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战争中的情报

情报是指我们对敌人和敌国所了解的全部材料，是我们一切想法和行动的基础。只要考虑一下这一基础的本质、它的不可靠性和多变性，我们很快就会有这样一种感觉，战争这座建筑物是多么的危险，多么容易倒塌，把我们埋葬在它的瓦砾下面。虽然所有的书里都说，只应相信比较可靠的情报，始终保持怀疑一切的警惕，但是这只不过是著书立说的人找不到更好的说法时提出的一种聊以自慰的可怜的遁词而已。

人们在战争中得到的情报，很大一部分是互相矛盾的，更多是假的，绝大部分是相当不确实的。这就要求军官具有一定的辨别能力，这种能力只有通过对事物和人的认识和判断才能得到。在这里他必须遵循或然性的规律。当我们还没走上真正的战场，只是在室内拟定最初计划的时候，辨别情报就已经不容易了，而在纷繁嘈杂的战争状态下，情报一个接一个涌来，辨别情报的困难就更加无限增大。如果这些互相矛盾的情报大体相当，只要对其加以分析就可辨别开来，算是幸运。对没有经验的指挥官来说，更糟糕的是情况恰恰不像上面所说的那样，而是一个情报支持、证实或补充另一个情报，图纸上新的色彩不断增加，最后迫于形势，他不得不匆匆忙忙地做出决定，但是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决定是愚蠢的，而且所有这些情报都是虚假的、夸大的和错误的，等等。总之，大部分情报是假的，而且人们的胆怯使情报的虚假性和不真实性所产生的力量变得更大了。通常人们容易相信坏的，不容易相信好的，而且容易把坏的夸大。以这种方式传来的危险的消息尽管会像海浪一样消失，但也会像海浪一样无缘无故地又重新出现。指挥官必须坚定地保持自己的信念，像海中的岩石一样，要经得起海浪的冲击，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谁要是天生不乐观，或者没有经过战争的考验，又或者判断力不强，那么他最好遵循这样一条规则：强迫自己摆脱恐惧，即抛弃自己内心的想法，面向希望。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真正的镇静。情报不确实所造成的困难是战争的最大阻力之一，如果人们能够正确地认识这种困难，事情就会同人们所想象的完全不同。由感觉得来的印象比经过深思熟虑而产生的观念更强烈，而且强烈程度之大，使得司令员在完成任何一个比较重要的行动时，都不得不在行动的最初阶段克服一些新的疑虑。一般的人容易受别人意见的影响，所以往往遇到困难便不知所措。他们总认为，实际情况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尤其是当他们又听信了别人的意见时，就更认为是这样了。即使是亲自草拟计划的人，当亲眼看到实际情况的时候，也很容易对自己原来的意见发生怀疑。这时，只有坚定的自信心，才能使他抵挡住暂时的假象冲击。只有当被命运推上战争舞台，那些绘有各种危险的布景被拆除，眼前没有障碍的时候，自己原来的信念才能最终得到证实。这就是制订计划和实施计划之间最大的差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