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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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冬月的阳光暖暖地洒了一院子。几天前地上、树上、房顶上的积雪,这会都开始慢慢地融化了。

沈卿睿决定趁着天还冷,赶紧给儿子把结婚的被子缝了,若要等到儿子毕业回来成亲前再缝,那天热的手都不愿挨着棉花了。

吃完晌午饭,沈卿睿从板柜中取出一个大包袱,拿过来放在炕上。这个包袱里包得都是她最近买回来的新被里、新被面、新单子等等。沈卿睿坐在炕上打开了包袱。她一会儿拿起白洋布被里放在手中轻轻地摸着,一会儿又拿起银光闪闪的杭州锦缎被面轻轻地摸着。摸着摸着,她的眼睛就被眼泪糊住了——当年给老大老二准备的东西都没有这么好;那时的被里是自己织得又浆过了的白粗布,又厚又硬;本说到西安来买绸缎被面的,可那个死掌柜的就是不让,说啥县上卖的那种大红花花洋布就行了……唉,可怜的两个儿子呀!沈卿睿心里一阵难过……

沈卿睿拿起被里抖开来平铺在了炕上,再把四边拽拽拉拉,然后解开了炕边上的另一个大包袱。那是任妈给她拿的去年秋天收下的新棉花。沈卿睿从蓬松松白生生的那一大包棉花上,轻轻地撕下一小团来,再顺着棉花的细丝纹,一层层的将那一小团棉花分成薄薄的几片,然后一片一片的平铺在被里上。这是个仔细活,能耐下心来的女人铺得被子,棉花从头到尾是一样平展的。心粗心急的女人铺得被子,举起来放在亮出一照,就会看见厚薄不一的很多窟窿。沈卿睿一向做活认真,况且儿子回来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这是给儿子准备要用很多年的东西,她更能静下心仔仔细细地做了。……这是第三次给儿子们缝结婚的被子了;以后这样的活再也不会去做了;儿子娶了媳妇,他以后的一切就该由媳妇去照管了……儿子大了,成家了,自己也老了;还好,衷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自己将来老了不至于受恓惶……沈卿睿一边慢慢地铺着棉花,一边不住的回想着自己几十年来在王家的那些点点滴滴。……唉,日子过得真快,一晃衷儿都要成家了;他大,他爷,他婆,王家的先人们,我把你们王家唯一的这条根抚养大了;我沈卿睿也算是尽到孝道,对得起你们了……沈卿睿不知怎的想着想着,眼泪又扑梭梭地滚了下来。……唉,今天我这是咋了?咋老是这么难过?给娃结婚呀,想点高兴的事吧。一想到高兴,沈卿睿便想起了筘吉——这女子多好!性情柔和,勤谨能干,下半辈子有这娃陪着,我该是有多大的福气呀!七月衷儿回来把事一办,明年春就能抱上孙子了;再过一年,这满地跑得就是那个嘴里叫着奶的小人了……沈卿睿咧着嘴笑了。

“姐,姐。”院子突然传来了任妈的声音。

沈卿睿一愣,笑着赶紧应声说:“过来,在上房呢。”

没一会任妈就推开了上房的屋门。当她一进到沈卿睿的屋门时便喊上了:“我就知道你在铺花呢。”

“你咋来了?这么冷;路上化雪,不好走吧?”沈卿睿说着便准备下炕,说:“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弄点饭吃;你先坐到炭盆跟前暖暖。”

“你别下来,满身的花,小心沾得到处都是的。”任妈赶紧阻止沈卿睿说:“我是吃过饭来的;村上有人刚好进城拉活,我就坐人家的顺车来了。”任妈说着,过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炭盆跟前烤手。

“那我就不下去了,你想喝水喝茶就自己倒吧。”

“不急,我先烤会火,手都冻僵了”任妈说着,把烤了一会儿的双手搓了搓后,又放在了炭盆子上。

“天这么冷,你跑来干啥?”沈卿睿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挪了挪屁股,继续铺着棉花。

“我得来过来给你缝被子呀。”任妈说。

沈卿睿笑了说:“为啥?你还怕我缝不了个被子。”

任妈惊讶地瞪着眼睛问:“你不知道?”

