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沈卿睿避过丈夫,把王家远侄王宝带到了街房小客厅,这里比较僻静。
王宝家住城北一个和白水县接壤的村子。他们家的家境不是很好。王宝跟肃乾同年出生,同在县城的一个学校上学。王宝十六岁时,父母二人突染重疾,先后去世。为了照料三个妹妹,王宝离开了学校。王宝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他却非常聪明,精通世故。为挣钱养家,王宝给一个白水人跑腿,学做生意。几年的风雨历练,王宝长成了一个很有主见,很有胆魄的小伙。王家族里的人但凡遇见难事,都会叫王宝去商量,帮人拿主意。
沈卿睿看着香草把端来的一杯凉茶放好了出门后,便急不可待地问道:“王宝,咋样?”
“婶,叫我先喝口水。”
“哦,哦,你喝你喝;唉,看我这人。”沈卿睿不好意思地赶紧把茶杯往王宝跟前推了推。
王宝是渴急了,咕咚咕咚两口杯子就空了。
“香草。”沈卿睿隔着竹帘对着院子喊。
“不叫了;婶,咱说事吧。”
“哦,哦。”沈卿睿急切地点着头。
“我弄清楚了,抢你家麦子,砸你家店的那人叫吕迩玖。”
“吕迩玖!这谁呀?”沈卿睿懵了。
“这人有三十来岁,五年前在五里梁买的地,盖的房。”
“这人还不是咱这的人?”
王宝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家咋能跟他扯上事呢?他是土匪?”
“不是土匪;这人来路不清;婶,我寻思,这人会不会是专门来这找你家寻仇的。”
“寻仇!”沈卿睿吓了一跳。“他寻啥仇?”
“婶,你先别紧张;这只是我的一个揣测。”
沈卿睿深吸了一口气。
“吕迩玖知道你家会报官;所以他在抢麦子砸铺子前,就已经把县衙都打通好了;……哦,对了,你屋门上的那封匿名信,也是他干的。”
“这人做事这么细密……”沈卿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儿子们的事会不会跟他也有关系?
“婶,你们还得小心;我听说吕迩玖还不打算就此收手。”
“啊!这到底是哪一路的王八蛋呀!”沈卿睿气得狠拍了一下茶几。
“婶,你先别急,别生气;你得赶紧想办法,拿主意呀。”
”是啊!是啊!”沈卿睿心里犯着熬煎。
“婶,我得走了;我还应了别人个事;你跟我叔要多多保重;吕迩玖这个人不简单,你得好好提防;对了,你再好好想想,你家跟吕迩玖是不是结过啥仇;另外,我觉着你还得听侄子一句话,赶紧躲了!小心那家伙再下啥毒手;我那两个哥已经出事了,三儿还太小,你们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送走了王宝,沈卿睿揣着沉甸甸的心又回到了小客厅,还坐在了刚才的椅子上。她想静静。她得把前前后后这些个事好好地捋顺捋顺。……吕迩玖!这人是谁?他跟我家真的有仇吗?……对!没错!如果不是有仇,他抢了麦子也就算了,干啥还要砸了我家的铺子?县上那么多家的铺子他咋不抢不砸呢?……两个儿子出事,跟屋里出事是一前一后,这会不会就是他干的……沈卿睿突然感到脊背嗖嗖地发凉。……吕迩玖到底跟王家有啥深仇大恨,何至于要对王家下此毒手?……几十年了,王家为啥从没有人跟我说过在外边跟人还结着仇呢?他们为啥要瞒着我?……王宝说得对,现在两个儿子没有了,三儿还不大,咱肯定不是那个吕迩玖的对手,看来还是得先躲了;……可咋躲呢?往哪躲?这可是一大家子呀!再说,事情的原委真相都不知道,我咋躲?……不行!我得先把事弄清楚,再说下来咋办;……走,问他爹去。沈卿睿想着腾地就站了起来。但她刚走到门口就又站住了。不敢!不敢!小心他病又重了;……咋办呢?事情总得要弄清楚呀;……要不,去会会那个吕迩玖?……对!就这么办!只有见到那个吕迩玖,才有可能知道事情到底是咋回事。沈卿睿说办就办。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换了一身紫缎袄裙,叫上老李出门了。
伏天已经过去了。立秋当日因为没有下雨,二十四个‘秋老虎’又凶猛了好长时间。虽说这会儿‘秋老虎’的气数已快尽了,但正午时分的天,还是能晒得人脱层皮。五里梁村在山西村西北方向的金栗山山坡上,距山西村有七八里路。
