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所获不宜
二人心照不宣收住手脚,梅枫向后撤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黑衣人一寸地方。黑衣人同样双眼像盯猎物一般紧盯着梅枫,全身戒备地向后慢慢退去,二人拉开距离后各走各路同时消失在转角处。
梅枫经过一场短暂的鏊战,可心思不在这黑衣人身上,一门心思放在归暮迟身上。穿过庭院,跑过走廊,看见假山池塘,金鱼游曳,亭台小榭,终于来到中院。中院是管事和侍从居住的地方,梅枫挨个屋挨个屋的找,从下往上一层一层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看到归暮迟的影子。
梅枫在心中问道:“暮迟,你到底在哪里?”
梅枫恨不能一口气喊出归暮迟的名字才好,期盼的心情再急切她还是忍住,噤若寒蝉,耐着性子一件房一件房找,逢人还要藏来藏去。举花楼内,燃着的灯笼美如花,那繁多明亮的灯笼汇聚成一片灯海,整座楼都泛着虚浮的亮光。
梅枫看着一排排的灯笼心里突然想道:“萤火之光,不足以照人。”接着叹息一声道:“万千灯笼,灯火通明,我若不谨慎些,师傅又得对着我念经。”
梅枫心里想着脚下却毫不留情,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在走廊上,菊花楼内时常有人来人去,她也不避讳了,有些喝醉酒的人试图上手去调戏梅枫,梅枫直接快步闪过。她穿梭在走廊上,总是会有一些房间传来一阵阵妩媚的声音。
梅枫心中盘算道:“暮迟应该不会在这种房间。我得先找到那几个流氓才子,或许就能探赜出暮迟的消息。他们到底在哪里?那个姓郝的地位似乎不低,会不会住在最上面那一层,不错,我不能这麽一间房一间房的看下去了,直接上去。”
梅枫从走廊上翻了出去,然后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如燕点春水,利索至极,轻身落到最上层的走廊上。她蹑手蹑脚地仔仔细细地窥视着每间房的动静。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的每间房传出来的蛊惑人心的声音已经不能用片叶落地之声形容,当是风佛万树摇摆众哗之声。梅枫面红耳赤地远离开,心想道:“暮迟在这地方待久了可不好。”
梅枫犹豫不定,她要看房间里的清形又怕看到不宜之景,内心纠结万分。她心想道:“或许暮迟不在这间房间呢?不对,不对,我找的是那个姓郝的才对......那万一暮迟就被关在这房间内怎麽办?”梅枫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口小声叫道:“暮迟......暮迟......”
梅枫一路低声呼着暮迟的声音向前走着,结果走到正中间的一间房门时,门突然开了,梅枫还以为是归暮迟,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郝管事,郝管事正整理着腰间的玉带,一抬头正与梅枫四目相对。梅枫面纱后的表情颇有些尴尬,接着她就闻到从屋内飘出来一阵阵浓浓的香味,这香味虽然让人心神荡漾,但于她而言太过浓郁,让她心头有些犯恶心。郝管事眼神如饿极了的狼的眼睛,只剩下进食的渴望与猎杀的凶残,死死盯着梅枫的一举一动。
这时,听屋内又有一个粗犷的声音传出来道:“老郝,你怎麽还不关门?”
郝管事牙关几出几个字来道:“来了位不速之客。”
刘管事裸着上身走出来嘟嘟囔囔道:“我瞧瞧什麽不速之客......”
梅枫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惊呼不敢想象。
刘管事从一旁伸出头来看着梅枫道:“哪里来的,我怎麽没见过。”
郝管事紧盯着梅枫道:“你见过有蒙面的吗?”
刘管事道:“这......”他刚想冲出去,却被郝管事拦下。
郝管事满不在乎道:“老刘,你接着去忙活,别让花娘等苦了,这里交给我。”
刘管事道:“那你还不出去,老子得关门。”
郝管事迈出门槛,刘管事把门关上,屋内的香味渐渐变淡,而后烟消云散。梅枫的大脑又终获自由。
郝管事、梅枫二人都已经全神戒备,无论谁动,对手一定能随时而动,彼此之间决定生死的关键就是专注力与速度。
梅枫心中盘算着道:“人是找到了,可一见到他本姑奶奶就有些......烦躁,我不是此人的对手,我怎麽从他嘴里得到暮迟的消息?太难。他如果抓我怎麽办?到时只能出其不意全力往楼下跳。”心中思绪起伏语气却仍作淡定道:“终于让本姑奶奶找到你了,快说,你可曾见过那日的那个少年?”
郝管事轻蔑地笑了笑,看了看梅枫手中的木剑道:“你们果然都没走,若非那小子入了虎口下了虎肚我非得揍他个硬嘴茬子稀巴烂。”
梅枫心想道:“此人虽在说话,但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一举一动上,集中意味着涣散。”梅枫道:“你什麽意思?”
郝管事道:“意思就是老子把他丢给野兽当下酒菜了。”
梅枫气急道:“臭王八犊子.....”
