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有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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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棵小白菜我拱定了

许吱在鼻子里塞了卫生纸,仰着头一路回了教室。

因为是自习课,没有老师守着,何灵便跟许吱的同桌换了座位,女生的友谊来得就是快。

“许吱,你鼻子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流了点血,不过没事,已经好了。”

何灵偷偷拿出一瓶牛奶递给她:“喝点补补。”

许吱没推辞,开了盖,才想起何灵在卫生间呕吐的事儿,问道:“你身体好点没有?”

“嗯,这几天东西吃太杂了,肠胃不舒服。”何灵将课本往右侧推了推,趴在课桌上叹气,“我本来想请假的,我爸妈非逼着我上学,好像我考不了好分数就不配做人一样。”

何灵成绩不错,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在排名表上也是许吱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

“哎,我给你说个八卦你听不听?”何灵兴致来了,拉着她聊天。

许吱做题的手没停,但也没拒绝:“你说。”

“年级里在传顾以择喜欢陈娜拉。”说完,何灵咯咯笑出声,脸上洋溢着青春里最肆意的笑容,“但是陈娜拉一直暗恋着付衍舟,他们仨是学校出了名的三角恋。许吱,你跟付衍舟什么关系啊?”

许吱停下笔,用最简短的话概括两人关系:“他是我哥哥的朋友。”

“你哥哥是?”

“连越,”许吱写完一道题,翻了一页,“你应该不认识吧?”

“我去!”何灵惊了,“你哥哥就是常年在年级榜第一名的连越学长,你怎么不早说?”

许吱被她的惊讶弄得摸不着头脑,失笑问道:“他有这么厉害?”

“嗯,他可是我逢考必拜的学神。”何灵压低了声音,“不过他跟付衍舟做朋友,也是挺让人吃惊的。”

“怎么?”

“付衍舟这个人吧,很少有人敢上去搭话的。不过光凭他那张脸,在学校里还是有不少迷妹的。但他霸道又冷酷,大家都只能在私下里议论。许吱你可真厉害,还能使唤动他,说明你对他意义非凡。”

许吱被她逗得彻底笑了:“还做不做题?一会儿老师该来了。”

“我做,那你放学后陪我去吃烧烤行不行?”何灵揉了揉肚子,“胃空了一整天,小鸟该觅食了。”

下了晚自习,何灵真等在走廊。在出校门前,许吱给连越发了个信息,随后便跟着放学的人潮出了校门,搭上了去夜市的公交车。

A市有一条繁华的夜市一条街,到了晚上,最红火的几家店铺里面几乎是人挨人,很难等到座位。

许吱跟何灵去得早,很幸运地没有等位,脱了校服,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衣,年轻又漂亮,在餐馆里面格外惹眼。

许吱坐下来才发现对面桌上有着几个身穿十中校服的学生,其中一个人突然站起来,朝门口招了招手,大声喊道:“顾以择,这儿。”

许吱同步扭头,男生正从门口进来。

许吱第一次遇见顾以择,是在学校的食堂里。那时她刚转学来,饭卡落在了教室,偏巧又让阿姨打了菜,现金用不了,后面长队一阵催促声,她窘得面红耳赤,这时隔壁队有个男生出来帮她付了钱。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顾以择,那个老师赞不绝口的三好学生。

学生时代的好感就是这样简单,她被他吸引,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低头拨弄着桌上的一次性碗筷。她穿着件娃娃领衬衫,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到里面去了。

何灵帮她翻出来,抚平了上面的褶皱,说道:“你呀,就算长得好看,衣服也要好好穿。”

许吱感激地笑了笑,做课间操的时候,操场上到处飘着柳絮。她对这东西过敏,脖子痒得厉害,挠了好久,衣领大概就是那时候弄乱的。

“对了,你怎么总戴着护腕?”何灵好奇地问,“白天上体育课时我就留意到了,温度那么高也不取下来?”