去往五里梁的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沈卿睿手拿着一把蒲扇,走到有树荫的地方就猛猛地给自己扇上几扇子,走到没树荫的地方,就把蒲扇靠在额头边挡住大太阳。今天出门不是走亲戚,不是进城买啥,而是去会仇人,沈卿睿的心情格外沉重。她一路走一路想,这个吕迩玖究竟是个啥样的人?他跟王家究竟有啥仇有啥恨?两个儿子出事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这些个事,转来倒去的在沈卿睿心里翻腾。沈卿睿憋着满肚子的愤恨和想知道真相的急切心情,带着老李一路爬坡到了五里梁。
五里梁村虽然离山西村不远,但由于平日没啥瓜葛,沈卿睿从没来过。五里梁村不大,只有七八户人家。村人的地大部分都在半坡上,比较贫瘠,一年的收成不是很好。村子的街道很窄,仅是一辆马车的间隔。村里人家都靠山住街道北边,街道南的坡边草丛里,顺着路一溜儿零散的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沈卿睿站在村口的树下喘着气。她一边从衣襟上抽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摇着扇子向山下张望。
“在这儿看咱村可真清楚啊。”沈卿睿对老李说。
“是呀;还是离得近。”老李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说。
沈卿睿瞪大眼睛,新奇地望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村子。当她转向自家那大片大片的土地时,眼睛顿时就湿了。
“往年这会儿,地里的谷子绿油油的,可现在……唉。”沈卿睿叹了口气。
“再过几天,我给咱地里种上豌豆。”
“这么多地,都种上豌豆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我问了,这两年豌豆价美得很;到时候,我给咱把多余的都抗到县上卖了去。”
“唉,那就靠你多费心了。”
“这是本分。”老李一脸真诚。
沈卿睿苦笑着,感激地望着老李。说:“咱走吧。”
五里梁村的人日子不富裕,院门都窄矮破旧,住房也都是一边流水的土坯茅草房。村里人见沈卿睿打听吕家,不开口,只指给她看。她想再多问问吕家的情况,村人们都直摇头。
“看来这吕迩玖就是个恶人;你看村里人都不愿多说话。”
“一会你去会他,还得要多留神;不行我就跟你一块进去。”老李担忧的说。
“不用,人多了可能还不好,容易起摩擦;我能应付;能来会他,我就不怕他;你就在门外等着,万一有啥我喊你就行了。”
“哦;不过你还是要多留个神。”
沈卿睿感激地点点头。
村西头山坡拐弯处有个很气派的院子,不用问这就是吕迩玖的家了。沈卿睿站在门口,瞪望着高台台上边那两扇紧闭着的黑门,心里的火呼呼地往出冒。在猛敲了几下门栓后,大黑门‘吱嗡’一声沉响,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探出了脑袋。
“吕迩玖在不?”沈卿睿青着脸问。
男孩一愣,说:“你等下。”门又关了。
沈卿睿转过身看着吕家门前宽展的门庭,心想他这么有钱为啥不在县上买房?难道真是来寻仇的?……仇?他到底跟我们有啥仇?沈卿睿一边想着,一边下了高台台。她走到沟边,把扇子搭在额头上挡住太阳,眯着眼向远望去——山下山西村通往县城的大路清晰可见,甚至都能认出路上的人影是谁。突然,沈卿睿想起了父亲讲过的卧薪尝胆那个故事。……哦,怪不得吕迩玖要在这里买地盖房,而且都五年了……看来,他跟王家的仇绝非是一般的仇!沈卿睿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后的大黑门‘吱嗡’一声,就听男孩喊:“哎,你进来吧。”
沈卿睿瞪着那个开了一扇的大门,捋了捋头发,拍了拍衣服,向老李点了点头,就大踏步地向吕家走去。
