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都明白
摇曳的树影映射在天花板上，偶尔有汽笛声从屋外传来，旋即归于平静。这栋公寓楼位市政所与学校中间，也算的上闹区，凌晨时分活动玩乐的人依然不少。
怀幸双臂做枕躺在床上，望着斑驳的树影，烦躁地皱起眉头。
“真讨厌！”
她怨了句，拿出手机发送信息，待那边回过来后就悄无声息消失。
三月里的风远不够凉爽的地步，普通人在这深夜出行也要裹紧衣服。宁惜放开所有防护，感受那凉飕飕的寒气，立即用能量抵挡，温暖重回身体时不禁傻笑，步子越来欢快，看见山上站着的人时眼睛一亮，噔噔跑过去询问：“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怀幸没着急开口，找了块地方坐下，宁惜见状也一道坐身旁，好奇地眨着眼睛。
“现在能打过哪种程度的敌人？”她问道。
宁惜想想说道：“北域那种的话，好像是童士八阶来着，比试过，没真正和人打。怎么啦大人？”
怀幸观视着她，手指勾起她的耳坠，又言：“你今年有五岁吗？”
“快了，记得我们那一批人都是四五月出生的，具体我就不知道了。”她全然不解，往其人身边挪了挪，“大人有什么就尽管说，宁惜、宁惜在所不辞！嘿嘿。”
怀幸露出浅浅的笑容，手指拨过发丝：“你不是准备要大蛇化成人形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宁惜忙说：“不用的大人，我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哪一步？”
“成功。”
怀幸哑然：“要是我的话早就成功了，你看看你。”
“嘻嘻，大人这是变着法夸我吧，知道啦知道啦，我听出来了。”她一伸手，小红蛇绕着手腕出现在掌心，朝怀幸吐吐信子。
怀幸：“我可比宁惜厉害多了，少胡说，”她啧了声，“你还找帮手，那更没我厉害，笨蛋。”
“好好好，大人最厉害，”宁惜用哄人的语气说，又朝她身边挪了挪，关怀备至，“那么厉害的大人不可能连想说的话都开不了口吧？”
她垂下眼睑，辨不出神色有何意味，轻语：“你能去南境生活吗？”
宁惜一愣：“当然可以，要我做什么事吗？”
怀幸说：“我将上命树重新改造，并派遣勾何等怪回去协助于你；你注意保护自己，如果遇到有需要的人就接去树中居住，关于食物、教育我都重安排了，不用来这儿，要那些人就在树里生活。”
“南境……”她拧着眉，“那么远的距离，大人支撑得住吗？”
“还行。”怀幸心想，将心脏放入生命之泉后使用精神力时轻松不少，应付得过来。
宁惜心有所想：“果哥哥深入敌后，我也期望能为上命做点什么，可我更担心大人的状况。不如这样，不去树里了，我在边境找个安全的地方生活，我会自己出去找食物的，加上勾何大师们，不会多困难。”
“那样的话生活条件不就变差了？你上次还囔囔自己在市政所没房间，上一次说我光和蓝尔莎讲话，上上一次拐着弯埋怨我注意不到你……我不得为你个‘意见筒’着想？”
听着那一段段话，小女孩顿时涨红了脸，鼓着嘴巴：“能一样嘛，跨越庆加山脉为上命树提供能量得多累，我觉得有办法换一换就不想用它。”
怀幸点头：“自食其力挺好，多加注意成员的思想，要以我为尊。”
“知道啦，我会好好教他们谁才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人。”
“也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怀幸望向夜色里沉睡的泗启，喃喃着，“什么爱啊，我都不清楚……”
宁惜移进她的视线里，声音清脆：“大人这些天是因为蒂昭姐的事在迷茫吗？”
她看着她，对于话中所提及的名字没来由的心悸，那个人代表了她的错误想法、自以为是的欢喜，思及选择仍然前进的路就不由自嘲。
还是有期望得到回应。
根本不想做没影的事！
怀幸缄然，宁惜当是默认，说道：“大人一直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明明白白的背叛，大人早该当机立断而非迷茫失落。这背叛的结果是大人自己猜测的吧？我没看出大人因为蒂昭姐的背叛而做出哪种行为，只见到大人让自己不开心、伤害自己。