“知道啥?”

“你没有女呀。”

“哈哈”沈卿睿笑了说:“就这呀,我当然知道了。”

“啥?你知道?你知道你还不叫个有儿有女的来给你缝被子?”任妈一脸的不明白。

“我不信那。”沈卿睿微笑着继续做她的活。

任妈更不明白了,说:“你咋能不信呢?这可是先人们传下来的讲究呀。”

沈卿睿笑笑没有吭声。

“给娃们缝被子可是一件大事;你不计较可对娃以后不好。”任妈一本正经的说。

沈卿睿的心突然颤了一下。对呀!两个儿子不都出事了吗!沈卿睿顿时傻了。她直勾勾地瞪着任妈不说话。

“你咋了?”任妈小小心心地问,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把沈卿睿给吓着了。

沈卿睿灵醒过来,也不吭声,只管爬到炕沿,下炕,穿鞋。

任妈愣愣地望着她,问:“你,你干啥?”

“这被子我不缝了,还是你来缝吧。”

任妈笑了,说:“哎呦,我就说我来缝嘛。”任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炕沿,脱下脚上的棉窝窝抬腿就上了炕。

沈卿睿坐在炕沿边上说:“我给你搭下手。”

“行。”任妈笑嘻嘻地说着,顺手撕下了一小团棉花。问:“姐,你说咱啥时候给娃们办事?”

“衷儿最晚七月上旬回来;我想把成婚的日子放在阴历六月十五号;这日子是八仙庵陈道长给看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咱还换不换庚帖了?”

“不换了吧;我家衷儿从那年‘五四’之后,对所有的老规矩都反对,说那是封建迷信。”

任妈听不懂。但她相信她干姐。

“不过彩礼是一定要给你的,不然闺女白养了。”沈卿睿打趣地看着任妈直笑。

“哎,如果衷儿说不应该给,也就不给了吧;只要以后他俩过得好,比啥都强。”

“那不行;这个是我说了算;彩礼钱我都准备好了;你走的时候带上,回去了就拿这彩礼钱给娃准备嫁妆;你手里的那点钱,就留着给你老了用吧;反正咱两家这婚事,中间也没有媒人,啥都是咱俩说了算。”

任妈乐呵呵地看着沈卿睿。

广州二沙岛颐养院清幽静谧。这里是广州有名的医药商梁培基先生在几年前集资修建的医院。颐养院三面环水,院中假山鱼池,亭台水榭,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宛如江南园林。颐养院里有着中国最好的医疗设备和环境,还有很多的外国大夫。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共产党在广州的起义遭到了张发奎的血腥镇压,起义失败了。

肃衷把致易、南星跟那个陌生男人从血泊中救出来后,跟前来救人的市民把他们三个一起送到了维新路上的一家私人诊所。经检查,致易是右大腿中弹,南星是子弹击中左肺,那个男人是肚子上中了一枪。诊所设备简陋,他们伤情危急,大夫做了简单处理后,便让肃衷速速将他们转到二沙岛上的颐养院抢救。那天,颐养院里被抬进了很多受伤的工人、农民、学生。大夫护士们忙得团团转。肃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总算在半夜时分把他们三个送进了手术室。当手术室的门刚刚关上的那一刻,肃衷便瘫倒在了走廊上。

几天来,肃衷不断地穿梭在三个病房中。他一会儿去看看致易吊瓶里的药滴完了没有,一会去看看南星苏醒了没有;一会再去看看那个男人伤口还疼不疼。他累了在南星的床头趴趴,困了挤在致易的床边躺躺。那天,肃衷给母亲发电报说自己病了需要钱。沈卿睿一听就急了,硬是要到广州看望儿子。肃衷赶紧又发了电报说是致易病了,没事,有他在照顾呢。沈卿睿寄了钱,但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十二月已是隆冬季节,可广州没有半点寒意。致易的腿伤好的很快,一个来星期都已经能下地活动了。而南星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那个男人伤口已经愈合被人接走了。肃衷始终都没有问那个男人是谁叫啥。他知道,能在那个地方受伤肯定是共产党员,并且还一定是个重要领导,不然南星不会自己都受了重伤,还惦记着要救那人。

这天,致易拄着拐杖去看南星。出了病房后,他跟着肃衷一拐一拐地走到了院中的鱼池边,屁股还没有坐下来,就随口冒了句:“她能好吗?”