许吱闻言怔了怔,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一言带过:“以前受过伤,怕冷。”

她不愿意多说,何灵也没多问。

“你看到陈娜拉没有?”何灵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就顾以择边上那个女生,你说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啊,她当众说对付衍舟有意思,现在又恨不得往顾以择身上挨。”

“也许不是喜欢,”许吱轻声道破,“是虚荣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边上那桌人听见了,还是许吱的错觉,陈娜拉刻意朝这边看来一眼。

现在这个点,前来吃饭的人一拨又一拨,很多人等不到位就走了。许吱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最后面的角落还有张空桌,可没有一个人去问。

她正好奇着,突然瞥见那张桌子底下的两把椅子上搁着一双大长腿,肆无忌惮地晃来晃去。她顺着腿去看,有个人躺在几把椅子拼成的“床”上,脸上盖着一顶棒球帽,戴着耳机,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丝毫没受到店内嘈杂的影响。

许吱瞠目结舌:还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睡觉,得有多困?

“许吱,你要吃什么?”何灵找店主要了菜单,推到许吱面前,“今天你在体育课上帮了我,我请客呀。”

“不用了吧,”她知道大家都是学生,没什么钱,“咱们AA。”

“别,正好我爸妈提前给我发了生活费,我才这么装大方。这要是到了月底,我口袋空了,可不敢轻易挥霍。你点菜,我去下洗手间。”

何灵是个热情的小姑娘,许吱没推过去,她在便宜的菜品后面画了钩,又觉得两个人吃未免太多了,怕浪费,又删去了两个。

何灵一时没回来,服务员在催着下单,她将贵重物品拿在手里,去了前台递菜单。

她路过后面的空桌时,不小心碰到躺下那人的一条腿,连声说了抱歉。

付衍舟等人走了之后才摘下耳机,将帽子扔到桌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拨了电话:“买个喝的怎么去那么久?再不来我走了。”

没过一会儿,几个男生出现在店子门口,付衍舟黑着脸朝他们招了下手。

有个叫老三的人好言好语地问:“舟哥,排位赛打得不顺吗?”

付衍舟没搭理他,单手开了罐可乐,仰头喝了口,又继续靠墙闭眼假寐了。

老三抿了抿嘴,知道付衍舟起床气来的时候脾气差得要命,刚才没掀桌子已经算好的了。刚刚一行人实在烟瘾犯了,躲在门口闻闻烟味才进来。付衍舟不准他们抽烟,说好歹是十中出去的,别搞得像二流子。老三心里嘀咕,他们一行人在十中吊车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被父母老师彻底放弃,这才学着混社会,装好学生也装不像啊。但这些话他也只敢闷在心里,不敢在付衍舟面前提。

付衍舟瞌睡散了点,侧眸看前台边的小女生,她扎着个马尾辫,踮着脚在跟服务员说些什么,时不时用手指将碎发拢在耳后,那双细腿露在蓝白相间的百褶裙下面,又白又直。

付衍舟皱了皱眉。

在他恍神的时候,旁边那桌聊开了。

陈娜拉小声问:“你说这样真的有效吗?他看过来了没?”

顾以择扭头看了眼付衍舟,勉强地答:“有……吧。”

顾以择边上的人听见了,在一旁嘀咕:“我怎么觉得他在看新转来的那个女生。”

陈娜拉皱着眉吼过去,大声嚷嚷:“胡说八道,你再说,哥们儿没得做啊。”

另一人出来打圆场:“我刚路过的时候瞅了一眼,那人哪有娜拉好看,杵在那儿跟根豆芽菜似的,一般人真下不了嘴。”

陈娜拉咯咯笑出声:“嘴怎么这么贱哪你。”

有个男生说:“看着感觉是个乖乖女。”

另一个女生马上接道:“乖乖女下课不回家,跑到这边来玩?”

陈娜拉忍不住丢了一双筷子过去:“在这儿指桑骂槐呢?”

众人哈哈大笑。

陈娜拉目光装作不在意地扫向付衍舟,十七岁的女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想着对方时刻注意自己。

那笑声传到付衍舟这里,他抱着手臂往前挪了挪,地方太小,不够他伸腿,于是往前轻踹了下脚。

老三听到动静,问道:“怎么了,舟哥?”