“我想，要是猜测的结果不影响大人所做的事，为什么不往好的方向思考呢？比如蒂昭姐有什么没来得及说的话、情况紧急没有做的事，大人能不能为蒂昭姐的行为想个让自己开心的理由？”
顿了顿，她撇过头不悦道：“我没想教大人办事，上回有个老师批评大人，大人都能假装接受，如果对我这话都不可以接受，太不公平了！”
怀幸：“所以我说你是‘意见筒’，你有什么不认同的？”
她收敛心思，摇头说：“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大人保证自己的猜测就属实？为什么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才叫事实呢？”
安静许久。
怀幸低着头：“否定这一次猜想中的背叛，但是下一次的的确确的背叛，我该怎么办？”
宁惜咬了咬下唇，张臂抱住她：“我记得幸姐姐说过上命里的人很轻易就会背叛的啊。”
“不是他们，”怀幸吸了吸鼻子，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是你、蓝尔莎、洛栖抑或笨果子，只有你们。”
这下，宁惜不知道说什么了，将人抱得更紧些，她知道必须得说话，是自己的话在表明心思后也想得到答案，可说什么呢？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幸姐姐不是冷酷无情的人，若非如此，怎能出现与人相拥的场景？换位思考，要是幸姐姐不要她……太可怕了，还是不想这个了。
思绪间，她听到怀幸的声音：“好啦，我安慰好自己了！”
“啊？怎么安慰的？”
怀幸挑眉：“不和你说，这是秘密。”
宁惜：“幸姐姐以后不会不开心了吧？”
“当然不会，你呢就忘记刚刚的谈话，一个伟大的神不需要他人的慰籍。”她语带威胁。
“嗯！”宁惜欣喜地点头，“我也没说什么呀，就在想去南境的事呢，什么时候启程？”
怀幸非常满意她的态度，回答道：“怪物们已经先出发，泗启这边我不留，你告知其他人时就说带小蛇回山里玩，我会帮你隐藏踪迹。”她拿出一只佩戴式耳机，“有什么事随时通报，戴上就能和我通话，手机不行。”
她将耳机戴在宁惜的脖子上，思虑着道：“别太张扬，记得把后事处理干净，最好不让任何人知晓上命在南境活动，但你办事不能怂，得有本神风范，多跟我学学。”
“嗯嗯，我都记住了，还有呢？”
“之后……没有了。”怀幸摸着下巴，凝望市政所的方向，郁郁不乐。
宁惜担忧地皱了皱眉，就说：“世界是要靠大家一起努力维持，幸姐姐别全包揽，那太累。”
怀幸：“不要不忠诚的人，我会让勾何它们接管，然后——除我以外，众生皆奴！”意得志满地哼了声，“知道吧，现在的上命不是十地的最终样貌，你趁早巴结我，就封你做管事的。”
宁惜呼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啧啧一声：“哎呀，我应该怎么巴结主神大人？我可没钱欸，要我亲亲大人吗？”
“就这个可不行，起码要献出全部的真心。”她满脸认真。
宁惜登时不乐意了：“真不公平！照大人对莎莎姐的态度，以后她岂不是白得管事职位，而我却得费心思巴结，就因为入道儿的时间晚些？太不公平了！我还要把这个写下来，以后谁想了解主神，我就控诉！”
怀幸：“……那就是野史，没人会信。”
“走着瞧喽。”
“行吧，你以后就是无耻大管事，不接受反驳！”怀幸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手放在她的头顶上，平移至自己的胸口，“原来你比我小这么多？真神奇，我第一次发现，我家宁惜深藏不露啊。”
宁惜被噎得没脾气，一遍遍腹诽你就是故意的！
怀幸心情大好：“离家几年也许能长高过我，带着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去努力拔个儿吧。”
“我会长高的！”想了想，她说，“实在不行等大人老得不行个子矮没了，看我气不气你。”
“……”怀幸，“你是不是以为咱俩差着三百岁？”
时间流逝得快，东方天际吐白，远山黑色剪影如泼墨山水画，从中飞出数只黑色鹰隼，直入九天。
怀幸骋目而望，隐于碎发之下的眉眼锋利如刃，黝黑的瞳仁深邃而危险；只那脸庞稚气未脱，遮掩眉目天生的凌厉，倒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无邪来。