肃衷愣望着致易问:“你啥意思?”

致易有些尴尬了。他也觉着自己这话问得咋那么不厚道。……没法厚道!在经历腿伤的剧烈疼痛中,致易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埋怨着南星。那股气鼓鼓的,又不能泄出半点,把人憋得话都不受控制的往出冒了。尽管肃衷一再地表露歉意,对他的照顾细心又周到,但这都不足以让致易能原谅南星。躺在病床上他不止一次地暗暗抱怨自己,为啥那会就偏偏看见了她?看见了吧,为啥还要叫出来?叫出来了吧,为啥还要跟着去救?现在好了,弄得自己差点成了跛子不说,还给肃衷创造了又和她在一起的机会……致易把所有的懊恼压在心底,装作没事似地说:“没有啥,我只是想提醒你,是不是该认认真真地考虑你跟她的事了?再有半年咱们就毕业了,你不会要把她带回家吧?”

肃衷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根冒着青烟的纸烟头,半天不说话。在过去的这一周中,他感觉自己对南星的感情更加难以割舍了——那天,两个护士把昏迷着的南星从手术室推到了病房,说是让肃衷把南星抱起来,等她们把推床抽出后,再让他把她放到病床上。肃衷一听就发怵了。他觉着此时的南星可不是昨天中弹后的南星,能让人抱着不顾一切的跑了;她现在就像个没进烧窑前的泥坯子,弄不好就散伙了。肃衷又紧张,又小心,手忙脚乱的,把自己弄得满头是汗。在两个护士的取笑和训斥中,肃衷总算是把南星抱得放在了病床上。就在一个不经意间,肃衷突然瞥见了凌乱的被子下,南星左胸绷带旁边裸着的右胸——一个鼓起来的乳房!顿时,肃衷的心狂跳起来,脸烧的不行。他紧忙用眼角扫了下四周。还好,没有一个人在注意他。肃衷悄悄地松了口气,给南星掖好被子匆匆出了病房。他躲到了一个角落,给自己点了根烟……自那摄魂的一眼后,肃衷再见南星竟自觉着跟她亲近了很多,但同时也苦恼了很多。他每天除了对南星的照顾更加体贴外,还得用极大的毅力来控制自己的眼神和那颗动不动就想狂跳的心;同时,他期盼南星快快苏醒好将她揽入怀中,并对她说那三个字。然而,每当他在享受爱情滋味的时候,母亲都会像神仙似的立马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刚刚品尝的甜蜜瞬间就变了味道。他的烟明显抽得多了,前边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是一团乱麻,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他一天天就那么甜蜜着,痛苦着……

十天后,南星终于醒了。肃衷在无法抑制的狂喜中,凑近南星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句:我爱你!南星静静地望着肃衷,眼角滚下了泪……

南星出院了。肃衷把她安顿住在了学校附近的一间出租屋内。

致易眼看着肃衷跟南星的关系越来越热乎。他头大的很,这回去了咋交代呀!肃衷他妈那人虽然和善可亲,但她更令人生畏。不说他儿子在她跟前常常不敢出大气,就是自己也从不敢跟她多说话。致易很清楚肃衷不听他妈话的后果。以前有好几次,他都撞见肃衷他妈抡着笤帚教训她儿子的狠劲。跪在地上的肃衷打死都不哭,他却躲在门外忍不住地掉眼泪。现在肃衷虽说是长大了,但还是很难想象他妈对不听话的儿子会咋样惩罚;就说再不会让儿子跪在地上受皮肉苦吧,但大发雷霆让人也很难受呀。……唉,肃衷又犟又倔。他妈的话他都可以忽视,自己的话他就更听不进去了;……算了,我还是把心尽到为止吧,爱听不听随他。

这天下午刚下课,致易就看见肃衷换了衣服又要去看南星。他往门口一横,说:“你不能去。”

“啊?你又来劲了。”肃衷嬉笑着说:“咋了,你还真要限制我的自由了?”