吕家院落不大,但院墙很高,砖木漆器完整新亮。果然是个新院子!沈卿睿一边打量着往里走,一边想。院坑里的两颗青桐树,树冠高大,树叶稠密,树下不见阳光,凉飕飕,阴森森的。沈卿睿不知咋的突然浑身不舒服,总觉着自己被一股子邪气给罩住了。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吕家非常静,静得诡异瘆人,院子里既没有农家院中必有的牲畜杂物,也没有人的行踪响声,就连刚刚开门的小男孩也不知在啥时候不见了人影。这简直就是个鬼屋!沈卿睿恨恨地想着,来到了上房门口。
上房的门敞开着,沈卿睿探头朝里一望——空荡荡凉嗖嗖的屋子黑呼呼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身穿黑府绸短褂长裤,左腿压在右腿上。一缕白烟,正从他耷拉在腿边的左手上飘散。他干枯精瘦,用搭在桌子上的右臂,把微微攥成的拳头支住下巴,额头上深深的几道皱纹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阴森森的眼珠子,翻瞪着门口的来人。
……就是他了!王八蛋!沈卿睿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两眼直逼仇人。
“你,你找谁?”吕迩玖对来的是个女人很感意外,对这个女人还两眼冒火更感意外。他下巴离开拳头,脸微微上仰,那双阴森森充满疑问的眼睛,上下打量沈卿睿。……哦,是她呀!
沈卿睿没搭理吕迩玖。她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径直走到桌子另一端,一拧身,坐下,定睛望着门外的青桐树,咬着牙,慢慢地摇着扇子。
“你,是谁家的?找我啥事?”吕迩玖阴沉着脸,掩住内心的怨恨,装作从不认识沈卿睿的样子。……五年了,这个女人已不知多少次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见过她在地里锄草,见过她割麦,见过她回西安娘家时匆匆的背影,见过她在县城的药房里抓药……但他,从未跟她离得这么近。
“我是你的仇家!”沈卿睿眼盯着青桐树,冰冷冷地回答。
吕迩玖眉头一皱:“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你的仇家!”沈卿睿转过头,瞪着眼,一个一个地吐出的这四个字,就像四块砖头砸了过去。
吕迩玖瞪住沈卿睿,没有说话。
“让你那娃给我端杯水来!”沈卿睿说完,继续盯着青桐树,摇着她的扇子。
吕迩玖端坐着,瞪住沈卿睿一动不动。
“让你那娃给我端杯水来!你没有听见?”沈卿睿猛得扭过脸,没好气地问道。
吕迩玖一哆嗦,手指头突然被纸烟烫了一下。他扔掉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然后从黑褂子口袋里摸出个牛角梳子,低着头,一下一下,开始慢慢地梳起了他头顶上那稀疏的几根头发。
这时,男孩端着黑檀木茶盘静悄悄地走了进来。在桌边,他扫了一眼沈卿睿,然后提起青花瓷壶,将沏好的茶倒在了两个青花瓷碗里,摆放好,转身离开。
沈卿睿端起茶杯吹着,喝着。
吕迩玖梳着头,悄悄斜瞅了一眼沈卿睿心想:这女人果然不同寻常……
“吕迩玖,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个事。”沈卿睿放下茶碗,瞪住低着脑袋梳头的仇人问:“我王家跟你有啥仇?”
吕迩玖不说话,继续梳他的头。
“问你话呢!听见没有?我王家跟你有啥仇?”沈卿睿气得用扇子连连敲打着桌子。
吕迩玖抬起头,望着沈卿睿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啥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敢上门问罪!”
“别啰嗦!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跟我王家到底有啥仇?”沈卿睿瞪住仇人问。
“谁给你说的,我跟你家有仇?”吕迩玖眼睛一翻,反问道。
“事情没弄清楚,我能来找你?不要啰嗦,我来就是讨个明白!你说,你跟我王家到底咋了?”