“吵死了。”他揉揉耳朵,声音像含了口冰。

“那不是陈娜拉吗?”有个男生认了出来。

付衍舟问道:“谁?”

老三吃了一惊:“舟哥,你不是吧,校花都不认识?”

付衍舟满口敷衍地“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问:“什么校花,喇叭花?”

好友面面相觑,互相抛了个秒懂的眼神——

原来舟哥喜欢嗓门细的。

几个人正想再说点什么,前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个手臂上文身的中年胖子找了个没人的空桌,将边上的椅子踢远了些,自己坐了。

老三愣了愣神:“那桌不是有人吗?”

付衍舟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时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他夹了面前的那盘藕带喂进嘴里,说道:“少管闲事。”

老三点头,把话吞了。

许吱点完菜,正好碰到何灵上完厕所出来,她笑着说:“刚刚老板说免费注册会员享八折优惠。”

何灵惊了:“八折?这家店很少做活动的,许吱,你果然是我的幸运星。”

许吱被何灵惹得笑了。

没承想,两人回去才发现位置被占了。

21号桌。

许吱看了眼单号,没错,是这里,可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身穿黑短袖的男人。

夜市这一片儿以乱闻名,但有美食吸引,顾客依然络绎不绝。

许吱跟何灵都没想到,今天这么倒霉,才一会儿工夫,就被人霸占了位置。

“先生您好,这位置有人了,麻烦您让一让。”许吱走过去,开了口。

男人抬了下眼皮:“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那我还说这一片都归我管辖呢。”他往椅背上一靠,大腹便便,双腿伸直,彻底将二人桌揽了个大半。

许吱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提高了分贝:“这是我们刚刚点单的单号,而且,你把我的书包垫在下面坐着了。”

男人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那就拼桌,正好你们两个小姑娘陪大哥哥喝一杯,”他一拍旁边的桌面,坏笑,“来,坐这边。”

何灵一听,立马怕了,扯了扯许吱的衣服,小声道:“算了,你拿上东西,我们走吧,不吃了。”

许吱没动。

见平时性子柔软的许吱突然强硬,何灵愣了愣。

“你不想坐这儿呀?”男人呵呵笑了两声,满面油光的脸上挤出无数道褶子,他肥腻的手往自己大腿上一拍,“那坐这儿好不好哇?”

何灵差点儿哭出声:“你这个人怎么道德败坏成这个样子?”

那张大脸往她们面前凑了凑,阴阳怪气地说:“哟,学生娃生气了啊?”

“书包还给我。”许吱一字一顿地说,同时还握住何灵的手,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拉。

男人一看小姑娘这么好欺负,又得寸进尺了几分:“我说过了嘛,你俩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陈娜拉听到动静,看好戏似的放下筷子,尖着嗓子故意大声嚷嚷:“人家妹子受欺负了,你们谁去帮个忙啊。一群傻货,这么好的英雄救美机会都不要。”

她笑容灿烂地挑眉:“没准儿你们一去,人家就一见钟情了呢。”

见桌上的几个男生跟她自己闹,没一人上前,陈娜拉心中有些得意。学校的传言她不是没听到,可付衍舟现在就在边上,看见许吱这样被欺负,不是也看都不朝那边看一眼吗?可见传闻也不真。

她安心了,食欲也好了很多,接连夹了好几下菜。

店里的服务员认出这人是远近闻名的无赖,一时也不敢上前。

老三眼瞅着这一幕,手肘顶了下正在玩游戏的付衍舟,凑过去道:“那小姑娘还挺有骨气的。”

付衍舟抬眼。

众人还在说说笑笑,却见跟中年男人对峙了半天的许吱转头走到取菜的窗口,拿了一罐辣椒面,边走边开了盖子,在男人面前站定,朝他头顶一倒,里面的辣椒面全数落下。

所有看好戏的人笑容顿时凝住,嘈杂声戛然而止。

中年男人愣了几秒,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摇晃着脑袋,脸色铁青,伸手一下子拽住许吱的衣领。

老三见到这一幕,心想:完了,这妹子今天怕是要吃点苦。

这时,身边的付衍舟突然站起身,手机扔到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吓得老三差点儿筷子都掉了。

“哥,你……你不是说不管吗?”

