壑,眼前出现层层叠叠的葡萄园,绿茵茵的,像累累珍珠。

马匹飞驰,掠过她熟悉的大片大片的红椒园,从河岸东边铺盖到河的西岸,从来也没有像今天那样的耀眼,那样绚丽,红得像火,红得像血。

圆盘一样的血红的夕阳已经有一半掉入西边的草原地平线下,厚厚的红得发烫的晚霞开始发白,似乎在作最后的挣扎要把她的光芒显示给世人。在那显得苍白的阳光下,萨伊达突然发现绿草地已经在脚下消失,眼前凸现一大片铁锈色的突兀嵯峨的山丘,山墙,和山寨。那些高高的,像利剑插入云天,锋刃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那些低矮的,像草原上圆圆的毡房,顶上飘荡的白雾像袅袅炊烟,丹霞般的红墙似乎围绕着隐隐看得见的宫殿,琉璃屋瓦,飞檐斗拱。那深不可窥的黑色区域似乎藏着森严的宫门和秘密走道,她不知道,那里面其实沟壑纵横,黑暗中隐葬着洞穴,水渠,暗泉.......

萨伊达不敢耽误,策马飞驰向前,沿着小时候她的父王带她走过的路线穿梭在这个西域让人谈虎色变,像迷宫一样的魔鬼城。

不知在什么时候,这片土地从海洋中隆起,沙壤中夹杂着枯死的海草,早已退去历史的虫鱼,虾贝,亿万年后这些沙壤凝固成坚硬的岩石,但层层叠叠的虫鱼化石依稀可见。地壳的变迁将雨水赶出了这大片的砂岩地域,却留给了风霜和冰雪肆虐的空间。长年累月,风霜雨雪像不怀好意的残酷的雕刻师,在这里要么雕刻出绝世的美人让人震撼,要么刻画出魔鬼让人毛骨悚然。

等到入夜后,漆黑笼罩着这片土地,抑或月牙冷冷的挂在天上,风骤起,你会听到一阵阵哭泣声,唱歌声,狗叫声,狼嚎声,那低鸣的,呜咽的,嘶喊的,怪叫的,窃笑的。风把它送来显得那么近,又把它吹走,显得那么远,冷冷的月光无情的注视着这一切,突兀的岩石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除了她手里抠着的包袱,没有什么让萨伊达害怕的。她绕过了十几个山垛,穿过几公里的山墙,跨过数不清的沟壑,走遍了这岩石城里的小巷和小道,她几乎已经走到了这座魔鬼城的最西边。这时,眼前出现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峰,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还依依不舍地照在她的顶上,像在这大片的鬼城上空点亮了一盏夜光灯。

借着余晖,沙伊达心里回忆着父王的话语,默想着那张桐油纸上的九宫图,绕着这座山峰向东走了一百步,向西退回一百二十步,再向南走一百六十六步,往回向北走九十九步,抬头往上看,半山腰上有一个山地小平台,与别的山地平台没有任何区别。她开始从马上取下那个沉重的显得很笨重的包袱。这是一个用柳条做成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帅气健壮的男子。但沙伊达并不显得吃力,将担架两边的木腿放开,担架轻松的从马背上站立到地上,再将木褪收起,转九十度,木腿就像雪橇一样成了陆地行走的履带。

萨伊达把缰绳挽回到她的乌班马脖子上,在它的臀部上拍了一下,那玄色乌班马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响,笃笃的离开了。

萨伊达取出缠在担架上的绳子,拖着担架爬上了那个山地平台。上到平台后往里走几十米远有一个小山洞,有乱石堵住,萨伊达将石头搬开,露出一个只有一人能进出的洞口,山洞里面乌黑一片,深不见底。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洞道,里面是太古纪留下的冰川,那洞虽然弯曲,但洞壁应该是异常光滑的。她记得这个洞从这座山峰的中部沿着下面向西倾斜的地势扭扭曲曲的延伸十几里,最后与埋藏在阴山山地下的冰川和暗河相接。

萨伊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从紧扣在牛皮坎肩的腰带里取出一个绣着老鹰图案的羊皮荷包。这是扎西在失去知觉之前交给沙伊达的。扎西伸出自己的手,微微的启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但没有来得及张口就无力的闭上了。萨伊达看着自己勇敢的扎西那种毫无缚鸡之力,似乎要离开人世的样子,心如刀割。在进入这个黑洞之前,萨伊达拿出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包裹一块金属一般的薄片,萨伊达看了半晌,琢磨不出其中的含义。

这时,夕阳将它最后一丝光芒收起,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网开始笼罩眼下这片巨大的土岗和山丘。那山的碑,石的墙,高高的屋宇和宫殿只留下让人捉摸不定的轮廓线和阴影。魔鬼城诡异的音乐交响曲慢慢开始。伴随着这声音,萨伊达清晰的听到了远处真实的由远而近的胡狼的吼叫声,急骤的马蹄声;她再往北看了一眼,只见在她来的方向,慢慢降临的夜色里闪烁着火光。萨伊达知道,满格斯和尤黛已经追来。想着尤黛那刻毒的眼神,想着满格斯那贪婪的目光,想着慈爱的父王临终前那悲伤的脸色,再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爱,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的直觉把她从那宏伟的宫殿里带到了这里,这是她的父王在她一生中向她透露的唯一的秘密,她必须相信她的父王。这时,她似乎看到了像她的再生母亲那样关照他,教育她很多年的慧静师傅那充满信心的眼光。

也许这是拯救自己的爱人的最好的途径,也许这是一去而不能复返的不归之路,也许等待他们的是柳暗花明,也许他们将遭遇地狱之苦。但沙伊达不能忧郁!她束紧了衣服,将担架放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闭上眼睛,顺着洞壁向着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的未知世界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