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情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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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考不可怕

中学时候,有老师借社会之势给我的一种自然行为加罪。尽管知道自己无辜,可惜年幼,难探深浅,遂咬牙承受。由此我也发愿,要当一个作家,揭露人心之危,创造人性之美。此乃一件肃穆的工作,至今我还没有成功。

我曾经告诉学生:“一个人在三十岁成功,那是天才。一个人在四十岁成功,那是俊才。一个人在五十岁成功,那是宏才。一个人在六十岁成功,也很光美。一个人终其一生而成功,也是成功,因为世间永远是少数人成功,多数人不成功。所以要给自己的潜能以长远的规划,不可得了小利,失了重名,临死悲凉。”

依我的观点,虽然自己还没有成功,不过仍存在着成功的空间。这由于我一直都在劳动,活越干越顺,何况我也丝毫感觉不到人生的谢幕之日。我自信,好戏在后头。

我所读书的中学在少陵原上,初中先有五个班,后调为四个班,到高中只有两个班。一个小小的中学,学生都是相邻几个村子的。想当一个作家,让天下人知道你的故事,几近做梦。幸而我遇到了机会,竟上了大学。

1977年,中国电闪雷鸣般地恢复了高考,并争分夺秒地从几百上千万青年之中打捞渐渐沉溺的学子,以补充社会建设的急需之材。吾侪就是遇到了这样一个机会,真是天赐。我意识到当作家不上大学比较渺茫,不上大学平台太窄,视野太短。我也意识到上大学可以改变命运,起码会脱离农村。农村固然有希望的田野,不过在我的印象之中,城市里的流氓分子、思想反动分子、刑满释放分子,总是谪遣农村。农村的胃宽厚且坚硬,似乎有菌有毒之物也能消化。然而我要逃亡,弃农村而去。没有门,唯一的路径是参加高考。

但这却极其艰难,因为中学不是学工,就是学农,还要批判林彪,批判孔子,批判邓小平,批判资产阶级,所给知识甚少,空空如也,怎么会为大学所录取呢?我深恶那个老师,就是他指控我是一个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此帽子在当年会把人压倒,而那时我只有十四岁。

尽管艰难,我也决意参加高考,而且一定要上大学,否则如何当一个优秀作家呢?世皆称行行出状元,实际上在中国也只有上大学才可能出头。对社会底层之人,尤其如此。怎么办?除排一切干扰,包括家庭的、亲戚的、朋友的、同学的,甚至生理的干扰,从而保持一种定力。悠悠万事,高考为要。

一旦进入志在必得的状态,便仿佛立足顶峰,群山咸小,不但学习有了秩序,而且效果速高。凡俗排斥,唯在知识之海畅游。神聚气清,脑子灵光。重点在握,难点也必须一个一个克服。能感受到,我像一块磁体,知识之铁吸附而来,我像一个容器,知识之水汇流而来。我分门别类,点石成金。我还用思想之线,把知识之珠串在一起,从而构成了开合自如的项链。如此学习,乐在其中矣!

方法也十分重要。我往往是在语文之后演数学,数学之后务历史,历史之后弄英语,英语之后背政治。从头到尾,自尾而头,循环往复。总之,两个学科之距越远,越能产生兴奋。学习一小时,锻炼十分钟,动静结合,便保持了兴奋。窍道更见效,这要自己寻找。以历史而论,我制作了历史年表,贴之墙壁,俯仰皆能看。历史年表以时间连事件,以事件连人物,以人物连精神,收获颇丰。实际上各人有各人的方法与窍道,只要钻进去,方法自呈,窍道自现,不用谁教的。然而你钻不进去,即使大师教你,也无办法。

在高考之前的几天,我让自己慢慢放松。一张一弛,意在发挥,发挥当然是在考场。既然我已经努力学习了,我怕什么。早一点进考场固然可以镇定,不过迟一点进考场也可以镇定。胸有成竹,不怕竹不生动。考卷来了,便让目光从容地落在考题上,不能紧张,因为慌乱随紧张而生,差错随慌乱而生。达观高考,虽然它在人生之中至关重要,不过它毕竟只是人生的一个环节,所以我更不怕了。我也拒绝父母陪伴。我希望他们忙他们的,只等我的消息就行了。

我的消息是:大学录取了。于是我就有了一个高亢的平台,一个宽阔的眼界,当一个学者化和思想者化的作家就有了可能。尽管天命的作品我现在还没有拿出来,人心之危和人性之美仍处孕育之中,不过我也并非碌碌无为,相反,我一直走在成功之途。凝目思之,如果不是我胜了高考,那么这一切皆为子虚。感谢高考,就因为这个机会让我脱胎换骨。

我的高考早就进入了历史,不过我知道每年都有几百万青年在为高考奋斗,每年都有人喜过龙门,也有人悲落榜下。有一个问题一定要戳破并能洞察它,这就是:高考只是成才的一个步骤,虽然它非常重要。这样想,便会发现人生愿景广袤无垠,从而自己会获得一种纵深的谋略,一种超强的状态,高考就不可怕了。既然不可怕,你的高考便已经赢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