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在这里等你（三）
“这是我外婆从老家寄来的，她自己做的水磨年糕。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一点心意而已，您就收下吧！”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又娇又嗲，听上一句好像骨头都能酥掉。
“谢谢你，但我确实不能收。第一，公司有规定，上级不能接受下级任何形式的馈赠；第二，我的牙齿一直有问题，真的吃不了这种又黏又甜的食物。心意我领了，但还是请你拿回去吧。”可惜这个男人太不解风情，连拒绝都这么直接，这么一板一眼，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伤害到对方。
终于赶在下班前回到了公司，艾萤刚路过茶水间，就听到了这两句对话。只需两句，她就猜出眼前的这出戏码名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这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好熟悉啊，就好像是……
好奇心拉回了她的脚步，她转身走进茶水间，一眼就看见公司新来的设计师秦明美，正将一个纸袋往技术总监崔允成的手上塞。
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崔允成和秦明美皆是一惊，尤其是秦明美，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板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捧着纸袋的手僵在了半空。
“吕总……吕总，好……”到底是新人，看见老板立刻像老鼠见了猫，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同时迅速将纸袋藏到了身后，“那……崔总监，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说吧！”立刻仓皇逃窜出了茶水间。
唉，真是出师不利！打她第一眼看见这个技术总监开始，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搞定他！他简直符合她心目中理想异性的所有条件，身材长相一级棒，酷酷的不爱说话，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性格成熟稳重，还出国留学过。最重要的是，听女同事们八卦过，他好像没有女朋友，每天就泡在公司，还常常通宵加班，根本就是个工作狂。大家都说这种人没什么生活情趣，虽然洁身自好，但像座冰山，做他的女朋友会很辛苦。可她总觉得，那都是因为他没碰上自己的真命天女，一旦遇到了绝对不会是这样；再说工作狂没什么不好啊，总好过夜夜笙歌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吧。
抱着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想法，她立志非磕下他不可。想她秦明美也算个小美人吧，虽然比不上吕总那种艳光四射的大美女，但在学校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追求。崔总监毕竟也是个男人呀，她就不信，照死里磕，还能磕不下他？
女人呐，总是对最不易接近的男人抱着非分之想！唉！
然后就是今天，她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么一个两人能独处的机会，想用礼物攻势先打开缺口，谁知道这个崔总监就是油盐不进，一直固辞不受，她都急死了。然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吕总又回来了，生生被逮个正着！
罢了，她沮丧地想着，逼得太紧也不好，还是等过完年再说吧，正好过完年没多久就是情人节了，到时候再战吧！
不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艾萤看着允成，有一种领土被人侵犯、所有物被人抢夺的感觉。每当这种情绪涌现时，她就会变得无比尖锐。
她知道，像他这么出色的男人有女人喜欢很正常，但知道是一回事，喜欢他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又是另一回事了，否则她哪来这么旺的火气？
本来她的心情很好。今天是小年夜，老爸老妈晚上有应酬，哥哥嫂子也没回来，她从工厂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就是想拉着他晚上一块去哪里吃点什么，或者干脆跟着他去崔叔叔家里蹭饭。小年夜嘛，他应该是要回父母那里吃饭的吧？
结果一进公司就碰上有女孩子在向他示好，只听了两句，她就感到怒火攻心，一下子就上头了，感觉自己很想尖叫，却压根没考虑过她为什么要生气，她有什么立场生气。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没事就去招惹人家！否则全公司那么多员工、那么多单身男人，一个小实习生怎么会拿着年糕巴巴要送给他，她这个总经理都还没这个口福！
“她……她非要我收下，我说公司有规定，我不能收，就让她拿回去了……”没想到被她撞见这一出，他马上心虚起来，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感觉。真是该死，她不会误会他什么吧？
“崔总监，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虽说公司有规定，不能接受下属的礼物，但朋友之间的小额馈赠还是可以的。既然她送你礼物，说明你们平时私交还不错，下次再送你你就收下好了。没关系的，你也可以送她呀！等价交换，两不相欠不就没问题了！”
她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脱下围巾和大衣，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艾……”
“请注意你的称呼！虽然我们私底下是朋友，但现在是在公司里，希望你对我保持基本的礼貌！”她抬起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到公司，我想我应该以总经理的身份提醒你一句。虽然雪印没有明文规定，公司内部不许谈恋爱，但我认为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和女同事、尤其是女下属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真要谈恋爱的话，也要注意分寸，不要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里，以免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影响公司的声誉。雪印才刚成立，也刚刚在市场上站住脚跟，我不希望发生什么有损公司口碑的事，影响公司的正常发展！”
她自认平心静气的对他说完这些话，也不等他的回应，立刻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头都没回一个，只觉得这样的自己是那么的面目可憎，令人生厌！
她，她怎么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呢？她只是他的朋友而已，他谈不谈恋爱、交不交女朋友关她什么事！再说了，真要是朋友，他交了女朋友她应该为他高兴才对，怎么也不会是刚才那个反应啊！居然还抬出老板的身份来命令他、给他施压，她这个样子和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角有什么区别！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来不及细想，回过身对赶上来的黄丽珠说道：“黄助理，我还有一些文件要看，今天是小年夜，你早点回家吧！”话音未落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徒留黄丽珠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一头雾水。
小吕总这是怎么了啊，刚刚在车上不还有说有笑的吗，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进公司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她也不是这种阴晴不定的人啊。