老三小声嘀咕着,目光往付衍舟的手机屏幕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并没在玩游戏,甚至蓝牙耳机都没连接上呢,敢情他这么长时间注意力一直在别处吗?

付衍舟伸手在饭桌上拿了个空啤酒瓶,三两步走到许吱身边。

那个啤酒瓶被他砸在木头桌面上,整个餐馆都震了震。

不远处的陈娜拉看到这一幕,笑容渐渐凝固。

付衍舟的声音如同从一口万年枯井中传来,沉得吓人:“把手给我松开,我不想说第二遍。”

中年男人受到挑衅,气势反而高了不少,眼见着对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压根没放在眼里,伸着脖子斜眼睨他:“你说放就放?毛都没长齐呢,还敢学人家路见不平?”

付衍舟面无表情,酒瓶刹那之间在桌子边沿砸掉了底,变成尖锐的利器。

许吱见状,眼眶红了,大喊:“付衍舟,不要!”

那男人吓得不轻,松开抓着许吱的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老三他们也慌了,本以为付衍舟就过去出出头,帮了人家小姑娘就完事了,谁知道闹出这么一出来?从未见付衍舟如此模样,舟哥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啊?

何灵当下就哭了。

许吱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我们不吃了,走吧。”

何灵含泪点了点头。

许吱一抬眼,与付衍舟的目光正好撞上,她说道:“谢谢。”

她说完就拿了书包,跟何灵出了餐馆门。

付衍舟追出去,说道:“你在这里等会儿。”

许吱看着男生过了马路,进了一家药店。

这路数老三一下子没看懂,跟身边的哥们儿笑着说:“学到没,往后要是哪个妹子遇到难事儿,一定要吊着,等她实在搞不定再出手,雪中送炭一下就能把人家的心拐到了。”

许吱闻言,神色变了变。

何灵看了眼许吱,心道:付衍舟的心计太深了,许吱怎么会是他对手啊。

她正想着,许吱按了按她的手背,说道:“我们走吧。”

可是……可是付衍舟让她们等他。

何灵咬咬牙,点头跟许吱走了。

马路上一股浓烈的汽车尾气味,路灯昏沉,两道身影落在地上,寂静无声。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陪我来这边吃饭的。”何灵愧疚地说。

许吱安慰她:“没事。”

“我第一次看付衍舟打架,真是吓人,那人虽然可恶,但也没有到那个地步吧。我刚刚看付衍舟的神色,差点儿以为要出人命了。比起那个男人,我更怕付衍舟,许吱,你离他远一点儿。”

许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顾以择跟陈娜拉在一起的样子,挥之不去。

手腕突然一紧,许吱几乎是被拽着转了身。

付衍舟站在她面前,一脸怒气地质问道:“不是让你等等再走吗?”

察觉他的手抓在自己的白色护腕处,那位置过于敏感,许吱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心慌,赶紧说:“我要回家了。”

“着急这一会儿工夫?”

“嗯。”

两张冷脸相对,付衍舟在心里骂了句:狼心狗肺。

“能松开我吗?”她声音很轻,怕惹怒他,“付衍舟,疼。”

他以为她在装,心道:这会儿又变成软弱可欺的模样了,刚才的强硬去哪儿了?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许吱只得拼命挣,那只白色护腕从她腕上脱落。

付衍舟垂眸,表情突然凝住。

女生纤细的手腕上赫然一道很深的疤痕,从左到右,难以想象她当时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遭此狠手。

这是许吱第一次被外人窥见伤口,往事瞬间浮现在她眼前,她像生长在沟渠里的青苔,无论表面如何光鲜,无论怎么粉饰太平,阴暗触角也会在某个时间显山露水,许吱心头一阵绞痛。

“你……”付衍舟滞了半晌,突然开口。

别问。

不许问。

别问,求你。

她在心里呐喊,嘴巴却像被冰冻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付衍舟没看出许吱的窘困,问道:“你那里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她手一挥,“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他的侧脸。

付衍舟看过去,女生脸上微微泛红,眼里含泪。

一阵风吹过来。

夜风带着凉意,刮在每个人的身上。

刚从餐馆跟过来的老三一抬头就撞见这一幕,想到他舟哥何时被女生扇过耳光,便连忙冲到付衍舟面前,劝解道:“舟哥,算了,人家姑娘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别动手……”

付衍舟敛了敛眉,不耐烦地说:“起开。”

前方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付衍舟跟在许吱身后走过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车上人少,两人隔着四排座位。

老三在一边揣摩着情况,这算什么?

