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偕容甫登绛雪亭[1]

汪生汪生适何来，头蓬气结颜如灰[2]。囊无一钱买君醉[3]，聊复与尔登高台。惊人鹰隼飏空去，俯见长云阖且开[4]。江流匹练界遥碧，风劲烟萋莽寒色[5]。危亭倒瞰势逾迥，平墟指空望疑直[6]。凭高眺远吾两人，心孤兴极牢忧并[7]。自来登临感游目，况有磊砢难为平[8]。麟麏雉凤世莫别，萧蒿蕙茝谁能名[9]？颠狂骂座日侘傺，畴识名山属吾辈[10]。著书充栋腹常饥，他年沟壑谁相贷[11]。一时歌哭天梦梦，咫尺真愁鬼神会[12]。汪生已矣不复言，即前有景休怀煎[13]。愿从化作横江鹤，来往天门采石间[14]。

注释

[1]容甫：汪中，见《春暮呈容甫》注〔1〕。绛雪亭：在安徽当涂郡圃中。乾隆三十六年（1771），仲则偕汪中登眺绛雪亭赋诗。二人唱和酬赠之诗，大都是寒士孤傲落拓的长歌当哭，如汪中《经旧苑吊马守贞文》所云：“江上之歌，怜以同病；秋风鸣鸟，闻者生哀。事有伤心，不嫌非偶。”汪中盛推仲则诗才，《与秦丈西岩书》云：“其人年二十有一，所作诗千有馀篇，雄才逸气，与李太白、高青丘争胜毫厘，实非今世上所有。某虽负气，于诗自愧弗如也。”

[2]头蓬：头发凌乱。《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气结：形容心情抑郁。曹植《送应氏》：“气结不能言。”

[3]买君醉：买酒痛饮。李白《梁园吟》：“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

[4]鹰隼：鹰和隼，泛指猛禽。飏（yánɡ扬）空：空中飞扬。长云：连绵不断的云。阖且开：开阖变化。

[5]匹练：白绢，比喻江流。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界遥碧：即接天。遥碧，遥远的碧空。莽寒色：寒色苍茫。

[6]危亭：耸立高处的亭阁。倒瞰：向下俯视。平墟：平旷的原野。

[7]牢忧：忧愁郁闷。并（bīnɡ冰）：聚集。

[8]游目：放眼纵观。磊砢（luǒ裸）：郁结不平之气。

[9]“麟麏”二句：是说世人美丑莫辨。麟麏（jūn君），麒麟和獐子。雉凤：雉鸡和凤凰。萧蒿，萧艾和蒿子，两种恶草名，多喻品质不好的人。蕙茝（chǎi柴，读第三声），蕙和茝，两种香草名，多喻贤者。

[10]骂座：借酒使性负气。典出《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所载灌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乘酒骂座之事。侘傺（chà chì岔赤）：失意的样子。《楚辞·九章·涉江》：“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名山：指名山事业，即著述，语出《史记·太史公自序》：“藏之名山。”仲则《赠程厚孙，时为厚孙作书与汪容甫定交》：“名山属公等，吾行荷锄锸。”

[11]“著书”二句：是说著书虽富而腹中常饥，他年野死，又有谁会相助呢？著书充栋，形容著述之富。沟壑，引申为野死。杜甫《醉时七歌》：“焉知饿死填沟壑？”贷，施助抚恤。谁相贷，用枯鱼之肆典事，《庄子·外物》：庄周家贫，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以鲋鱼作譬曰：“（鲋鱼）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升斗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将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矣。’”

[12]梦（ménɡ萌）梦：昏乱不明貌。《诗经·小雅·正月》：“民今方殆，视天梦梦。”咫尺：形容距离很近。鬼神会：神鬼来会。

[13]怀煎：满怀忧虑。

[14]横江：横江浦，在安徽和县东南，与采石矶隔江相对。横江鹤：语本苏轼《后赤壁赋》：“适有孤鹤，横江东来。”郑元祐《杨铁崖新居书画船亭》：“赋成犹梦横江鹤，书罢应笼泛渚鹅。”天门：天门山，在当涂西南，东名博望山，西名梁山，两山夹江对峙，形如门户，故称天门。采石：采石矶，见《当涂旅夜遣怀》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