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合章
月娇娇抬手,描摹赵战的面容轮廓。
马车里很是亮堂。
赵战一把捉住小姑娘的手腕。
空间里只余浅而急的呼吸声。
“娇娇?”
李苗的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
赵战没有立即松手,反而将小姑娘用力地朝自己怀里按了按,“嫂子,您找娇娇有什么事吗?”
“是赵战啊,”李苗站在马车旁边,动作有礼的没有动手撩帘子,“没什么事,我就是做了些肉,想让娇娇去尝尝味道。”
赵战垂眸看着一脸忍笑的小姑娘,无奈的松手将人放开,无声开口,“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月娇娇弯着双眼微微摇头。
赵战把头埋进小姑娘的颈弯,深呼吸了一下才不舍的将人放开,“去吧,我会看着赵念。”
月娇娇捏了捏他的脸,“嫂子,我来了。”
“娇娇,别跳,”李苗看她要下来急忙伸手去接,“我扶着你下来。”
话音刚落,跟在月娇娇身后的赵念已经拦腰把人抱了下去,而后回身把赵念抱出来。
李苗正好看清马车里的摆设。
“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呢,”李苗看了半天又伸手进去摸了摸,“这是你们刚置办的吗?坐在这个马车里面,比坐里正的牛车要不知道舒服多少吧?”
“改天去镇上喊上嫂子你一起,”月娇娇含笑站在旁边,“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街上好好的逛一逛。”
“那敢情好,这小孩啊太能造了,我们家那院子都不够两个孩子祸祸的,满院子乱爬,一天要给他们换好几套衣服。”
“小孩子都这样。”
李苗看着被赵战抱在怀里的赵念满脸慈爱,“瞧瞧你们家这孩子,多白净多好看,不像我们家那两个,跟个黑炭一样。”
“我就是担心我闺女,这以后长大了跟你家赵念站在一起发现自己比弟弟黑那么多,这还不得哭死啊。”
“就怕到时候是我们家小念哭,”月娇娇示意赵战不用跟上,自己跟去李苗家,“他一个男孩子比女孩子还白,他说不定觉得自己没有男子气概呢。”
“你看你这话说的。”
李苗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眼月娇娇,“我知道你出月子特意去找你的,你们家赵战这么会折腾吃的,肯定不会缺我这口肉。”
李苗说着,掀开锅盖,从里面盛出来满满的一大盆卤肉。
“我啊,是看到你们家今天来人了,还有那个李姑娘也在,估摸着你们家今天晚上要忙不过来,所以特意做了点卤肉,你拿回去给家里添个菜。”
“嫂子,你这……”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帮了我和大山那么多,这点小事都不能算是帮忙。”
李苗自个把肉端着没让月娇娇动手,“我本来想自己直接端过去的,但又不知道会不会撞上你家里的客人,这才想着把你喊了过来。”
“娇娇,你家来的那些人,要在你家里住一段时间吗?”
“那些是阿战的亲戚,前段时间阿战不是去了北城吗?说起来也是有缘分,大家熟识了聊起来才发现是亲戚,所以他们这次特意从北城过来看望我们的。”
“那可真是,”李苗一脸感慨,“你们家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可别跟嫂子客气,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厨房。
赵战看到他们去而复返一脸诧异。
月娇娇主动解释了一句,而后接着开口说道,“阿战,咱们家里今儿个不是做了些糕点吗?给嫂子装上一些。”
李苗也没跟她们絮叨的客气,大大方方的接过了糕点,“你们家赵战做的这个米糕,弄碎了之后我们家那两个可爱吃了。”
“要我说啊,赵战这手艺,就应该再开个糕点铺子才对。”
“糕点铺子还是算了,眼下家里的生意已经够我们折腾的了,”月娇娇也不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笑着跟李苗打趣,“阿战这做糕点的手艺,还是我自己独占吧。”
李苗跟着大笑,“能做给你吃,那是赵战的福气。”
眼看着秦妈不在,厨房里只有赵战一个人忙活,李苗当即拍板,“我这就去把杨大山喊过来让他给赵战帮帮忙,晚上你们家要待客,靠他自己要忙到什么时候。”
月娇娇和赵战还没来得及拒绝,李苗已经拎着糕点风风火火的走了。
“嫂子还真是,永远都那么有精神。”
月娇娇摸出一块方帕,仰头把赵战额上的汗珠给他擦拭干净,“今天的晚饭,就辛苦我们家阿战啦。”
“不辛苦,我今天晚上做的都是平时你喜欢吃的,还有孙大夫指定要的那几道。”
赵战低头认真切菜,“不知道方兄,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
此时的方天俸,正缩在船舱存货的地方,蓬头垢面不成样子。
时间一恍已过两月。
李湘君这段时日在杨柳村养着,面色红润了一些不再像从前那样病弱蜡黄。
“湘君。”
月娇娇抱着赵念,在外面喊了一句便撩开厚厚的门帘进了房内,“现在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你可千万别冻着自己。”
“我这屋子里的炭盆一直都没熄呢,”李湘君急忙迎到门前想要伸手去接月娇娇怀里的赵念。
“你大着肚子呢,快别抱他了。”
月娇娇侧身避开,然后把赵念放在了一旁的榻上,“他现在越来越精神了,这不,秦妈和阿战今天都不在,我一个人实在是招架不住他,所以抱他过来让他释放一下精力。”
“上次秦妈给你挑的小丫鬟你也不要,我真担心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跟我说?”