郝管事道:“怎麽?想报仇啊,你大爷我就站在这里。”
话音还没有落地,他人就朝梅枫扑了过去,梅枫见状不妙施展轻功按着栏杆,身子几乎贴着栏杆将自己甩出去。梅枫的动作早已经是她在脑海中根据周围的环境演化了一遍又一遍的。她跃出栏杆快速向楼下坠去。郝管事身子猛地向前一冲,一手没有抓住梅枫,又抓向栏杆然后手撑着围栏将自己的身子撑起翻出栏杆之外,向楼下跳去。
梅枫落到二层楼时,出手如电抓住栏杆,用力一甩人便翻进了走廊,身子轻盈如燕,落地无声。梅枫自然不想惊动太多人,人一多麻烦就多自然对自己不利所以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发出声响。郝管事也紧跟着翻了进来。二人一前一后跑去。
梅枫跑到尽头脚踏围栏翻身跃落到地面,郝管事也紧随其后。
郝管事心中笑道:“穿廊翻栏你胜一筹,平地轻功还是看老子的本事。”
郝管事几个起落来到梅枫面前,梅枫看着眼前凶神一般的人物惊慌错乱,毕竟她的武功造诣还没有太精深,身子冲得太快来不及改变方向,迎着郝管事冲了过去。梅枫自然而然的将手中的剑举起向着郝管事斩去。郝管事闪开剑招,一拳正中捶下。梅枫一招落空来不及换招进攻,随即横剑格挡,重拳捶到剑身上梅枫被震退出去。
郝管事笑道:“跑啊,你不是很能耐?接着跑啊......那小子现在被吃的就剩下骨头渣了......”
梅枫虽有些生气,可内心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万一这是激将法呢,于是道:“他要是剩下渣,姑奶奶我让你渣都剩不下......”
郝管事道:“大爷我就在这里,你是报不了仇的,还是叫那位白头发的老头子来,或许你们联手还能陪大爷们玩儿一玩儿。”
梅枫暗忖道:“暮迟那小子武功不济事,打打不过,跑还跑不过,难不成真的被他擒住?”
郝管事看到梅枫精神有些恍惚,于是心中暗喜抢步就杀了过去。
梅枫看着郝管事忽然冷笑一下道:“老贼,看招......”
她手中已经多了三两碎银子然后手一挥,三两碎银力道劲足激飞出去。郝管事认为梅枫听到此消息便只顾伤心,所以他举全力攻上力图一击得手,令他没想到的是情形急转,梅枫竟然迎面打出暗器,他不得不刹住脚步闪身紧避,这一停一顿,梅枫已经跑出很远。郝管事气急败坏地追上去,梅枫掠上墙头闪身没了身影。郝管事跃起一脚踏在假山石上一记凌空翻身就稳落在墙头上的时候一根拐杖飞过来,正中其腹,郝管事功破闷哼一声摔下去。
江漠尘耳力何其敏锐,他听到院内的声音时便已断定是梅枫,所以赶来接应。他们师徒二人齐齐离开,江漠尘关切地问道:“没伤着吧。”
梅枫的嗓音有些滞涩道:“毫发无伤。”
江漠尘敏锐地感知到梅枫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妙,但还是问道:“暮迟可有消息?”
梅枫道:“我不知是真是假,一会儿给师傅说。”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二人跑出很远见无人追赶,四下也幽寂无人,他们停下脚步。
梅枫伤感道:“师傅,方才那人说暮迟已经入了虎口,填了虎肚......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江漠尘安慰道:“枫儿,未必是真的。”
梅枫坐在台阶上捧着自己的脑袋道:“我也不确定是否是真,倘若暮迟落到他们手中一定没有还手之力。”
江漠尘自问道:“是真是假?”
梅枫道:“所以我才不会与那卑鄙无耻的恶徒缠斗赶来与师傅商量。”接着一字一句道:“如果他真的杀了暮迟,我一定会为暮迟报仇雪恨,杀了他,然后一把火烧了举花楼。”
江漠尘缄默无言。
梅枫埋怨道:“师傅,你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们。”
江漠尘道:“盗门规矩只取死物绝不杀生。”
梅枫道:“师傅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真的跟他拼起命来我可有胜算?”
江漠尘黯然道:“江湖人事又有谁能料得全......”
梅枫懊悔道:“是啊,都怪我,都怪我自以为是拉着暮迟去葬他的驴老大,都怪我盲目自大自认为可以保护的了他留他在身边,可惜到头来反而害了他。”
梅枫说着说着流下两行清泪。
江漠尘道:“枫儿,暮迟他既已决定独自一人闯荡江湖,那他的命已与这江湖连在一起,他的生死并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
梅枫流着泪道:“师傅,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我看到暮迟为了他的驴老大伤心难过,我的心真的很痛,我真的觉得他太可,我很同情他,我讨厌欺负他的人......”
江漠尘道:“在江湖上有太多的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都很可怜,他们都值得同情,我们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梅枫道:“暮迟也有师傅,他为什麽不能和我一样有师傅保护?”
