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自怜
62、自怜
因为要等着坐船,尹离便又耐着性子待了几天,这期间正好连绵下了2天的雨。此时她已经停了药,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葛悾的电话打通了,微信也加上了,只是每次联系都不大顺畅,不是没接通,就是无法接通,不是隔了很久才回复就是只有“是”“好”之类的一两个字。如此,关于他的状况也就不言而喻了。
从海边回来的第4天,是个碧空浮云的好天气,方方竟然一大早就起来了,明明昨晚还抱着马桶聊天来着。看他强撑着眼睛迷迷糊糊收拾东西的样子,再想想......哎!还真是莫名有点可怜。
无需多说,今天是坐船的日子。
“叫的车!不开车吗?”尹离问他。因为上次回来的时候坐在前排又没有看字典,晕车轻了很多,她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本来想开的,昨天那二百五又蠢又能喝!啊——脑浆都要挥发了。”
可即便他的脑袋在缩水,电视剧里会安排的靠肩桥段也不会发生,因为我们的女主角非常听话的固定坐到了副驾上。而方方身边的我,很抱歉,无法像个真真正正的人一样给他支撑。孩子,死一会儿吧!
至于我们要坐的船,是方方朋友的,一艘中型的私人游艇,我们到的时候主人夫妻已经到了,见到方方时表现的极其热情,但他却只能在有限的清醒里尽力反馈,开船后没多久就睡死被“扔”进了客房。但也完全不用担心被剩下的尹离会觉得尴尬,她根本不需要方方的陪伴,或者,任何人的陪伴。
听到我说丁姑娘,空沙就阴阳怪气的问道:“四时花盈阁,天水聚香楼。哪家的丁姑娘啊?”
四时花阁和天水楼是两家有名的妓院,之前让我家主子做了把梁上客的就是天水楼。可她现在已经忘了,自然听不出那个妖女的画外音,还认认真真实实在在的答了话:“是县老爷家的婢女。我们有些事想问她。”
妖女和行路互交了眼色,都想弄清楚这个丁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却未果。于是行路便礼貌的问道:“不知能否知道二位要寻这位丁姑娘问的,是何事?”
此刻我突然想起了早上小二说的话:“住在那间的是位姑娘,她的男仆住在楼下。”原来说的就是他二人!也是冤家路窄了!这甸县说大不大说小也还有个三四家客栈,怎么就这么巧!?
“我听说西边有间学堂,专收孤苦无依的女子,还会为她们谋出路。我想去看看,却不知具体位置,听说这位丁姑娘就是从哪儿出来的,就来问问。”
“身若浮萍无根,心若孤舟无系。落姑娘是想寻着这个地方把你家这拖累打发了?”
“都说是专收女子了!”不知是不是声音露了馅儿,反正他们肯定一早就知道我是谁!原本若此生都不再见这妖女,我还能感谢她(的画像)在落魄时救我一命,可但凡见着一面我都存不下一丝感激!
“若真有此处,着实值得敬佩。只是我常往西去,却未有耳闻,不知姑娘是从而得知?”常往西去?善奇明明在南边,你常往西去干嘛?给随心下战帖吗?
“我们先前遇到过一对兄妹,是他们说的。”
听星落这么一说,我见行路的神色明显一变,正欲开口却被妖女抢了先:“那你们想如何找那丁姑娘?”
空沙问的倒也不能说是废话。毕竟县衙不比别处,虽不是什么大官,可这影响力却不小,他家里的人怎可是说见就见的?但法子倒也很有几个,比如堂而皇之的送上拜帖去,硬说自己是她的远方亲戚,她虽不信,可难免不出来瞧上一眼;又比如做个局,县老爷家的婢女也得出门啊!鼓捣些女子喜欢的小东西物美价廉的卖着,口口相传着,我还不信她不来买?当然,以我家主子的性格,她绝对会选第三种——直接翻墙进去!
大白天的翻墙绝算不上明智,可晚上也好不到哪去。小掌门毕竟是女子,她翻墙进后院,总比我显得识礼一些些!再加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算直接抓住婢女问“是不是姓丁,谁姓丁”,对方也会先考虑一下她是谁,然后再开始大喊大叫。更何况,这日还赶巧的正是县老爷家小姐的生辰,虽未大办,但也请了几位平日相熟的小姐妹在家闲坐,见得几个外人一点都不奇怪。而我就负责在墙头把风接应,就见她大大方方的在人家后院串门过廊,迎面就遇见一个婢女,却听那婢女厉声问:“你是谁家的?怎么走到这来了?”
可就在深笃她一定会被我家主子一掌劈晕时,我家主子竟细声细语问道:“这边可是夫人的住处?”
“既然知道怎么还往里走?”