李湘君急忙摇头,“我一个人习惯了,身边有人贴身照顾我反而不太适应。”
“娇娇,这都两个月过去了,方天俸还没有传消息回来吗?”
李湘君这段时日因着周大夫开的方子,每日睡的比从前好些,整个人温柔了许多,比起从前,除了样貌没变,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月娇娇这段时日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李掌柜夫妇。
担心自己问了会惹她伤心,月娇娇一直将疑问藏在心里没敢多问。
“江南那边传消息回来过,只说见到过方公子,但他很是戒备,尚未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便已经迅速离开消失踪迹。”
“你别太过担心,既然方公子人在江南,找到他并且告诉他让他速速赶回,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李湘君一脸失落。
她的肚子大了许多,再过三月便要临盆。
从江南赶回杨柳村,路上也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娇娇,我本来想永远瞒着方天俸的,”李湘君低头,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小家伙的动静,“但我怕,我到时候会难产而死,万一我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死了,我不敢想象我的孩子以后会经历什么。”
“你要瞒着我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湘君猝然抬眼,而后直接站起,呆呆的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月娇娇跟着偏头望去。
方天俸已经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李湘君的肚子上又抬头看着她的面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眸光冰冷,语气满是质问。
李湘君因着他的话下意识后退一步,呆呆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我……”
“你不是嫁到江南去了吗?”方天俸看着李湘君的眼睛,“我亲自跟着你送亲的轿子,一路到了江南。”
“怎么?你在夫家过的不如意,所以又回来找我?”方天俸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蠢的,可以任你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李湘君,全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方天俸,”李湘君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她咬着牙,不想在方天俸的跟前落下泪来,可红透了的眼圈却背叛了她,“方天俸,你什么时候跟着我出嫁的?”
月娇娇坐在椅子上左右为难,悄悄起身抱着赵念快步离开。
门帘被她撩起又重新放下。
李湘君浑身脱力,心口阵阵发疼,“你……”
她浑身上下竖起的利刃和铠甲早在江南的时候便被人生生拔光。
如今的她,再没有放肆妄言的权利和勇气。
方天俸的脚步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又松,眸光移开了一些距离,“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吗?”
“可以,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你就可以走了,我方天俸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我的孩子我会养。”
李湘君眸子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肚子里的孩子适时的用力踢了她一脚。
李湘君‘唔’了一声坐回椅子,仰头看了方天俸半晌,而后又无力的垂下了头,“好。”
她的面容重新恢复平静,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寂灭的气息,“孩子给你,我走。”
“反正我来这,本来也就是为了给我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罢了。”
方天俸怒不可遏,“李湘君!”
“方公子,”李湘君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温柔,“方公子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别因为我毁了身子,不值得。”
方天俸神色挣扎。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湘君的发顶,近乎贪婪的看着她。
她清减了许多。
从前那个咋咋呼呼整日扮个男人也不会被人怀疑的姑娘,如今竟也能变成这副温柔的模样。
是那个男人……
她的夫君,改变了她吗?