“正经点;我是认真的。”致易板着脸说。

“好好好;你有话就说吧;我听着。”

致易把门关了,一把把肃衷推得坐在了床边,然后自己往桌边一靠,双臂一抱,摆开了架势,说:“你现在就是再不想听我说话,我也得说;因为我答应过你妈,我就得说话算话;咱俩眼看就要毕业了,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准备把南星咋办?你得让我心里有个准备,回去了好给你妈交代。”

肃衷撇撇嘴,低下头不吭声了。

“你倒是说话呀;平常那么能说,我一问,你咋就哑巴了?”

“我,我还没想好呢……”肃衷说着,那脸就变得凝重了。

“没有想好?我不信;我看你现在连魂都跟她走了,你还能没想好。”

“真的,没想好。”肃衷抬眼望着致易,眼神无奈又惜惶。

致易的心突然被肃衷的眼神弄疼了。他嘟囔着:“事都没想好,就敢跟她粘在一起……”

“唉。”肃衷叹了口气说:“跟你说心里话吧,我现在已经不能离开她了。”

“为啥?”

“没法跟你说,你不懂。”肃衷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摸烟。

“别摸了,抽我的吧。”致易说着,拿起了桌上自己的那盒哈德门。

“总之,我现在必须娶南星为妻。”肃衷慢慢吞吞吐出了口里的烟后,又说:“人做事得有良心。”

“但你敢把她领回家吗?”

肃衷没有说话,只是仰着头,看着从自己嘴里吐出的那口烟,在空中慢慢翻卷飘散。

“你妈是不会同意……”

“不同意我也不能抛弃南星!”肃衷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致易的话,说:“没情没义的事,我王肃衷做不来!”

“唉,你现在做不来,只怕以后必须做,那还更难做;你好好想想吧,反正我觉着你现在跟她把关系断了最好。”

肃衷瞪了致易一眼,掐灭了烟头,起身出了门。

瞅着肃衷消失在了门口,致易摇摇头,嘴角撇出一丝苦笑,靠坐在了椅子上。他又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然后双肘支在桌子上,望着窗外夕阳下的榕树出起了神……致易很烦。自从南星出现,他和肃衷的生活就变了样子。过去,俩兄弟好的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现在,眼看着肃衷跟自己越来越远了。这不,宿舍又只剩下了自个……致易从南星给肃衷讲共产党开始,就不喜欢她了。他看不惯南星。他认为女孩子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哪能不好好念书,整天跟人上街游行,还敢顶撞校长,还敢把命不当回事……就因为不喜欢南星,致易连共产党也不喜欢了。本来他还跟肃衷说,想好好了解一下共产党,了解一下共产主义呢。结果,就因为烦她,莫名其妙的连共产党和共产主义都一起烦上了。南星送给肃衷的那些共产党刊物,致易从来不看。有时在肃衷的强拽硬逼下,忍住烦地听他念上几句。在对共产党的看法上,致易也从来没跟肃衷有过共同的认识和见解。但致易从来不跟肃衷争辩。他认为争那些事没意思,还伤和气。肃衷对国民党不满的事,致易全都保持沉默。致易很惊讶的发现,一个女人竟可以轻而易举的就让俩兄弟间产生隔阂。南星一点都不省油!她就不是那种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女人!天知道她以后还会生出啥事来。弄不好,肃衷永远都安生不了,自己永远都会被连累。……他娘的!致易在心里又骂上了,南星!你谁不去找,干啥就非要缠住肃衷不放!肃衷你也是的,干啥非要找这种女人当老婆?……现在看,肃衷是铁了心的要把南星带回家了,回去后会咋样,只有天知道了。

毕业的时间在一天天临近。肃衷心里的焦虑也在一天天加重。母亲的那一关,是越不过去的坎,肃衷心里明明白白。但要让他跟南星说分手,就是打死他,那话他也说不出来。况且,他又是那么的爱南星。肃衷的心就这么一天天的纠结着,一见到南星就阳光灿烂,一想到母亲就阴云密布。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三个月后的一天,肃衷被邹鲁再次叫到了办公室。肃衷不明白邹校长为何又叫他。上次肃衷违犯规定,私自带致易离开学校去共产党的游行队伍中救出南星,并伤及致易,在学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为此,肃衷向学校写出了检查,并被邹校长免去了学生会主席的职务。肃衷对此并不感到遗憾,毕竟南星的生命比那个学生会主席的职务要重要得多。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今天邹校长又叫自己干啥?