舟哥被打了,不仅不还手,还好心好意送人回家?

这少爷犯起病来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把人送到小区门口,付衍舟这才往回走,在路边遇到连越。

“闷声闷气干什么呢,也不回家?”连越叫住他。

“家里没人,”付衍舟顿了顿,“我爸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个外科医生,昨晚连夜跟我妈过去了。”

连越欲言又止:“还是为你哥的腿……”

“嗯。”

“你去我家吃饭吧,正好许阿姨回来了。我跟你讲,许吱妈妈做的饭真是一绝,尤其是酱汁牛肉。走吧,无非是添一双碗筷的事。”

“算了,今天不去了。”

连越见他边上还跟了个痞里痞气的男生,觉得这要是带回去,许阿姨指不定会吓一跳,于是说道:“改天一起打球。”

“等一下。”

连越站定,见付衍舟别别扭扭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药膏递给自己,问道:“什么东西?”

付衍舟蹙眉,催促他接过去:“你转交给许吱吧。”

连越张嘴想问,见人已经转身消失在夜色中了。

连越还未进家门,便闻到一股菜香,餐桌上摆着满满一桌,许阿姨在厨房里忙碌。

许吱从洗手间里出来,眼眶红红的,见他回来主动打了招呼:“哥,这么晚才下课吗?”

“你以为尖子生那么好当,还不是拼了命努力,哪像你,下自习了还不早点回家做功课。我打电话问过老师了,你这次期中考试的排名比你在之前的学校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你已经高二了,再不好好学,只会被人甩得越来越远,到时候连个好大学都上不了。”许晴脸色不太好地从厨房出来,见到许吱就是一阵嘀咕。

“我倒觉得吱吱这个样子很好,”连奇生正从卧室里出来,声音稍顿,“听话又懂事,从不让大人操心。孩子还小,你逼这么紧做什么?真到了高三要冲刺的阶段,她怕是比连越更用功。”

许晴哼笑,脸上的不悦散去了些,目光扫了眼许吱,对连奇生说:“你就惯吧你。”

待妈妈回厨房盛饭,许吱扭头见连叔叔朝着自己比了个V。

据连越说,连叔叔早年一直有个女儿梦,没想到最后是许吱给圆上的。自从许吱来到连家,所有人对她都好得出奇。“家人”这两个字对许吱来说是很多年都没有体会到过的,可这里的人像是引路明灯一样,温暖着她的心。

餐桌上,四人和谐地吃着晚餐。

“对了吱吱,叔叔这次出差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哦。”

连越闻言,放下碗筷说:“不用问,又没有我的。”

连奇生笑道:“你都多大了。”

“得,小时候也没见你对我这样宠过。”

“吱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你是什么?顶多算条中看不中用的裤衩,没有可比性。”

两人一来一回,惹得许吱跟妈妈笑了。

吃完饭她回房间,推开房门,书桌上放着一张CD,封面上写着“刺猬”。她曾在A市的音像店找过这张光碟,但因这个乐队并不十分出名,所以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

她正捧在手心里摩挲着,连越敲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倚在门边笑着说:“我爸现在越来越开窍,知道投其所好了。”

许吱装大方地说:“喏,先给你听几天。”

“算了吧,老头儿知道得揍我。”连越连连摆手,“你现在这个样子才稍微看得过眼了,刚刚脸色沉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受欺负了。”

许吱垂首否认:“没有。”

连越以为她是因为学业压力,安慰道:“你刚转来十中,暂时适应不了学校的环境是正常的,不要过于担心。要是有不会的,我的房间就在对面,你过来找我就是。”

“谢谢。”许吱心生感激。

连越摸摸她的头,温和地说:“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对了,这个给你。”他将受人所托的药膏递给她。

许吱愣了愣,问道:“什么?”

