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个人的婚姻(二)
2010年我搬入了承载婚姻的房子,这是我第三次搬入崭新的公寓房,新房子从首付到交付的钱全靠我一人支付,交付以后每月公积金还贷从我账户上扣2千2,从许先生账户上扣1千1,房屋贷款丝毫没影响到家庭的日常开销。装修时许先生拒绝出钱,理由是想继续留在白果晨阳的老房子里,我从子安那里借了10万元,再加上我买基金,以及单位集资攒下的15万元,我把新房子装修的简洁大气,小七斤欢天喜地搬进了她的新闺房,新小区以名人命名叫文澜小区,小区对面有个中学叫文澜中学,一条河绕过小区的西南面从阳台下流过,这条河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若耶溪,源自唐代诗人綦毋潜《春泛若耶溪》,传说这条河的上游,就是西施美女浣纱的溪,也是李白描述“若耶溪畔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的水。阳台上更美的不仅只是面前的水,而是抬眼可见的会稽山主峰香炉峰,还可看见成功老师的大禹雕像屹立山顶。
最让我喜欢的是,我家小区的北边和子安的小区就隔了一道栅栏围墙,和子欢的小区也就隔了一条街,我家和子安子欢还有我妈家,其实住在同一经线上,纬线上我家最南,依次是子安和子欢,我妈最北,我和小七斤饭后散步,会先路过子安家,再路过子欢家,最后走到我妈家楼下,我们会给她送几样水果或零食,然后往回走,回到家刚好来去20分钟,子欢和子安晚间散步也会走到我妈家转一下然后往回走。
有兄弟姐妹住在近处很是温馨,周末或节假日我们三家人会叫上我妈,就在周边的小饭店聚一餐,这一年子欢家的小团子在美国南加州电影学院读硕士,子安家的小年在Z大建筑学院读大一,小七斤刚上高中,每天骑车上学只需一刻钟。新房子带给我的除了改善住房条件和环境,还有来自兄弟姐妹间的舒心。
许先生也毫不迟疑地一同搬入新家,完全没有提及他当初不出钱装修也不入住的言论,他很快把白果小区的房子出租,租金一部分给七斤零用,大部分投入了股市。我并没和他计较,努力攒钱用来还子安的欠款。
2011年有个年轻的同事意外离世,让我开始对人生和婚姻有了反思。
樱子是在2011年3月份确诊患了癌症,也就几个月时间,已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如此鲜活的生命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病魔摧残的暗淡无光。我想在网上寻找一些能给樱子鼓起勇气的举证,想在精神和心理上增加樱子的士气。这时候发现了复旦大学年轻的博士于娟和她用生命铸写的《此生未完成》,我的感受只能用震撼来形容,几次落泪都来自心灵的颤动,她在面对死亡时能对人生进行思考,对活着的人发出警示,这样的人何等了不起,这样的生命让人肃然起敬。我没有把于娟的生命日记拿给樱子,我明白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可以升华到能面对死亡笑谈人生,也不是所有人的境界都能参悟出人生的意义,更不是所有的精神都坚强到对死亡无所畏惧。而我没有勇气给樱子那本书的真正原因,是给我心灵震撼的于博士已于2011年4月辞世,而彼时樱子正在于娟住过的沪市中山医院手术,向抗争癌症跨出了第一步。
说实话,人在没病没灾的时候,很少去思考生命的可贵,珍爱生命也只停留在感知。只有经历过了与亲人的生死离别,才会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也只有面临死亡,看到有限的生存时空,才会对死亡产生恐惧与绝望,才知道命运的冷酷无情,我知道樱子也在绝望里挣扎着,因为她父母失去唯一的女儿后会老无所依,因为年幼的儿子正在需要母亲的关爱和养育,心存着太多的挂念,存着太多的不甘,所以她在绝望中抗争着,挣扎着,而我为她的绝望心疼着,哀叹着。
于娟永远离开父母时只有33岁,儿子也只有3岁。而我在33岁时永远失去了父亲,那年我女儿也是3岁,于娟的不幸是发生了白发送黑发的人生悲剧,而我的悲痛在于还没有让父亲享受到女儿带给他的天伦之乐,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怎样的心痛与不甘。