黄丽珠推了推眼镜，看向了慢慢向公司大门外走去的崔允成。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崔允成啊崔允成，现在你懂了吧，全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的自作多情！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只把你当作下属和朋友！你和她，根本就不可能！
允成抬头看了看天空，自嘲地笑了。
她没有错，她爱的一直都是那个白马骑士，这你早就知道。既然如此，你还犹豫纠结个什么劲啊！太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不用想了，你终于解脱了！
她还警告你，不要因为私事影响工作。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你现在应该考虑的，就是去留的问题了吧！
……
这个春节，艾萤过的索然无味。
由于小年夜那天的不欢而散，整整一个春节假期，她和允成没有打过一次电话、没有发过一条信息。她曾经想打电话向他道歉，可又怕他不理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脸，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完了一个星期。
她木然的盯着电视机，手上的遥控器拿起又放下。算了，反正每个台的节目都一样，看哪个频道没区别。
她又拆开了一包薯片。
“好了啦！给我留点行不行！”唐绵绵一把夺过她手上的薯片，看着茶几上已经空了的四五个薯片包装袋，大皱眉头，“你别心里一有事就狂吃薯片好不好！有问题解决问题，你才25诶，身材不要了？”
“我要那个身材做什么，我又没男朋友！”手上一空，她百无聊赖，只好抱住膝盖瘫在沙发上，“我这么讨人厌，谁会要我？不避而不见就不错了！”
昨天是正月初五，她跟着父母去了崔叔叔家。本来去之前她还惴惴不安，一颗心既期待又忐忑。见了他要说什么呢？他能不能原谅她？他还会不会笑着跟她说“我很高兴你做我的朋友”？
“阿成去凤鸣山了，昨天就走了，说是一个人去。”崔智明奇怪的看着艾萤，“我还以为他是和你一起去，没好意思告诉我呢，原来他真是一个人去的啊！这孩子真是，为啥不叫上你呢，好不容易放个假，两个人一块出去散散心不好吗？”
她无言以对。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叫她呢？她都说了，她是他的老板，要他对她保持礼貌。他的自尊心那么强，肯定是记她的仇了吧！
绵绵看着小姑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挨到了她身边。
“是不是因为那个阿成？”绵绵细细打量着艾萤，从她的眼神和语气里发现了动情的迹象，“你俩怎么了？吵架了？他欺负你了？”
“他才不会跟我吵架呢！”艾萤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他只会一声不吭的玩消失，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真是陷进去了呢！
“怎么回事啊？”绵绵递给她一张纸巾，急急追问。
“也没什么。腊月二十四小年那天，我回公司，撞见有小女生在给他送礼物，就莫名其妙跟他发了一通火。他肯定是因为我说了重话不高兴了，所以不理我了！”她抱着纸巾盒抽泣起来，“我也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了，本来都好好的，结果一看见他俩那个样子，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就生气了！他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老觉得他是在找借口，还跟他耍老板的威风，让他自重什么的。现在想想都是我的错！他谈恋爱，身为朋友的我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能对他说那么过分的话呢？”
“还朋友呢！拉倒吧你！”绵绵气的一把夺走她手上的纸巾盒，又把那包薯片丢还给她，“你们兄妹俩真是一个德行，糊里糊涂，自欺欺人！你吃吧，吃成个大胖子，没男人要你，你也就不用明白这些事了！”
艾萤大睁着一双含泪的眸子，呆呆的盯着嫂子：“明白什么啊，什么自欺欺人啊！你在说什么啊！”
“说你是个大白痴啊！”绵绵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这是把人家当朋友在相处吗？你这明明就是把人家当男朋友在相处！亏你还知道，作为朋友要为人家高兴！我问你，你高兴吗？看见他和那小女生在一起，你笑得出来吗？你根本就是喜欢上人家了！”
艾萤闻言一惊，手上的薯片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不不不，你不要瞎说！”她惊恐的看着绵绵，疯狂的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他！我喜欢的一直都是……”
“白马骑士！我知道！可问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再没见到他，恐怕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吧！你确定你现在还爱着他？”绵绵扳过艾萤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小艾！清醒点！白马骑士已经是过去时了！阿成才是你的现在时！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都回避不了这个事实，你就是爱上阿成了！我再问你，你跟我说那次在凤鸣山，你把他错当成了白马骑士，强吻了他。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真的是认错人了吗？”
“你……你什么意思啊？”面对绵绵迫人的视线，艾萤心里发虚，低下头不敢看她。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又不是精神错乱或者失忆什么的，你和谁在一起、和谁在干什么，你会真的不知道？你吻他的时候，根本就知道他是阿成，对不对？”绵绵不依不饶，“如果你非要说你认错了人，那只能说明，在你潜意识里，根本就希望白马骑士就是阿成！否则你打听他那么多事干什么？你根本就希望他们俩是同一个人！换句话说，你爱的就是阿成，你想吻的就是阿成！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爱上阿成了！”艾萤终于崩溃大喊，“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动心？什么叫爱上一个人？我爱他啊！可我不敢对他说啊！万一他只当我是朋友怎么办？万一他拒绝我怎么办？更何况，我这么做，就会背叛我的白马骑士！他救过我的命啊，我已经和他约好要嫁给他了，我怎么可以爱上别人！我怎么可以做一个朝三暮四、背信弃义的人呢？”她用双手捂住脸哭起来，“我该怎么办？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只把他当朋友，一心一意等着我的白马骑士就好了！可是……我……老天，我怎么可以背叛白马骑士，去喜欢上阿成！我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
“你说的很对，做人不可以朝三暮四、背信弃义。可是小艾，感情的发生，就是那么自然而然，无法用理智来控制，也没有道理可讲，不是用应该或者不应该来评判的，就像我和你哥哥一样。”绵绵将艾萤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你不要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比什么都重要。难道你就要这么任由机会从指缝间溜走，默默的看着他属于另外一个女人吗？小艾，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吧！我想，白马骑士也希望看见你幸福，我相信他不会怪你的！所以你要勇敢些，勇敢的对阿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姑娘，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