“我也不知道付衍舟那家伙在搞什么,他让我给你的,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许吱扫了眼包装盒上的功用——治皮肤过敏。

付衍舟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难道之前他跑去药店就为了买这个吗?

许吱在脑海里将那道身影过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把一些事情弄复杂了。

她在卧室里写了一会儿作业,发现平时吵闹的付家安静得反常。她来到阳台上看了看,楼上漆黑一片。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才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妈妈怕打扰两个孩子学习,特意将音量调至最小。

许晴说:“我听说楼上老大的腿这次有得治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付家夫妻俩高高兴兴的。”

连奇生叹气道:“回回都这样,他俩为这孩子折腾了十多年,家里钱有的是,要真有效果早就治好了,那孩子自己都死心了,再这样下去,早晚被父母逼得精神都出问题。”

“我听说是因为老二不听话老大才变这样……”妈妈的话变得隐晦,见许吱站在边上没动,停下话,“怎么出来了?”

“喝水。”许吱拿了餐桌上的水壶,低头倒了一杯。

许吱很长时间没有再见付衍舟,再听到他的消息是何灵说起的。

“许吱,你知道吗?付衍舟晚上带人溜到学校,把操场边的那几棵大柳树都砍了。年级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学校的绿化可是他好不容易一手抓起来的,也不知道哪儿惹上了这帮主儿。不过付衍舟家里势力大,父母隔三岔五地资助学校的活动,校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吱波澜不兴地“嗯”了声,翻页继续做题。

“还有,你知道吗?”何灵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陈娜拉把付衍舟堵在学校礼堂了。”

“为什么?”

“你说还能为什么,”何灵撇撇嘴,“她对付衍舟存那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许吱从书本里抬起头,眉头不由得蹙在一起,写字的动作顿了顿,问道:“那顾以择呢?”

“啊?”何灵从许吱的神态里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你不好奇后续,竟然关心起顾以择了?”

她突然握住许吱的手,瞪大眼睛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许吱抽回手,神色又回归淡然:“对普通同学的关心而已。”

何灵的脸红扑扑的,知道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朝着许吱微微笑了笑,特意重复了一遍:“普通同学呀。”

顾以择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这次运动会负责运动员的大小事务。教育部的领导要下来视察,学校为了响应学生全面发展的号召,下午提前半个小时放学,将参加项目的学生叫到操场训练。

十中一向抓成绩,把学生都快逼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却破天荒地给了大家休息时间,没项目的同学高兴得疯了。

可是放学之前,班主任说:“不参加运动会的在教室复习,下个月有联考,要是我看到谁利用这个时间偷偷溜去网吧,接下来一个星期都给我站着上课。”

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老师,口是心非地应下了,等班主任一离开教室,所有人都像撒了欢一样。

春天的校园,无处不透露着生机。

许吱参加的1000米长跑训练方式简单粗暴,只能在体能上多加练习。几圈下来,她小脸涨红,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像只烫熟的河虾。

主席台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休息的同学,大约都是学生会的。她抬头朝那边扫了一眼,坐在最中间的人跳下石阶,朝她这边走来。

她感觉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扭头看,一张阳光的脸撞进视线。

“喝点水休息一下吧。”顾以择手里拿着一瓶怡宝,拧开了瓶盖递给她,笑着点评,“我看你跑得不错,其他人一到后半程就没体力了,你还能留着体力冲刺,很有希望拿到名次啊。”

许吱接过水,轻声说:“谢谢你。”

顾以择“嗯”了一声。

许吱转身在操场边找树荫休息,刚走到跑道最外面的白线边上,顾以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要不要参加团体接力赛?”

许吱脚步停下,转头:“嗯?”

“是这样,学校的意思是想做一个年级之间的友谊接力赛,你能过来帮忙吗?”