和樱子成为朋友至今也让我不可思议,且不说年龄有10岁的差距,应该隔着代沟,性格也是似乎是南北极的距离。樱子来我们单位时20出头,在办公室搞计算机与网络维护,而此时我刚生了女儿回业务处室上班,因为女儿在娘家,每天下班回娘家时和樱子同路,樱子和父母就住在我娘家的马路对面,如果说有缘分的话,那我们应该都是钢铁厂职工的子女。樱子秀外慧中,从不多说一句话,什么事都在心里,脸上始终风平浪静,而我却和她截然相反,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或眼里。我俩结伴骑车回家大半年,也没说过几句话,每次骑到家门口的双桥桥头上,我爸总是推着坐在婴儿车的阿诺等在那儿,女儿也总是咧着小嘴冲我手舞足蹈,我会在桥上抱着女儿和樱子说再见。
和樱子认识的时候,我的电脑水平刚刚从DOS向WINDOWS转换,很多办公工具还不熟悉,比如邮件收发,幻灯片的制作,还有电子表的应用,遇见这么个小老师自然感觉幸运,总在闲暇时找她虚心讨教,樱子会耐心解答,聪明又低调。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交往了一年,女儿上了托儿所,一开始有点不放心,托樱子中午回家时,帮着去托儿所侦察一下我家阿诺的情况,樱子回来汇报,女儿在午饭或是午休表现很乖,不哭也不闹。于是放心地说谢谢。谁知樱子此后天天中午都去打探一下我家阿诺的情况,经常汇报小阿诺被奶奶接走了,原来奶奶也不放心孙女,忍不住去探班,结果被发现后脱不了身,只好接回奶奶家。从此和樱子的题外话就是我家阿诺,她说我家小朋友和她小时候很像,仔细端详樱子柳眉细眼,小巧的嘴巴及瓜子脸是和我家阿诺还真是同一类型,只是我家阿诺脸上肉呼呼的,显得眼更细,嘴更小,于是笑道:“最好我家阿诺长大也那么聪慧,”樱子羞涩地笑笑。
我家阿诺除了眉眼和樱子有几分相似,连血型也一样都是O型,我以为O型血的人豪爽明快,就像我家诺诺,脸上和心里总是阳光灿烂,但至今我都认为樱子是内敛的,所有心事都小心收藏,面上总是云淡风轻。
于娟在生命日记里仔细分析自己得癌症的原因,内因有性格上的争强好胜,拼命透支体能,也有生活习惯上的狂吃和熬夜,外因有环境的恶劣,也有人为的污染。而樱子却是自律节制的人,没有那么多陋习。直到樱子生病,我才发现樱子作为70后的第一代独生子女,却有着很多令人遗憾的缺失。
樱子是父母的唯一的孩子,也是父母全部的希望,樱子的父母是我见过的最老实本分的人,都没有什么文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呵护他们的独养女儿,也许是父母的爱,桎梏了樱子向外伸展的空间。我直觉樱子是有缺失,但说不清缺失的是什么,她的父母对她的爱只是一味地呵护,一味的宠溺,对她的关爱延伸到樱子大学时,父母每周轮番去学校为她洗衣整理内务,延伸到樱子结婚到儿子6岁一直在父母家就餐,延伸到樱子老公出差都由父亲护送回家,延伸到父亲每周都去女儿家晒棉被料理家务,延伸到樱子的儿子生下来就由外公外婆抚养,延伸到樱子的儿子一直由外公外婆接送上幼儿园。我惊奇樱子父母如此偏执的关爱,也惊奇樱子对父母的娇宠如此习以为常。
也许樱子的父母文化浅,对樱子的要求皆按世人的评判,樱子对父母爱的回报似乎就是给父母长脸,让世人认可,她总会尊从父母的意愿,按众人的眼光面对选择,包括对职业的选择,对婚姻的选择,对朋友的选择,对房子的地段选择、楼层选择,对生活方式的选择,在选择面前,父母的好恶和世俗的眼光是先决条件。
我原以为樱子这样文静乖巧,秀外慧中的女子,是很容易吸引众多的俊才帅哥的,而实际上樱子的择偶条件却很通俗,比如高等学历,比如机关公务员,比如家境条件,唯独不是怦然心动,不是一见钟情。这对年长樱子整10岁的我来说无法理解,如此的理性,如此的现实,如此的冷静,也是我再年轻10岁也做不到的。
我为樱子遗憾,只是因为我也年轻过,为爱痴狂过,为情冲动过,而年轻的樱子对情感是如此的淡定却让我惊诧。
常说性格决定命运,从表面看不出樱子从小到大命运有啥坎坷,但我却感觉她心底的疲乏。樱子遵照父母希望,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那么多年她在单位谁也不得罪,谁有事找她都竭尽全力,从不肯说不。