方天俸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的死紧,而后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走。
“方公子,”月娇娇把赵念放回床上便一直守在后院的亭子底下,“你是收到我们传给你的消息回来的吗?”
方天俸不明所以,“赵兄传消息给我了?”
“嫂子,”方天俸自嘲的指着自己的落魄模样,“您看我这幅模样,就知道我是一路逃回来的,不知怎的,最近江南一直有人在找我,我是一路逃亡回来的。”
“方公子,可能这中间出现了一点误会,”月娇娇没想到方天俸的警惕心那么强,“两个月前,湘君就来到了这。”
“我们托信到江南,正是为了找你。”
“你是不是,把我们托去找你的人,当成了要追杀你的人?”
方天俸表情一窒。
“许是我把追杀我的人搞岔了,我说怎么好端端的,又多了一批追杀我的人。”
月娇娇见他确实狼狈。
从北城回来的时候他好歹还有个人样,如今这幅行销立骨、黑皮如碳、头发乱糟且额角还有疤的模样,实在是不敢恭维。
月娇娇的思维甚至有些发散。
这幅形象跑到李湘君面前说那样的话,说不定正好给了被吓到的李湘君一个后悔的理由。
“方公子,你的房间还是从前那间,一直都有收拾,你快些回去收拾一番,等会我让人去帮你打水,有什么话,不如等阿战回来我们再聊。”
赵战不在,方天俸也不会在后院多待。
“嫂子,我还想多嘴问一句,李姑娘她怎么会突然过来找你?”
月娇娇微微摇头,“我没有多问,我想如果是你问的话,她也许会愿意告诉你。”
“如此,便算了。”
方天俸略一抱拳,“我就不在这叨扰你了,我先回房。”
月娇娇轻轻点头。
待他一走,月娇娇便回了房间。
赵念咿咿呀呀的挥舞着两只藕节似的手臂正玩得欢实。
他穿了厚厚的衣服,躺在床上两条小腿挣不动,小肉胳膊抬起来一会儿就累的直哼哼。
他满了三个月,刚好到了能认出娘亲的时候。
月娇娇一靠近,他闻到了熟悉娘亲的气味,小手一摊瘪嘴就哭。
可怜他哭的卖力。
月娇娇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泪还在嚎哭的声音里面酝酿中,不慌不忙的先去洗了手,然后才坐在床边温温柔柔的递出去一根手指让他攥在掌心,“你哭的我脑袋疼。”
小小的赵念,瞬间把自己的哭声降低。
要是吵到了娘亲,他爹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方天俸回房的路上,经过章家的门前克制着没朝里看,径直去找了孙大夫。
“看完回来了?”
孙大夫坐在院子里炮制药材,看到方天俸去而复返眉头一皱,“你这脸色看起来不太对?这是怎么了?”
方天俸垂头丧气,走到院子门口浑身的力气就全都卸了下来,塌着肩膀有气无力的走到院子里颓然坐下。
“孙伯伯,”方天俸双手抱头,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您说这都是什么事。”
孙大夫随手丢给他一块帕子,“把你脸上的疤痕擦擦,老夫看着碍眼。”
“孙伯伯,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这样对我。”
方天俸苦笑一声,老老实实的接过帕子用了抹了把脸。
“这怎么还有道疤?”孙大夫用药杵隔着点距离指了指方天俸的眉角,“看着不像是假的?”
“这个是真的。”
方天俸抹了把脸。
他的眉角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耳边,好在伤疤很细并没有显得十分狰狞。
“我看看,”孙大夫按住方天俸的下巴把他的脸朝自己的眼前掰了掰,“正好最近我熬制了一堆祛疤的药,反正也多,你也用一点。”
“这脸上有疤,想考科举可就不行了。”
“孙伯伯您别打趣我了,我连家里的镖局生意都做不好,还考科举?”方天俸摇了摇头,“就让这道疤留着吧,我又没什么要取悦的人。”
孙大夫眼睛一瞪,不容拒绝的塞了瓶药给他,“你应该不想你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你这张脸吓哭吧?把药拿着,别犯糊涂。”
见他没有反应,孙大夫语气诧异,“你不会真的不信,李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吧?”
“当初你被人从淮县送回来,我一把脉就察觉到了你是精气外泄过度导致的高热不退,李姑娘一直守着肚子里的话孩子,你怎么看起来还那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