她在心中一字一顿道：“你这个臭脾气坏蛋没把话说完一定很憋屈，不用啦，神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感谢的话对不？还有喜欢神喜欢得不得了的事？是不是有神对你很重要的话？
“没关系，神都知道，神是全知全能的欸，你用不着担心，英雄团的事包在本神身上。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希望你能托梦夸夸我。”
宁惜望着她，弯着眼睛笑笑，不论何时思考，都觉得遇见幸姐姐是一生最大的幸事。
时间啊时间，希望你能温柔地来，不要再让幸姐姐失落与无助。
*
停苏起了个大早，悄悄拧开怀幸房间的门把手，见空无一人，不禁失落。
视线移换到公寓里的另一间房门，鄙夷地撇撇嘴，走过去抬腿就将门踢开，只听砰的一声响，屋中的少年慌忙转身，颦蹙眉梢。
停苏站在门口嗤笑一声：“你是人家送来的奴隶？就这副德行？”
星缺端详着他，默然无话。
“你为什么没有做奴隶的自觉，离姐姐远远的？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怎么配站在她身边？”他踢倒玄关的花架，几只花盆砰然摔碎，泥土洒了一地。
星缺握紧手指，关节发白，却还是不说话。
停苏觉得没意思，不屑道：“我和姐姐才是命运共同体，只有我才能帮到她，半生人，最好收起你们一族的低劣想法，记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别逾矩。”
他整理好校服下楼，刚开门，碰巧怀幸也准备开门，两两相视，停苏惊喜道：“姐姐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我好担心呀。”
“办事，”她拍拍他的肩膀，“要上学？快去。”
“知道啦。”停苏不满地鼓着嘴巴，趁人不注意，偷亲了口才飞快地跑出门，头也不回挥手，“姐姐再见！”
怀幸摸摸脸颊，耸耸肩，抬头看见楼上的星缺，后者转身进入屋中，她随后跟上去。
门开着，满地狼藉，少年跪在地上收拾花盆碎片。
“怎么了？晚上做噩梦啦？”
怀幸蹲下身歪着脑袋看他，语气调皮。
星缺摇头：“星缺无事，谢主人关切。”
她眼珠转了转，手指勾了勾，满地污秽消失不见，花架被置在原位，上面摆着六盆迷迭香。
星缺失魂落魄地低下头：“这件事该由星缺自己完成。”
怀幸拉着他的手坐在床上，少年身若无骨，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透着大家少爷的贵气，一眼望去与普通人家格格不入，怀幸越发理解妖北泠所说的乌世气质，真叫人难忘。
星缺一坐下，便顺势靠住她的胸膛，缓缓阖上眼睛。
怀幸想他看起来心情不好，问问发生了何事，现在这般还真不好开口，兴许他只是想拥抱，自己就能安慰好自己呢？
直至门铃声响起，星缺方才悠悠睁眼，观察着她的容貌，启齿，吐字清晰：“星缺能否逾矩主人？”
怀幸听不懂他想说什么，嘴上说可以，心里却说敢有弑神的念头，就趁机和乌世杠杠。
心中还这样想着，星缺冰凉的唇已然贴上来，舌尖轻轻撩过唇角便迅速收回去，扭头，声音颤抖着：“也许是来寻主人的。”
“知、知道了。”怀幸回过神离开，行至门口又回头观少年的背影，嘴巴紧抿。
她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纵然有试图理解不被主人青睐就自认无用的心思，也不会允许此事真的发生。她曾向妖北泠打听过，这类小侍多半会在容颜老去时自缢，他们以容貌、身姿而存，在教导中绝不允许任何一样失去。
在得不到主人青睐后，星缺所接受的教导定会令其做出极端的选择。正因为考虑这点，怀幸才会答应出门同行的要求，多看看外边的世界，指不定就喜欢其它事物，做什么都好，不囿于“被规训的小侍”这一职。
随手关上门，怀幸严重怀疑白犽就是用星缺来分散注意力的。
真是诡计多端！那么她就让他好好瞧瞧这招对自己没用……兴许他能多送来几个，下一个要活泼点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