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怀念过去的生命—短篇九
幻想症患者
我患有严重的幻想症，这对我来说早已是个令我欣慰的事实。一次上电路课，投影布上尽是些复杂艰深的公式图表，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为了不让老师因为教室里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在睡觉的事实而失去信心，我在最后一排挺直了背盯着那些古怪的符号细心研究。看着看着，字消失了，变成了一幅幅的图像。以下便使我根据当时幻游的情景写下的：一种潮湿的陈木色调一直延伸到湖里，一座有些年久失修的微型原木码头。从远处望去，仿佛笔直的木剑稳稳地镶进了翠色的翡玉中。跃动的微波轻摇着幽暗的山壑，迷迷糊糊地，竟觉得眼前的景象成了昏暗狂暴袭卷万生的滔天巨浪，身子便稳不住向后跌去。跌坐在地上，恰巧看见了被树影遮挡已久的明月，再看那景时，早已成了孤寂的荒漠。大漠无烟起，残月舞清影，最好不过了。渔火几点，我又飘回了湖边，这时山中竹林显出了另一番景象：“云林，竹灶，幽人雅士，寒霄兀坐，松月下，花鸟间，清泉白石，绿鲜苍苔，素手汲泉，红妆扫雪，船头吹火，竹里飘烟。”幽幽间，暗思千年之外一位无名僧人，有着怎样的禅道，写下如此雅文。悠然易逝，生活如此易变，是否该以一刻不变的心去应对呢？我祈祷这种病永远留在我身上，否则我的生命就变得黑白，枯萎凋零了。
幽明世界
天地颠倒了，街灯繁忙地亮着，而一片灰色的云覆盖了视野所能及的天空。仅有些许微红幸存在天地的夹层中，透露着太阳最后的挣扎。它并不想沉没，可是法则如此，人格、毅力、坚持都无法改变最初的选择。木已成舟，便只能执行舟的职责。造物之初，这些定到生命里的法则便不能改变。《科学》杂志上曾刊登过一篇文章，题目是《圣经中的密码》，从牛顿到爱因斯坦，从尼采到哥白尼，历史上所有推动过人类历史进步的名人都能在《圣经》里找到，甚至第十三位先知的秘密也隐藏其中。但这仅是人类窥见的冰山一角，世界还有很多神秘的地方，我们应致力于揭开它，而不是盲目地活着。生存，没有目标与理想，是最可怕的。
在路上
在阿色肯州的一条荒路上，一个独行者正在吃力地迈着艰难的步子。雾气笼罩着他消瘦的身躯，显得他身影朦胧，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事实上，他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粗犷的胡子掩藏了他真实的样貌，虽然身体虚弱不堪，但机警的眼睛却在注意着周围快齐人高的野草，身体做好随时暴发狂奔的准备。不能让他们得手。就是这信念支撑着他从弗吉尼亚一直独行到了阿色肯，而且他还将继续走下去，以躲避那些令他恐惧厌烦的事。他是一名出色的律师，许多年来一直是这样。人们崇敬他，仰慕他，或者说是对他社会地位的垂涎来的更准确些。自从他为罗曼公司打赢了那场正义的官司后，他的名声就远扬在外了。在人们眼中，他举止谦和、谈吐雅致，光洁的额头上竟然没有一丝皱纹，这对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律师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他坦诚，总是十分信任别人，但这并没有为他带来一个真正的朋友，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些想尽设法要掏光他口袋的卑劣之人。他本可逃避的，但是他发现纵然社会之大，这样的人却随处可见，他简直要怀疑老鼠的急剧减少是否与这有关联了。但是他还是在欺诈与伪善中成长了起来，度过了自己律师生涯高尚与险恶交织的二十年。这样的生活是痛苦的，他不停地变换着角色。有时是“亨利·杰基尔”，有时又成了“海德”。天知道为罗曼公司打赢的那场官司是“海德”占了上风。他收了十万美元。十万美元的附带品是声誉和地位，或者说钱才是附带品，毕竟地位名誉才是浮生们追求的泡沫梦想。但作为回报，他将自己的真知出卖了。那场官司是个巨大的阴谋。罗曼公司花了将近一亿美元来维护自己所谓的“永远站在正义的一边”，而这样做能为罗曼公司的总裁们赢回十倍的利益。十五年过去了，“罗曼公司”的大字号标题和略显疲态的他的照片早已被人们遗忘。轰动的东西有时存在的时间十分短暂，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打赢那场“正义”的官司，奔波了多少个日夜。但他觉得这一切在当时看来是万分值得的，他几乎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戴着高尚的面具，做着的却是猥琐不堪的事。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太多的人都在带着伪善的面具。他的良知在一次次孤苦无助的哭喊中苏醒，他终于有一天看清了“海德”的面目。