“是听得你家夫人偶有失眠,我家夫人手上正有个偏方,又赶上你家小姐生辰,就命我先送来,可我家夫人说这毕竟是偏方,不保准一定好使的,不好让我家小姐转交,便让我交予你家夫人身边的丁姑娘,让她斟酌了后再看要不要呈给你家夫人。”
我竟不知她是在何处学了这一套!
又听那婢女答复:“原是这样,那你在此等候,我去把丁姐姐叫来。”
婢女走后她就站在原地等着,丝毫不担心谎言被戳破,仿佛自己都忘了自己在说谎。
“你可问过......”吓我一跳!我完全没发现行路是何时来的,直到他开口说话才惊得我反手一刀,因为事出突然我这一刀丝毫未留余地,可却被他嬉戏一般轻松拦下。而后淡然的继续问:“你可问过她这两年的经历?”
我倒是想问他是什么时候到的!“没有,也不需问。她在塞逐王宫,衣食无忧。”
“只是衣食无忧,就够了?”
行路所问,我似乎一清二楚,又好像茫然不懂,既混乱又清醒。一时间心中犹如巨浪翻涌,可那翻涌之感又仿佛并不属于我。我看着院子中泰然自若、左右张望着的她,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够了。”
他沉默许久,很奇怪,我居然没有因和他两个人独处而焦虑,可此时想到这个却又难免有些尴尬,于是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因为声音?”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竟让我觉得有些亲切。“随心把这张脸的画像送给我们了。”
“他......”他们三人的关系何时这样近了?早上也说常往西去......随心送我这张脸自然是好意,可绘成画像送给他们......?他们也确实对我没有敌意......
“或许你也听说过,我少时另有师父。”行落!为何......突然提起行落?“我很敬爱我师父,事事都听他的,所以那时即便我不想让他去,也没阻止。但我却一直恨他,恨你爹,恨自己。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不是比不明白,一般人都不会明白。“但我现在有些懂了。”哎!果然!奇怪的人只会变得更奇怪。“信人无贰,且愿意为这份信任赌命,听着很蠢,但也,没什么不值得。”
可也没什么值得不是吗?我会感谢你们什么?我甚至还以为自己能活到今天是因为命大,因为自己突飞猛进的身手,我还自怜自艾自满自......不对!“那我贩卖妖......空沙画像的事她也知道!?”
“当然。她还盛赞了你的画技。”
“她!?我信才怪!”
“‘难怪一事无成,原来是拜错了门,本该是嘒灵门的高徒才是。’原话如此。”倒确实像她会说的话!“她绝非你认定中那种刁蛮恶毒之人,因为自小就是美人又天赋异禀总是众星捧月的,她嫌烦,渐渐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当初在灿华谷她也绝非真的就要压随心那一寸,只是看出了你心惧,存心护你一段。”
“你确定这不是你单方面的臆测吗?”我眄视着他,心中认定这完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大概就是你们要找的丁姑娘了。”
“丁,妖,丁......啊!”
是院中刚刚离去的那个婢女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稍有些年纪的女子,走的并非刚刚婢女离去时的那条路,此时正穿过一方小花园,与小掌门一墙之隔,只待再过个圆门就能得见。只听那婢女碎念着:“姐姐你还真当是治头疼的偏方呢?不过是听说了咱们少爷要议亲的消息,知道姐姐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就想着托你多说些好话,让她家小姐嫁进来呢!”
想来有趣!小婢女也有小婢女的想法。
小婢女先穿门而出,丁姑娘才过一步,一脚在里一脚在外,却就这么定了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又只向前了两步,离小掌门一丈开外就停下了,倒也是客客气气的开了口:“敢问姑娘是随哪家小姐来的?”
“出门时夫人嘱咐了,若是这方子好使,那功劳自然是我家小姐的,若不好使,那可万不得报上家门。我这方子并非药石,未写在纸上,还请姐姐允我贴耳道来。”
她如此态度更让那小婢女坚信自己的猜测了,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又给丁姑娘递了个眼色,故作识趣的准备避开:“姐姐我这还要去厨房催一催菜,就先走了。”
可丁姑娘却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走,眼神飘忽的时而瞟向我家主子又总总不敢注视,看着像是软弱惯了的,可没僵持一会儿,却又听她提议道:“若姑娘有什么话不方便在这说,不如......”我是真想下去问问她这清楚写在脸上的纠结是为了决定在哪详谈呢?还是为了决定要不要详谈呢?又或者还有别的隐情?直到憋的她满脸通红,才终于吐出了那后半句:“不如等入了夜,我在后门等姑娘?”
人是活在框里的,有的框大到能框住天下,有的框则小到只框得住自己。我在自己给自己画的框里,怨怼着世界,以为这世间只剩了自己一个可怜人,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所有艰难,却不曾好好向那框外看一看,世界之大,总有星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