她在信息部门工作,每年不定时的都要写数据分析信息报告,无论她们部门谁干不了的或不想干的工作,总会由樱子接着。其实中国的事业单位,从来都没有很繁重的体力活,尤其是像樱子这样,没有一官半职的小女人,充其量也就是业务骨干,不会由于繁重的工作,让她夜以继日操劳过度而积劳成疾。但是她非常自律上进,她每年都写调研论文,每年都求着别人要论文数据,每年都干着比同伴多出许多的工作,但她并没有把她的工作当成喜好,她的拼命也并不心甘情愿,她在和自己较劲,等待别人的认可,问题是这个世界谁在乎谁干的多还是干的少。
直到樱子得了癌症,我从樱子妈那知道,樱子身体并不好,开过几次刀,才知道她有一侧肾脏因为积水已失去功能,才知道她为了生孩子吃了不少苦头,才知道她因为单位的人和事不如意,在家里郁闷和哭泣。我不明白像樱子这样的弱女子,为什么居然不懂得示弱,不懂得要求别人的照顾,不懂得及时发泄自己的不满,樱子妈说她从来就担心领导不满意,更担心别人看不起,我彻底无语。常言说怒伤肝,郁伤胃,气伤胆,所以说性格和命运的关系不大,和身体疾病还真是关系密切。
其实樱子生了癌症,受到毁灭性打击的先是她的父母,樱子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也是为了父母,樱子在3月份在老公和父亲陪同下去沪市开刀,樱子的母亲就已崩溃,30多年前得过的抑郁症急速发展成狂躁症,夜以继日地无法入睡,高血压心脏病也旧病复发,每天站不久也坐不久,躺在床上哀号哭泣,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菩萨保佑她唯一的女儿转危为安,一个月后,樱子从沪市转回越市,次日樱子妈住院接受精神科医生治疗。樱子的性格像父亲多一些,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这样一个坚韧操劳的父亲,顷刻间被爱女的不幸压迫的几乎失语,每天数次往返医院和家煎药送饭,每天凑近医生言语喃喃,未成语泪先流,让人不忍相与,也无从安慰,从樱子父母身上我看到了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父母的艰难,看到了中国传统家庭教育的悲哀,也看到了中国独身子女的缺失。他们面对死亡除了哀伤还能怎样?
其实樱子离世我是有感觉的。离开越市去青海出差前,我迟疑着是否应该和樱子告别一下,似乎对敏感多疑的樱子来说,告别又有了别的含义,侥幸以为只是外出一周,回来应该还能再看望她。
周三在银川,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不知是因为天气的阴冷,还是早上接到樱子妈带着哭泣的电话,我只是感觉身上很冷,心上很沉,情绪也很低落。那天的雨越下越大,身上实在冷得不行,心一直沉着。
周四,火车到了青海的XN市,老天继续下雨,头开始疼痛,那种被牵扯的头痛,无法低头,也无法转动脖颈,以为是高原反应,连忙按朋友嘱咐买了红景天服用,带着头痛与发冷的身体,参加公务活动,心感觉一直被什么牵扯着,脑子里一直显现着樱子绝望并渴望生命的眼神。
晚上在梦里,我看到她一直在说什么,念叨什么,仿佛牵挂着什么,可一点也听不清,也看不清她的面目,正想着和她说些什么安慰或鼓励的话,却被手机来电惊醒,拿起手机,樱子老公说,她在弥留中,我说我在青海,他说那见不到了。看看时间5点还差几分钟,于是继续睡,以为可以和她在梦里告个别,可是却瞬间沉到睡眠里,不再有梦,也不再看到樱子。
早上醒来后去了青海湖,要穿过海拔3千米的日月山,但一路没有头痛与不适。到了青海湖就接到同事来电,说樱子已去世,就猜想之前的头痛也许是被垂危的樱子呼唤。
坐在梦幻般迷人的青海湖畔,脑海里清晰出樱子那张清秀朴实的面容,如果樱子的灵魂能跟随我来到这里,我希望她的灵魂能徜徉在片水光山色与蓝天白云草原湖水中,也许天堂也就如此。如果人的灵魂飘落此处一定会平和安宁,不再有过多的烦恼与牵挂。
之所以在樱子走后想起她时很是沉重,是因为她死后留给了家人及亲人许多困惑,也让如我这样的朋友为她的生命感受到许多遗憾。