“好哇。”她想了想,没有拒绝。

原本参加运动会是无意之举,没想到会成为她跟顾以择认识的契机。

“那我得请你吃饭。”顾以择热情地说。

“不用破费。”

“就是食堂走一遭,花不了什么钱,现在正好是饭点。走吧,再耽搁下去,一会儿食堂没饭了。”

他小声催促,许吱没拗过去。

一路上,不少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恰逢高三下课,付衍舟偏巧撞上这一幕。

老三指着许吱说:“那不就是前段时间……”他看了眼付衍舟,吞下了后半句话,没敢把付衍舟被打一耳光的事儿说出来。

边上抱篮球的男生好奇地问:“前段时间怎么了?”

“没什么,赶紧买你的水去。”

“啧,好几个舍友都在谈论谁能拿下高二这枚小白花呢。那人谁呀,下手这么快?”

其中有个人答道:“学生会的吧,我有个表弟跟他一个部门,成绩好,在老师那儿还挺得宠。别说,俩人走在一块儿,还挺配,跟舟哥和陈娜拉有一拼。”

众人哈哈大笑,付衍舟脸色却阴沉了几分,老三注意到他走的方向不是去小卖部的。按理说,走神也不至于走成这样。

“去哪儿啊,舟哥?”老三叫他。

付衍舟脚步没停地回道:“我饿了,想吃饭。”

众人莫名,出教室前不是还说没胃口吗?

食堂刚到饭点,他们算是提前来的,新鲜出炉的菜冒着热气,许吱随便指了个套餐,等顾以择打完,两人坐在窗边的空位上。

“我记得你是文科班的吧?”顾以择不吃胡萝卜,一点点从菜里面挑出来放到一边。

“嗯。”

“那你之前是在哪个高中?”

许吱回道:“青禾一中。”

顾以择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之前在奥赛杯上跟青禾一中的参赛者做过对手,也知道那个学校的整体实力在全国都是很有名的,他不由得叹了一声:“厉害呀。”

许吱尴尬地笑了笑:“我成绩不好,当年升高中也是误打误撞。”

顾以择想起以前的事,也笑着说:“照这样说的话,我也算超常发挥。我妈去庙里给我求了张升学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显灵,考试那天我感冒了,但比平常还精神。”

“大概这就叫,如有神助。”

许吱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她看着顾以择的时候,心想:这男生真好看哪,干净又皎洁,像悬在天际的月亮,只是看一看,就能心情变好。

刚这样想着,突然身边传来一道声响,不锈钢餐盒在桌子上重重磕下,里面几片青菜都差点儿掉出来。她扭头看向来人,然后听他身边有人小声地说:“舟哥,那边也有位置呢,咱没必要在这儿挤。”

付舟衍寒着一张脸,眼里没什么情绪,视周围无物。

“我就想坐这儿。”他说完这句话,真的埋头吃饭了。

老三扯了扯嘴角,腹诽道:谁信哪,刚才还一双眼睛差点儿钉在人家姑娘身上。

他没拆穿,尴尬地笑着冲许吱挥了下手,说道:“那谁,又见面了啊。”

许吱轻点了下头。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刚刚还在聊天的两人都止住了话。

付衍舟吃饭的速度特别快,三下五除二将餐盘里的食物全部塞进嘴里,不一会儿里面的菜就吃光了,他端着空餐盘站起身,去了清洗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老三知道这大爷又在犯病,跟在他后面去了球场。

付衍舟打球路子比谁都野,篮球一旦进入他的范围,谁也抢不走。不过这样的打球方式太耗体力,很快他便觉得没劲了,将球丢给别人,自己去架子边歇着了。

篮球场边是一块草坪,傍晚的风依旧带着热气,他眯着眼开了瓶矿泉水。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刚刚许吱喜笑颜开的模样。

她在那个叫顾以择的男生面前极其放松,不像在他跟前总是缩着,她在怕他。

付衍舟将水瓶举至头顶,瓶口倾斜,水顺着头顶流下,在发梢凝成一股细流流过他坚硬的脸,淌到脖颈和后背,身上的球服湿透了大半。

他知道了她也会侃侃而谈,只不过对着他时收起所有的温和,周身立起一排尖锐的刺。

付衍舟轻嗤了声,将空水瓶往地上一扔。

他有哪点不如那只白孔雀?