见到肃衷,邹鲁开门见山地说:“肃衷啊,你们这界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经学校研究决定,在你们当中选择十名优秀的同学留校,以补充学校的师资力量;你是大家公认的优秀学生;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个事,听听你的意见。”说完,邹鲁脸上浮出了少见的微笑。

肃衷呆住了。留校?这意味着自己将要永远的离开西安,在广州生活一辈子了;那母亲咋办?我家的仇咋办?还有蒋总司令的期望……

“邹校长,蒋总司令……”

“哦,那个我听说了。”邹鲁打断了肃衷的话,说:“蒋总司令的心愿,和学校的决定是不矛盾的。”看着肃衷满脸诧异,邹鲁接着说:“蒋总司令想让你们出国深造,其目的是希望你们将来回国后,能为中华民国做出更大的贡献;学校想留你们任教,是希望通过你们的努力,培养出更多的像你们一样的优秀人才,为中华民国做出更多的贡献;你想想,这两种看似不同的决定,其结果是不是一样啊?在某种程度上讲,能留在学校任教,为中华民国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人才,应该显得更加的有意义。”

肃衷没有吭声。

“这样吧,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回去考虑考虑再说。”

致易呢?肃衷不安地问:“邹校长,留校的有没有王致易?”

邹鲁摇着头说:“本来是考虑他的;但有人反对,认为只有十个名额,陕西就占两个,有点不公平。”

“邹校长,王致易的学习那么好……”

“这个我知道。”邹鲁说:“关键是名额有限啊。”

“我跟王致易从小就在一起;我们就没有分开过;如果就我一个留校……”

“你的意思是他不能留校,你也就不能留校,是吧?”

肃衷想了想,点点头。

邹鲁沉思了片刻,说:“这样吧,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学校的决定;至于王致易嘛,我再想想办法。”

肃衷感激地望着校长,脸上显出了掩不住的高兴。

“他确实也是个很优秀的学生。”邹鲁点着头,笑得很慈祥。

他今天像个父亲,肃衷想。

“对了,我上次给你讲的,让你跟那个南星断绝关系,你断了吗?”

“我……”

“怎么,还没有断?”邹鲁不满地瞪着肃衷。

肃衷低下头,不敢与校长对视,。

“你怎么可以这样的优柔寡断呢?你难倒还看不出来蒋总司令的意图吗?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共产党的理论在中国盛行,绝对不会允许中国存在苏维埃政权!”

肃衷点着头说:“我明白。”

“明白?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跟共产党有瓜葛呢?你不知道这会影响你的前程吗?这话我给你讲了至少不下十遍!你是咱们学校最好的学生,学校对你寄予重望;你这样的态度,太令我失望了!”邹鲁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发着冷光,脸上的肌肉都在向下沉。

肃衷暗暗叫苦……

“王肃衷,我告诉你,你上的学校是孙先生建的学校;你接受的教育是国民党的教育;你享受的各种待遇是国民政府给予你的;所以,你如果身在曹营心在汉,继续和共产党保持联系,那你就愧对孙先生,愧对国民党,愧对国民政府;你还愧对你的母亲;因为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你将会丧失大好前程,辜负她老人家对你的期望!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没有和共产党联系……”肃衷嘴里嘟哝着。

“那个南星不是共产党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经常拿给你一些共产党的书刊,向你宣传共产党的理论;你在咱们学校校刊上发表的文章,经常含有共产党的观点在里边,是不是啊?”

“我只是觉着共产党的理论是有一定的道理,比如***那篇中国社会各阶层之分析。”

“不要说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国民党员的气节!人家的一篇文章,就能让你改变自己的看法,你的党性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培养你的这么多人?你怎么对得起蒋总司令的那十块大洋?我最后再奉劝你一次,跟南星断绝关系!跟共产党断绝关系!好自为之!……你,你走吧;回去后好好想想,毕业前给我一个答复。”

走出校长办公室,肃衷那个本来就很沉重的心,变得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