先说樱子的父母,樱子是她父母亲独生女,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对她怎么宠爱与呵护都无可非议,但在我这个旁观者眼里,樱子父母对女儿的爱是有缺陷的。樱子父母只是普通的下岗工人,虽没什么文化,但对女儿的爱带着霸道的强制。樱子是孝顺的孩子,认识她那么多年,似乎她没有自己对生活的向往与感情追求,樱子的工作是父母求人安排的,所以她只好听从父母的安排回到越市,樱子的婚姻也是按照父母的要求物色的,原先也有一个心仪之人,二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结果在买婚房时,小伙要买价廉物美的屋顶,但樱子父母却非要买一楼,理由是二老爬不动六层楼高的顶楼,最终是樱子含泪和男友分手。后来我帮着物色到了现在的老公,本科生、公务员、有婚房(也是6楼顶楼),所有条件都符合樱子一家要求,樱子在父母的催促下很快结婚,结婚后的樱子每天回娘家吃饭,家庭的日常生活家务也由父母包办,我们常看见她父母去樱子的家晾嗮衣被打扫卫生,似乎樱子的婚后生活和未婚时的生活轨迹也没啥改变。到樱子死后我才发现,她的父母完全把女儿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竭尽全力掌控她生活的过往。怪不得樱子死后没有交待家庭的存款数额,也没说出储蓄存单放于何处,更没留下所有银行卡与存折的存取密码,导致她父母与她老公相互猜疑由怨生恨。
一开始我只是不解,樱子那么孝顺胆小而规矩理智的人,如何会留给亲人那么无头绪的难题,后来却理解了她的不明之举。本以为她父母没什么文化,为人胆小怕事,做事谨小慎微,樱子死后才发现其实樱子父母对女儿的爱完全是控制。
樱子的父母双方都属于刚刚能够摆脱贫困满足温饱的群体,父母双方家都有许多子妹,家庭经济收入都比较拮据。樱子并不是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对贫困始终带着恐惧,对自己的家庭也有着自卑心理,樱子成年后,也不肯多花一分钱,寻找婚姻也把经济实力放在首位,爱情如同奢侈品,樱子似乎并不指望,有了婚姻的樱子,像她妈妈那样牢牢抓夫妻二人的经济收入,但又把婚姻成员的生活起居完全依托父母掌控。直到樱子生病去世,既不忍心把所有钱财交给父母,也不敢违背父母把所有积蓄交给老公,导致樱子父母与女婿反目成仇。在众人眼里那么孝顺乖巧的女儿,却成了她父母心中最大的不孝,让父母有了老无所依的惶恐。
每次想起樱子的人生,我的心总是沉重的。我感叹樱子活的太累,她辛辛苦苦积攒着每一分钱,既没享受到生活的快乐,也没住上她梦寐以求的新房子。
从青海回来去参加樱子的追悼会,才知道她去世的时候,守在一旁的亲属连一件新衣服也找不到,只好穿上一套旧的衣裤给她换上,樱子一生节俭,超过200元的衣服都要妈妈过目后才决定是否购买。樱子爱钱不假,但从不小气,和樱子做朋友时我女儿才几个月大,在女儿长大的17年来,我家阿诺每年过年和生日,都能收到樱子阿姨的礼物,有玩具、衣服、挂件、书包,真维斯的毛衣,贝蒂的背包,还有巴拉巴拉的T恤,樱子喜爱漂亮,眼光很挑剔,所有的礼物都符合女儿的口味。樱子和我作朋友的这些年,对我最多的批评就是说我购买冲动,我总是辩解说买的就是喜欢,有些衣服可能买到家就束之高阁,但是买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的,所以从青海回来知道她穿着旧睡衣走向另一世界,我心里满是酸楚。
之所以想起樱子会心痛,不只因为她攒了那么多钱,却没有享受钱财带给她的快乐,她作为母亲的角色也是令人遗憾,樱子结婚后一直想尽快有个孩子,以完成人生的任务,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求子心切,越是经历了许多波折,看专家门诊,看民间偏方,期间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晓,“造人”工程进行了4年,总算喜得贵子,我以为她可以安稳妥帖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可却发现她把儿子的养育权完全移交给了她父母,我一直也没弄明白樱子的想法,我总对她絮絮叨叨地说,隔代抚养对孩子不好,可她总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于是我发“你迟早要后悔的”狠话,可她并不以为然。