“啥咋了!我不知道!”吕迩玖把拿着牛角梳子的右手用力地向上一扬,厌烦地扭过了脸。
“哼!我家地里的麦子,是你抢的;我家县上的两个铺子,是你砸的;我家门上的那把匕首,是你扎的;这会你说你不知道?哄鬼去吧!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你也不要以为你买通了衙门,就能没事;既然你是来寻仇的,那你就把话说明白,这仇,是咋结的?是啥时候结的?”
……这仇是咋结的?吕迩玖的心被沈卿睿的话深深地刺疼了。他沉着脸把牛角梳子装回了口袋,手托住下巴,拧成了疙瘩的眉头压在眼睛上边,望着门外的眼神变得更加阴狠幽深……
沈卿睿憎恶地瞪着吕迩玖脸上凸起的颧骨和下巴上的那一撮胡子心想:尖嘴猴腮,一脸恶相!真不知道王家的人咋把这个鬼给惹下了。
“你回吧。”吕迩玖猛不丁地撂了一句。
“你说啥?”沈卿睿很感意外说:“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给我说清楚呢!”
“你回吧!”吕迩玖侧过脸,斜瞪着沈卿睿,加重了语气!。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了,你为啥跟王家过不去!”沈卿睿历声道。她可不想啥都没弄清楚,不明不白的走了。
吕迩玖斜瞪了沈卿睿半天,说:“我现在不想跟你不说;你,赶紧走吧!”。
“哼!”沈卿睿冷笑一声,说:“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还就不走了!”说完,沈卿睿把双腿往椅子上一盘,也不再搭理吕迩玖,慢慢地又摇起了她的扇子。
吕迩玖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沈卿睿心里狠狠地想:看样子那些事她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害了我们一家人,却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过着你们的好日子!哼!老天能饶过你们,我都饶不过你们!……真想杀了她!……算了!让她再多活些时候吧。吕迩玖说:“你赶紧走吧!我这会不想看见你!”
“这会不想看见我;不想看见我就不要抢我家麦子呀!就不要砸我家铺子呀!咋了?做了坏事,还不能让人问问你是咋回事吗!告诉你!你不说清楚为啥要跟王家过不去,我还就不走!”一番怒斥完,沈卿睿又继续摇起了她的扇子。
吕迩玖急了,吼道:“你不走?你不走我就叫人把你拉出去!”
“你敢!”沈卿睿眼睛一瞪,身子一挺,大呵道。
吕迩玖一愣。他真不敢。
“吕迩玖,你害得我家家破人亡;我就问你,你到底是为啥?我王家到底把你咋了?你说!你说呀!”沈卿睿的扇子啪啪啪地又敲在了桌子上。
吕迩玖瞪着沈卿睿半天,突然把头一低,不作声了。
“你咋不说话?哑巴了?你不是能耐大的很嘛;你都敢明火执仗的抢砸人的东西,敢私通官府,这会儿咋连说话的胆都没有了!”
“够了!”吕迩玖抬起头瞪住沈卿睿,脸色铁青。说:“让你家男人来!”此话一出,吕迩玖立马就后悔了——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沈卿睿大惊!真是他爹跟吕迩玖有仇呀!天哪!这么大的事,这么多年,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呢?……咋弄?让他爹来?不行!他爹的身子骨哪经得住这么大的事;再说了,我必须知道王家以前到底发生过啥事,不能再叫人这么暗算了。想到这,沈卿睿说:“你俩说,不行!我男人病着呢,来不了;我家的事,现在是我做主,你有啥就跟我说。”
吕迩玖眼睛一瞪:“我跟你不说!你赶紧给我走!”说罢,吕迩玖腾地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站住!”沈卿睿冲着吕迩玖的背影大呵一声。
吕迩玖一愣,站住了。问:“你还要咋?”
“我要知道,你咋样才肯放过王家?”
