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继续妥协
驰明瑞显然也被白雾的表现震惊了，但他岂是等闲之辈，轻描淡写地朝白雾笑道：“白雾，你这些想法怎么不事先和我通个气啊？这么多机密消息憋着不说，对Clock的开发可不是好事情哟！”
驰明瑞简单的一句话，暗含了三层意思。
第一，白雾这番表态是为了给他难堪，这与他之前评价白雾“不服管教，不善沟通，而且屡教不改”是相符合的，不能怪他“领导力”不足。
第二，白雾隐瞒消息，是存心阻碍Clock项目的开发。
第三，重要的信息瞒到现在才说，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别有用心。
果然，肖祺很快撤除了对驰明瑞的质疑，转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白雾。
白雾道：“之前你也没问哪！”
显然，白雾的斗争经验远不及驰明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跟直接上司说话，谁都会觉得她不懂事。
夔青青和Iris朝她使眼色，她才后悔，朝肖祺看去，见他脸上写满“原来如此”的意味，自觉无趣，便翻到下一页，道：“下面我们一起来看Jet。”
屏幕上马上跳出一个蓝色的小飞机图形，这是Jet公司的Logo。
画面一出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雾因为这个项目被公司通报批评，在场所有人没有不知道的，今天她提着这个炸药桶放到肖祺面前，以大家对她的了解，都推测白雾今天是来跟肖祺同归于尽的，他们都害怕做炮灰，有人把头低了下去，有人瑟缩在座位上微微发抖。
驰明瑞隔岸观火似的偷眼打量肖祺。
肖祺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雾。
白雾未在Jet Logo页面上多做停留，很快翻到了下一页。下一页是个流程图，她用激光指着大屏幕，道：“Jet项目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订单虽然签下来了，但是因为我用的方法过于激进，受到了公司的处罚。关于处理结果，我没有异议，今天之所以把这个客户拿出来讲，是因为我觉得这个项目有借鉴意义。”
众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白雾很想迎着肖祺的眼光继续检讨，但她实在鼓不起勇气，便朝大众说：“通报里说，要公司以我为戒，叫大家把公司利益放在最优先考虑的位置，我也是认同的。只是大家单凭通报里几句话，可能理解不透我在项目开发的过程中犯了哪些错误，今天我把过程展开来细说，其中好的方面大家可以吸收利用，不好的地方大家集体抵制。”
这是白雾的第二个妥协。
这些话不但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简直是自己给自己鞭尸。
白雾的心是颤抖的，她的潜意识也是愤怒的，但她的言行与表情却很一致，仿佛这些话完全出自她的肺腑，其他人——包括肖祺和驰明瑞——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审视她，她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用常人无法企及的定力和专业素养扮演着她该扮演的角色，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说道：“大家看这个流程图，是我画的Jet项目几个重要的开发节点。从发现需求到签单，我一共做了二十三件比较重要事，我详细给大家介绍……”
……
白雾借着这个话头，将Jet的开发过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中间当然隐去了对肖祺不利的情节和百里宰的背景，至于对驰明瑞不利的情节，她自然要时不时地提上一嘴。
从名义上讲，白雾是在忏悔自己的过失，警示其他业务员，实际上她表达的是订单开发的艰难，并拐弯抹角地解释当时自作主张时的迫不得已。
检讨自己时，她一如既往地专业，真诚，让人信服。
描述开发过程的艰难，她就算不加渲染，只凭她过五关斩六将的专业操作就足以打动人心，在座的所有业务员对项目开发的困难都深有体会，一个个无不动容。
肖祺似乎也被打动了，说道：“你的开发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是强项就要发挥，但是我看你最近两个星期抄送过来的邮件，都没在客户开发上下功夫，是怎么回事？”
话刚说到这，白雾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
白雾急忙低头看，看到屏幕上打来电话的人的名字时，吓得魂都飞了，大步跨到桌旁，手忙脚乱地摁掉电话，本能地朝肖祺望去。
肖祺正把目光从她的手机上收回来，冷冷地看着她，同时双手交叉抱住了胸口。
电话是猎头打来的。
白雾很确定，肖祺刚才一定看到了她手机上标注的“猎头李鸿飞”五个字，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回答肖祺的问题道：“是的肖总，我最近把重心放在发货和回收货款上面，因为您知道，因为Jet项目，我的提成都被冻结了，但是我每个月有很多固定的开支，数目都不小，所以我想尽快把Jet的货发出去，把货款收回来，填补这两个月的窟窿。”
这个回答真假参半，白雾表述起来却十分动情，肖祺听后，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至于客户开发，”白雾逮住机会，把话题扯到她想讨论的正题上来，道：“我最近在跟进密西西比的项目。我听Quanda的验货员Simon说，他老婆在密西西比做销售，所以想抓住这个机会，通过Simon老婆认识密西西比中国区的总经理，然后再通过中国区总经理认识美国总部的人。然后再在下个月的拉斯维加斯展会上拜访他们美国总部的产品经理。上周六我特意约了Simon和他老婆一起，在大鹏新区的雁岭度假村吃了顿饭，驰经理是知道的。”
“密西西比，嗯……”肖祺对这家公司兴味索然，道：“这是家大公司，产品都很尖端啊……客户在饭局上透露什么没有？我们有没有机会？”