樱子生病后,我去看那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悲伤地发现,那个孩子和自己的亲爹亲妈都不亲,最亲的还是对他百般溺爱的外公外婆。快7岁的孩子在母亲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不停地吵闹着,孩子的眼神里只有空洞地茫然和烦躁,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我久久地看着那个孩子,心里却是一声叹息,为那孩子更为樱子。据说樱子生前留下愿望,希望把孩子交给父母抚养,我却心里责问樱子,把孩子交给目不识丁体弱多病的父母,有没想过是否会毁了孩子一生的幸福,她到底是明智还是糊涂;她把孩子一生的幸福交给了父母,到底是孝顺还是残忍。从此我不敢去看她的儿子和她的父母,我怕我会想起樱子,更受不了想起樱子时的压抑。
樱子学校毕业就和我同事,慢慢成为朋友,我看着她走过青春,看她结婚生子,每一步看上去似乎平稳没有波澜,只是这样的青春似乎有些苍白,她要婚姻却不指望爱情,她爱钱财却没用钱财享受快乐,她爱儿子却没有承担母亲的职责,她孝顺父母却从没离开父母的庇护。
她生病的时候,我始终在寻找一个理由,可以激起她与癌症抗争的勇气,但是没有,她一次一次对我说:“芜儿姐我怎么办?我不想死。”满眼的恐惧和绝望,可我无从安慰,也无从鼓励。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可能这是老天爷给你的坎,也许跨过去了就海阔天空。”可是她用比我还肯定的语气说:“我网上查过了,最多7个月!”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我最终残忍地回答:“不拼一下如何知道是否能活更久。”
实际上她从发现癌症到去世,只有5个多月,而这5个多月,她都是在恐惧和煎熬中度过。她只有37岁,刚刚跨过了青春,这样的青春年华,不晓得病榻上的樱子回味起来是什么感受,而在我眼里却是苍白而暗淡的。
樱子的“五七”刚过,据说樱子的父母和樱子的老公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大打出手,惊动了110得以平息。一想起樱子就那么撒手人间,就更为她感到惋惜。
记得央视记录频道会播放一些自然界动物的生存法则,在非洲和美洲大草原上,那些生存力很强的猎豹、狮子、野象,为了培养幼崽的生存能力,总会很“残酷”地把孩子“遗弃”在草原上,我看着幼崽无助地苦苦呼唤着母亲,就会想起了樱子。在自然界,动物都明白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懂得残忍地磨练幼崽的捕食能力,而受过高等教育的樱子,和她没有什么文化的父母,却犯了生命的大忌,恍然明白早已有了婚姻与儿子的樱子,其实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断奶,她其实是个拒绝长大的孩子,离开了父母,她会无所适从,所有的一切似乎就有了答案,父母要求她结婚她只能结婚,父母希望她有孩子,她就努力地“造人”,父母说有家的女人必须抓住钱袋子,她就死死抓着钱财不放手,这也让我明白为什么樱子的母亲不敢伺候女儿的床前,是害怕看到女儿死在怀中,樱子病中很少见儿子,因为儿子是她留给父母的纪念品,她离开人世,也只是把父母原本属于她的怀抱让给了儿子,樱子的一生都为父母着想却没有自我,虽然樱子只是要求陪伴父母过妥帖平稳的生活,这个要求真的不高,但是人生就是那么残酷,总也不想离开的,一旦离开就是永远。
我在梦里我又见到了樱子,在青海湖的蓝天白云下,还是刚刚来单位上班的模样,只是一脸的笑容明媚灿烂,然后她果断地转身走向那片光明里,我说你终于放飞了自己得以重生?醒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心放下了。
2011年沉重的一页翻过去了,我从樱子的去世中悟出了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