“哼!”吕迩玖一声冷笑,撂了句:“拿二百亩地来,买安生!”说罢,拧身出了门。
“放屁!”沈卿睿重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哈哈哈……”门外突然响起了吕迩玖的狂笑:“听说王家就剩下最后一根香火喽。”
沈卿睿一怔,心咕咚掉进了冰窖,跌坐在了椅子上……
从五里梁回来,沈卿睿夜里更是睡不着了。她在炕上翻来倒去的,耳朵跟前不停地响着吕迩玖最后撂下的那句话——听说王家就剩下最后一根香火了!……啥意思?沈卿睿气恨难耐又惶惑不安。那鬼到底是啥意思啊?‘听说’!他这仅仅是在给我撂话吗?他是想让我知道两个儿子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不对呀!他的话明明是要挟,要让我拿二百亩地来保老三的命;……看来,老大老二出事跟他绝对有关!那鬼做事那么有心计。他都能想到在抢你麦子之前就先打通官府,那么他也绝对能想到我们会要两个当兵的儿子回来商计;儿子们不好惹,他便先下手为强,从暗处要了儿子们的命,让王家断了报仇的念头。对!那鬼一定是这么想的!好歹毒呀!沈卿睿恨地、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麦子被他抢了,铺子被他砸了,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不见了,王家已经都这样了他还不打算收手,他到底是想咋!?是要让王家倾家荡产断子绝孙吗?……唉,咋办?给他二百亩地买安生吧?……这多不甘呀!王家的二百亩地是王家人用多少年辛苦换来的,凭啥要送给他!再说了,就是都给他,谁又敢担保他不再来找事?……可要是不给又咋办?总不能就这样等着他再来把小儿子的命也要了吧?沈卿睿浑身冰凉,熬煎地又翻了个身。她瞅着身边的丈夫想,要不明天我就问问他吧,说不定他还有个啥法子呢;……唉,还是算了吧,他都病成这样了,不敢再让他知道那么多事了,还是自个想法子吧;……他爹呀,你到底是干了啥事把那个鬼给惹下了呀?沈卿睿真想把丈夫叫醒来,问问他这到底是咋回事;再问问他这么多年为啥给自己一个字都不提?沈卿睿心烦地又翻了过去,不想再看见丈夫了。……唉,那鬼能把王家恨成这个样子,可见他们之间的事不小!他爹心里必定也有个很深很疼的疤吧?这么多年不说,可能是不想连累家人;现在我要是去跟他说这事,弄不好他的病还会更重了;但要是不问个清楚,万一他哪天走了,我可就永远啥都不知道了,王家的仇又咋去报呢?沈卿睿烦乱的一点瞌睡都没有了。她干脆坐起来,披上衣服出了门。
沈卿睿走出上房,站在台阶上抬头一望,发现今晚的月亮特别亮堂,连那些个星星都比往常耀眼。月光下,王家静的没有一丝丝声响。白天的悲伤和愁苦这会都没有了。沈卿睿在院中蹑手蹑脚地走了一圈。她每看见一个黑着的窗户,在心里都要念叨上一遍:好好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有啥事要往过挺呢……沈卿睿在前院转了一圈后回到中院。她轻轻地打开了偏院的小门走了出去。偏院明晃晃一片,月光像水似的洒了沈卿睿一身。这里极静,除了牲口棚里的几头牛在不停地反刍发着轻微的咀嚼声,和骡马偶尔的响鼻声外,鸡呀猪呀狗呀的都睡了。城墙下那一溜六间屋子空了四间,长工们走了一大半。唉!沈卿睿重重地叹了口气。
借着月光,沈卿睿爬上了城墙。二十多年来,这是她头一次半夜上到这里。已经快三更天了,周围是那么的静,没有风声,没有狗吠。远处树上猫头鹰偶尔的几声啼叫,让夜显得更深了。月亮又大又圆。沈卿睿心里突然一震,哦,今儿是中秋!一股巨大的悲苦猛然间地涌在了沈卿睿的心上。她紧忙用手捂住嘴,但还是止不住的抽泣起来……儿呀!娘想你们……娘一定要给你们报仇……沈卿睿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两只胳膊,弯下腰,跌坐在了城墙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