但为时已晚，他过去干过的一些丑事渐渐被人们发觉了，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多。最终他最近干的一件事激起了民愤，人们叫嚣着要把他给抓起来，这其中就有他的朋友。他们完全忘记了他曾给过他们的好处，甚至最重要的是，他们忘了他们自己就是那样的人。然而现在，他们却要害死自己的同类。他的恐惧与日俱增，终于在不堪重负下逃了出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周围，有好几次他以为愤怒的人群就要从草里冲出来了，但事实证明那不过是几条路过的蛇罢了。他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破旧的铜壶和一套破旧的行头。身上披着一张磨得发糙的干皱人皮，脸上粘着一把大胡子，只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他在孤独的路上深深体会到了被爱的需要，被了解的渴望。他为过去所做的一切作出了真心的忏悔，他此刻对真知的追求是如此强烈，但是此刻他只是孤身一人，疲惫地跋涉在碎石的小路上，口中不安地念着“别追我，我已经向上帝忏悔了，别过来……”
他可能已经疯了，但值得欣慰的是，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疯子在追求真爱与真知。哦，别忘了，他还在路上。
解构心理
普通人没有什么背景，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只有靠自己努力了。你费时尽力拼命地学习你认为有用的所有东西，尽管后来事实证明有的东西是没有用的，但你还是凭借着你的知识你的能力你的信念找到了你所追求的工作。这时，你的口袋鼓了起来，你认为你过上了你梦想中的生活，应该快乐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当你月薪超过几万块的时候，你还会身着地摊上几十块的处理服去参加高层会议？你还会和月收入只有几百块的“平民”们共居同一个屋檐下？你还会在朋友的婚礼上出手只有几百？很显然，你不会。钱多了档次高了并不意味着你的心也变了。镜由心生，一切由心而造。只有改变了你的心境，你看待事物的眼光才会改变。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心念没了，杯子空了，才能容下更多美妙的镜象。但如果你心中欲念太多，只见生活中之“微”，脑子便拧成了一根筋，而且当你信念很强的时候，你就会不顾一切撞向南墙至死方休。这样很容易造成盲目地追求某种东西。追求个人利益还算是好的了，如果被希特勒这样的人利用了，那世界上也就没有人类存在的必要了，因为自残是十分愚蠢的行为，而那时自杀就成了十分理智的了——不对别人造成痛苦又能解脱自己，简直是君子了。而幸好世界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世界的确在变得麻木不仁，癌症进入了潜伏期。时间在年轮下被不断辗扎，留下道道生命的痕迹。万世海潮卷走一波生命，又从雨云中降下新的希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雀为人伤，人为虎食，虎落陷阱死为尘。尘生草，为刀割，铁匠磨刀终有时，入土还尘还生草，草又为蝉食。就是这样一个圆圈，将所有都包含了起来。我们在时空中翻滚着，在现实中投下无数扭曲的影子，极少有人是活得真实的。活得伟大的，生的卑微的，风一吹，了无痕，影子便消融了。人死后是没有痕迹的，能把握的只有出生到死亡间的距离。除去过去了的岁月和将来将被用在睡觉上的时间，人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还只顾着脚下的路，风景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天上风云，林中幽潭；风云在天上舒卷，幽潭在林中静处；天空辽阔，风起云涌，黑云如潮水奔腾，白云似浪花飞溅，或块或片，有高有低，大大小小，千差万别，浮云长，常常长，常长常消，碧潭幽幽，因为有密林阻隔，风吹不到，水波不兴，平滑如镜。水镜虽小，却将整个天空纳入其中，倒影山川而无心，照现天象而无意，任你春秋交替，风云变幻，月落日升，或阴或晴，我自湛然不动，不动湛然。一个人，如果在思想上建立起严密的戒律，那么，外界的各种风潮很难吹动他心灵的平静。一颗平静的心，是安详的心，是智慧的心，是美妙的心。因为她湛然不动，灵明不昧，将一切的存在全部都映显出来，所以能准确地观察到客观原理，也就能充分把握事物的真谛，直探根源，契入内核，掌握本质，与自然发展之客观规律统一律动。心，在这种情况下，是直觉的，灵感的，所以格外神奇。学会改变你的心境，学会欣赏这个世界，停下你撞向南墙的脚步，无论你是乞丐或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