听肖祺的语气，明显没信心跟密西西比合作。
而且肖祺也没追问报销的事，白雾敢肯定，驰明瑞肯定在开会之前向肖祺打过小报告，他一定知道自己一顿饭吃两万多块钱的事，但他就是不提。
这两件事都让白雾很不舒服。
但她嘴上说：“蒋小姐只是密西西比一个小业务员，她只知道密西西比的技术研发都在美国，到目前为止还没跟中国企业合作过。但我认为，密西西比没跟中国企业合作，是因为还没有碰到准针。我们的技术现在稳居国内第一，技术储备更是远超同行四五年，跟密西西比的技术接轨，我个人认为是有机会的。”
这番话又是真假参半，算是拍了肖祺的马屁，其他人听了也都不能反对。
肖祺又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言不由衷地说：“可以跟跟看。”
白雾借题发挥道：“蒋小姐因为顾及密西西比不跟中国公司合作的传统，刚开始一直不肯帮我们牵线。我和Simon约了几次，她才特意从上海飞到深圳，赏脸和我见了一面。只是周六在海边吃饭，我和蒋小姐是第一次认识，谈得不是很深入，所以我想借上海参展的机会，再去拜访她一下。”
出差意味着成本，白雾马上又说：“密西西比总部就在上海，如果蒋小姐愿意帮忙，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去跟她们老板见一面。当然有必要的话，我还是跟以前一样，顺便把国际部的所有上海客户都拜访一遍，一天三到四家，尽量把成本效益最大化。”
“这个事会后你和许经理，夔经理商量一下！”肖祺不想多谈，道：“同时也要听听明瑞的意见。”
“好的。”白雾只得点头。
顿了一顿，白雾又说：“关于密西西比，还有一件事，也需要公司帮忙。”
肖祺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转头朝驰明瑞望去，驰明瑞故意低头写字，避开肖祺暗示他制止白雾的眼光。
白雾视若不见，把报销的事说了，并把Simon发过来的微信转账递给肖祺看，道：“我个人觉得，这个转账我们是不能收的，不说密西西比还需要Simon帮忙，就是Quanda的出货也需要Simon点头的。”
肖祺瘪着嘴只低下眼睑瞄一眼屏幕，并不接手机。
白雾马上明白了肖祺的态度，道：“肖总，我知道这笔钱超出预算很多，但开发客户不可能不付出成本的，我们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密西西比如果真的跟我们合作，那他们选的产品肯定是我们最高端的产品，我们就以E9为例，单价是300美元，密西西比在全球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销售，保守估计一年一万台肯定是有的。这么算下来，一年的销售额就是300万美元，这算成人民币接近2000万。”
白雾直视肖祺，道：“E9的毛利率我们就算70%，一年的利润也可以达到1400万！这个数字几乎是我们往年大半年的利润了！跟这个数字相比，一顿饭钱再多也不算多了。”
肖祺心下盘算一会，仍然兴趣不大，但他并不直接拒绝白雾，只对众人说：“大家有什么看法，说说！”
驰明瑞首先发言道：“关于这笔两万三千块钱的招待费……”
话刚开头，一群人就开始窃窃私语，对这个数字议论纷纷。白雾在会上极力保护着这个数字不让自己说出口，就是为了避免眼下的骚动，驰明瑞却肆无忌惮地把它说了出来，目的不言自明，白雾无可奈何，只能强装镇定。
驰明瑞继续说：“关于这两万多块钱，白雾早上就来找过我，一进门就让我给她签报销单。我看这么大一笔数字，比老板招待客户的排场还大，我哪里敢签！要我说，这个口子不能开，客户再大，利润再高，消费也不能高到这个地步！依我看，白雾这是没找准自己的定位，打一开始就不应该选那么高档的餐厅，这个问题要怪还真怪不到客户头上。”
驰明瑞的意思是暗示老板让白雾承担这笔费用。
白雾听了，只觉心头无名火起，只想一巴掌扇在驰明瑞脸上。
驰明瑞却没把她放在眼里，对所有人说：“何况这个蒋小姐还不是密西西比的核心人物，一顿饭就吃了几万，要是见了中国区总经理、美国总部的大人物，还不知道要烧多少钱呢！烧了钱要是有成效，那公司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密西西比是家什么公司，大家都心里有数，能不能打破他们的传统，跟他们搭上线，什么时候能签单，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几十万几百万的钱花出去，要是收不回来，谁负责呢？”
白雾站在屏幕前，肺里像被塞了棉花，堵得她喘不上气，她胸脯起伏着，感觉快要窒息。
“先不说远的，就说这个蒋小姐，花这么多钱只是请她给个老板的手机号，她给了没有呢？没有！白雾的开发能力我不怀疑，这种情况在其他客户身上我想也不会发生，但在密西西比身上怎么就栽跟头了呢？我想还是因为这家客户太刁了！万里长征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后面的路还怎么走？”
白雾听到这里，再迟钝都知道驰明瑞这是在暗示她开发能力不行，而且直接引诱肖祺阻止密西西比项目。
白雾哪里还忍得住！
“驰明瑞！你懂销售，懂开发吗！”白雾指着驰明瑞骂道：“你以为开发客户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你去翻翻我的客户，问问在座的各位销售，看看哪一个大客户是吃一顿饭就能签下来的！是！我承认周六那顿饭开销比较大，没取得什么显著的成绩，有我的原因。但你知道我为了见蒋小姐一面，花了多少心思吗！你知道在大鹏我经历了什么吗！”
白雾说到这，竟说不下去，哽咽起来，她只好背过身，默默抹眼泪。
Iris连忙拉了一张椅子给她，扶她坐了下来。
驰明瑞见白雾哭了，没有再紧逼。
肖祺叫庄梦蝶去给白雾倒了杯水，对白雾道：“大家只是讨论工作，没必要动气。”又对许进厚道：“许经理，你怎么看？”
白雾心戚戚然，不想听许进厚说话，便拿起手机来看，看到几分钟前玉塘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她点开一看，直接如五雷轰顶，僵在位置上。
几秒后，白雾反应过来，这张照片或许将改变密西西比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