付衍舟休息够了,驱散了周身的戾气,重新走上球场。

很好。

不就是一棵小白菜吗?

我拱定了。

吃完饭,跟顾以择回教学楼的许吱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走在前面的男生突然停下脚步,询问:“感冒了吗?”

可能是刚刚汗出多了,有点着凉。

她摇头道:“没事。”

顾以择关切地笑:“你可不能倒下啊,咱们年级的接力赛可指着你了。”

许吱挠挠头,在楼下与顾以择分别。

何灵在教室窗户边看见两人穿过大半个操场,估摸着人快要到教室了,她跑到楼梯口,撞上上楼的许吱,背着手隐秘一笑:“有情况啊?”

许吱伸手捏她粉扑扑的小脸,逗她:“你属什么的,这么八卦?”

两节晚自习后,许吱趴在课桌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大概是真的感冒了。书是一点儿也背不进去,脑子里还念着答应顾以择的事,浑浑噩噩的,乱成一锅糨糊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自从上次找机会跟连越再三强调过她已经熟悉回家的路之后,她便坚持自己回家。

他们好像都把她当成半大的孩子,但其实在妈妈与连叔叔再婚之前,她已经很独立了。

许吱推开家门,一股蜜饯的香味儿扑面而来。她本来因为感冒鼻子失灵,此时受到刺激,口舌生津,馋虫被引了出来,问道:“妈,你买好吃的了?”

她说着,趁着妈妈在厨房不注意,手悄悄伸向桌子上那钵子蜜饯,谁知被抓个正着。

许晴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嗔怪道:“又偷吃,洗手了没?”

许吱吐了吐舌头,放下书包去了卫生间。

“你连叔叔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喜欢吃甜食,专门托人去广州有名的腌渍铺子给你带的,我想着咱家也吃不完这么多,分了一份,你给楼上的哥哥送过去。”许吱前脚出了卫生间的门,后脚妈妈便将一钵子蜜饯梅子塞到她手里,“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哥哥没空,人家还专门接你回家,怎么也得感谢一下不是?”

“妈……”她下意识想拒绝。

“别这么没礼貌。”许晴没理会女儿的抗拒,端着菜盆择菜去了。

许吱在原地待了会儿,端着梅子出了门,上楼了。

按了两声门铃,开门的是付衍舟的妈妈,见是许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是许吱啊,快进来。”

付衍舟的妈妈在正常情况下是那种小孩子都会喜欢的阿姨,漂亮体贴,打扮时髦,待人热情。许吱看着她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区里的人都传她喜欢发疯。

付妈妈接过许吱送上来的梅子,挽着许吱往屋里走:“你第一次来我家,进来坐。”

许吱进了付家客厅才发现他家的格局跟楼下一点儿也不相同。两层楼被打通成复式,用旋转扶梯连接起来,房内的装修低调奢华,有种走进百货商店的感觉,却有一股莫名的凉意。

付叔叔在客厅里一个人研究象棋。

她被拉到沙发上坐下。

“替我谢谢你妈妈,我们最近有点事要忙,等有空了两家人一起吃顿饭。”说完,付妈妈朝着楼上喊,“付衍舟,来客人了。”

见楼上没人回应,付妈妈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许吱,你先坐一会儿,阿姨烤了芝士比萨,一会儿你带点回去。”

付衍舟打了一晚上的球,浑身脏兮兮的,去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从扶梯的缝隙里看向客厅,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底下的沙发上,弯着腰跟人讨论僵持的棋局。

“如果把这个子移动到这里,就能吃掉对方的马。”她轻声说着。

付国庆看了看棋盘,点头称赞:“哟,我研究了一个星期的棋局,活了。没想到你个小姑娘还会这个。”

“以前跟人学过,懂一点点。付叔叔,要我陪您下一盘吗?”

“行啊,坐。”

许吱也没客气,她穿着居家服,娃娃领的波点上衣配长裤,很有礼貌地坐在一旁。

付衍舟弯唇。

这盘棋下了多久,他便倚在楼上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