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美杜莎的镶嵌画

2019年春节的希腊行，没想到还有很多意外收获。去之前，我根本没想到会认识雅典大学的莫塞斯教授，也没想到雅典之行的第一天，先看到的是一幅镶嵌画。

莫塞斯教授是空间物理学家，他曾经应中央电视台《开讲啦》节目组的邀请，讲解20世纪最引人瞩目的考古发现之一“安蒂基西拉机器”，即1900年在安蒂基西拉岛附近海底货船残骸中发现的古希腊青铜机械装置。根据科学家和考古学家的研究，这台机器有着精细复杂的齿轮和刻度盘，可以显示日历和行星位置，还能预测日食和月相。莫塞斯教授饶有兴致地跟我介绍这台机器的复制品模型，详细地讲解了保留下来的青铜残片的结构和内在机理，没想到这块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残骸竟然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莫塞斯教授把我领到院子当中的一幅镶嵌画面前，说让我们看看这幅古老的画吧，那里面有一股特殊的气息！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镶嵌画，它占据整整一面墙，长宽差不多都将近3米。图形简单，就是蛇发女妖美杜莎的头像，关于美杜莎，神话故事中有多个版本，我印象最深的有两种说法，一是美杜莎原为雅典祭司，身为祭司她必须永保贞洁，但她的美貌让所有见过她的男人心动，连海神波塞冬也不例外，粗暴的波塞冬在神庙里强暴了她，被凌辱后的美杜莎向雅典娜申冤，但雅典娜并没有帮她伸张正义，那一刻她一定非常绝望，美杜莎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愤怒的美杜莎开始报复，男人只要看她一眼，肉体就瞬间石化！最后美杜莎被珀尔修斯砍下了头颅。

《美杜莎》

另一个版本，是美杜莎自认为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比智慧女神雅典娜还美，这下激怒了雅典娜，她夺走了美杜莎的美貌，把美杜莎的秀发变成无数条毒蛇。这两个故事都很残忍、恐怖，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美杜莎是一个悲剧形象，不同之处在于，前一个版本中她是一名受害者，后一个版本则算是一个自我毁灭者的形象，起因是虚荣心。两相比较，前一个版本戏剧性更强，外在的冲突更加明显。

这幅壁画保存完好，原来是在地面上的，后来被整体移到博物馆中。它被认定是2世纪罗马帝国时期的作品，在比雷埃夫斯港的小港宰阿港附近被发现，就是今天的雅典游艇码头旁边。

镶嵌画历史悠久，公元前5世纪—公元前4世纪，希腊人就开始制作镶嵌画（又称马赛克画）。古罗马后期和中世纪的镶嵌画艺术成就很高，如意大利庞贝古城出土的《伊苏之战》、拜占庭时期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的《佐伊女皇像》等许多镶嵌画都是艺术珍品。

镶嵌画，我们平时接触得不多，论绘画技巧，它的线条、色彩和透视效果与油画没法相比，但镶嵌画具有坚固、耐潮、耐晒而不变色的优点。镶嵌画由正方形的小块玻璃和大理石子拼成，作画时需将石子按入湿水泥中，拼成图案后，再用水泥填灌石缝。无论是颜色搭配，还是人物神态刻画，都需要娴熟的技巧。据记载，古罗马的艺术家用镶嵌画的形式复制著名绘画作品，就用非常细小的石头来再现细节，操作过程需要相当高的技术。它一方面提升了镶嵌画自身的艺术水准，另一方面，像房龙曾经论断的：“虽然镶嵌画不是一种重要的艺术形式，但还是应该对它有所了解，因为镶嵌画是中世纪的绘画技巧得以延续的途径。”它在那个阶段承担了文化传承的功能。

这幅美杜莎的头像虽然只是一个脸部，但神态相当逼真！她的脸形圆润、饱满，鼻梁坚挺，嘴唇紧抿，眼神中流露出哀怨，头发被处理成一条条扭曲小蛇的样子。以画像为中心的三角形图案依次排列呈弧形向外扩散，莫塞斯教授觉得她的头发里面隐藏着某种信息，一轮轮电波般的图案仿佛形成一股能量的磁场。显然，莫塞斯教授没有从绘画技巧上分析它的价值，而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解释了它的特殊性。

和用笔涂抹颜料的油画相比，镶嵌画是艺术家用手将石子一颗一颗按上去的，那一颗颗小石子带着艺术家的体温、力量和气息，多年以后，附着在这上面的情感能量似乎仍没有消散，还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