江漠尘道:“枫儿,江湖人事的末果岂是容你我说了算的,我们纵使能改变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可是他命中的劫数运势又岂能是我们说了算。暮迟有自己的命运,他有他的劫数,我们改变不了。”
梅枫道:“可是当他驴老大死了的时候,他真的很伤心,我为什麽不替他杀了那群欺人的恶人。”
江漠尘厉声斥责道:“枫儿......”
梅枫埋头痛哭。
江漠尘柔声安抚道:“枫儿,莫怪为师规矩多。为师知道你将暮迟留在身边是想保护他,为师看得出来暮迟这孩子也是性情中人,可是世上像暮迟这样的孩子太多,你总不能全都将他们留在身边吧。为师认为你心肠太软会很痛苦。”
梅枫道:“师傅,你想过没有,或许暮迟并非多情而是从今以后他真的变成了一个人,所以他在恐惧......他......”
江漠尘道:“他改变不了江湖,所以他就不得不承受他不应该承受的痛苦与恐惧,不然他又为何不回家去?”
梅枫抚摸着归暮迟的剑道:“这孩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江漠尘道:“路是自己走的,命是天给的。”
梅枫道:“如果是命的话,那我们只要帮他一把岂非就能帮他改了命?让他平平安安的岂非更好?”
江漠尘道:“能遇到我们也是他的命,你选择帮他也是他的命。他遇到你梅枫那是他命遇贵人,遇到我江漠尘那是他倒霉。可是还是那句话,阎王让他三更死,谁能留他到五更,就算有你扶他助他,他的劫数该有的还是有。”
梅枫倔强道:“我梅枫主意已定,若是让我知道他们真的杀了暮迟,我梅枫一定杀了他们,师傅也不能拦我。”
江漠尘沉默半晌道:“师傅不拦你。”
梅枫道:“师傅也拦不住我的,人各有命,在我这里规矩都是死的,就算是师傅把我教出来的,性子和命也与师傅不同。”
江漠尘苦笑道:“这还用说,你我若是相同那世上岂非又多了一个江漠尘。”
梅枫噙着眼泪撅嘴道:“本姑奶奶才不要做江漠尘,我要做梅枫......”
江漠尘笑道:“这就是人们向往江湖的缘由,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命。”
梅枫道:“什麽路不路的还不是为了‘名利’二字,可我不是......”
江漠尘道:“我们不需要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不会需要,反之亦如是,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梅枫抹抹眼泪道:“我才不管这些。”
江漠尘道:“倔丫头,你也别悲观待事,暮迟万一还活着也说不准,我们还得再继续找找才是啊。”
梅枫道:“言之有理。”
江漠尘道:“枫儿,你有没有遇到一个黑衣少年?”
梅枫道:“遇到了,这是个意外,我们还打了一架。”
江漠尘道:“一定是你先动的手。”
梅枫破涕一笑道:“凭他的本事怎麽伤得了本姑奶奶。”
江漠尘笑道:“没大没小。”
梅枫道:“师傅,我发现那个黑衣人的武功身法与你教我的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我推断他好像就是我们盗门弟子。”
江漠尘道:“你真的能看出他的武功和身法的路数?”
梅枫道:“一目了然嘛,我们习武之人因所练武功不同,出手运力成招变化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我肯定能看出来。”
江漠尘笑道:“如此说来你的武功算是没有白学。“
梅枫道:“那是自然。”
江漠尘道:“此人与盗门有关但未必就是与你师叔有关系。”
梅枫道:“这……或许……”
江漠尘道:“我们先回去吧。”
梅枫道:“那暮迟的事......”
江漠尘道:“生见人死见尸,明日再说。”
眼下已是四更天,望天而去,月影轻淡,浓云漆黑,与梅枫在举花楼后院相遇的黑衣人背着包袱回到一处豪华大宅内,他摘了面罩依然身着夜行衣,那黑衣人与另外两个黑衣人会面后,欣喜道:“大哥、三弟,你们收获如何?”
那三弟道:“大哥,二哥,你们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笑嘻嘻道:“收获满满。”
这黑衣人道:“我摸到不少银子。”
那大哥道:“我这里比二弟不足,比三弟有余。”
那三弟摊摊手松闲地道:“这不怪我,我实在点儿背,穷山僻壤。”
那大哥道:“好了,好了,别埋怨了,我们去交给库房的管账先生。”
三人走进一间屋子,管账先生道:“哟,三位少爷来了。”
原来这三人是慕府之主慕千洪之徒,皆姓慕,那大哥名百川,那二哥名昕笙,那三弟名海佑,三兄弟情同手足,互相敬爱,颇受慕千洪器重。
慕海佑先走进库房叫道:“原来是童先生来管暗账了,失敬失敬。”
童先生白发苍苍,穿一身朴素衣裳,脸上的褶子也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乐呵呵地笑道:“不敢不敢,小三公子今夜收获几何?”
慕海佑道:“不多不多,先生过目。”
童先生道:“我奉家主之命只管记账从不过目。”
慕海佑调笑道:“童先生还真是老实人。”
童先生笑道:“在小三公子面前不老实点儿岂不是要吃大苦头。”
慕百川道:“三弟没少开童先生的玩笑吧。”
童先生道:“作弄得我就剩一条裤衩的时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说完几人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