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攻城者
“可怜的短命鬼,无常忧苦之子呵,你为何要强迫我说些你最好不要听到的话呢?那绝佳的东西是你压根儿得不到的,那就是:不要生下来,不要存在,要成为虚无。而对你来说次等美妙的事体便是——快快死掉。”
——提特洛奥伊对弥达斯王说
6000德拉克马,正好一个塔连特,整整13公斤的白银。
雅典在梭伦改革之后把公民等级按照收入分为四级,其中最高一级要求年收入在500麦斗以上。这里的“麦斗”大概相当于1蒲式耳麦子,也就是1德拉克马银币。
换句话说,佛提亚承诺要每个月给儿子送来相当于12个雅典贵人的年收入。
外公留下的庄园出产肯定没这么多,除了以往的积蓄,真不知道母亲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筹到这些钱!
从这里也能看出皮皮妈对儿子的期许。
皮洛士情不自禁在心里赞颂“世上只有妈妈好”。
一般来说,古代这种让人捎钱的情况都会带封信,防止信使中饱私囊。但希皮阿斯不是外人,而他母亲的作风也确实有王者风范。
这些人都是父王留给他为数不多的铁杆老臣,皮洛士的伙友也从他们的后辈中选拔出来。
当时皮洛士在伊庇鲁斯逐渐稳定下来,他的母亲佛提雅便让他们都带着家人和她一起去法萨卢斯,而皮洛士自己就在这边带着一群年轻人裸官上任。
一来伊庇鲁斯始终政局不稳,索性让他们把家小也带去,一旦情况有变皮洛士等人可以抬腿就走,避免当年的腥风血雨重演。
二来他们在伊庇鲁斯的地位比不上安德克莱德这样的长老,倒是法萨卢斯毕竟是敌境,需要可靠又有能力的人坐镇。
当然还有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就是人质的意思,倒不是防着希皮阿斯他们,而是担心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中出现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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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这六千德拉克马真是救了大急。
皮洛士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击败卡山德。
一来是为父报仇,二来也是要完成外公的遗愿——从卡山德的暴政下解放色萨利!
拿了妈妈的大红包,当然得回信说点好话。
跟希皮阿斯一开口,希皮阿斯却说:“不必了,您的母亲在我出发时便吩咐我,如果您已经出了什么事就带着您回去;如果您平安无事,就留在您身边辅佐您。”
啊这个……什么叫“出了什么事就带我回去”?
那六千德拉克马难道还是国王规格的收尸钱吗?!
皮洛士不禁感叹:
老母亲的心真硬啊!
不过,不提佛太后对皮洛士的期望,皮洛士自己也是想做一番事业的。
随即他便开始思考这个钱该怎么花。
投靠未来姐夫不过是一时之计,无论是按照历史的趋势、还是他心中的理想,迟早会和这些继业者走上对立面,德米特里也不例外。
虽然他现在仅仅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废王,难道就真的就比这些大继业者们差吗?
皮洛士不这么认为。
历史上的Classic版皮洛士就取得了不亚于继业者们的成就,现在这个Double Plus Good版皮洛士只会更强!
虽然他现在也才芳龄十五,但想干大事就得趁早,等年近不惑再哀叹什么飘零半生就完犊子了!
…………
…………
罗德斯围城战期间,曾经有人提议,摧毁城内的安提戈努斯和德米特流斯父子的雕像,但随即被广泛的意见驳回。理由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还可以凭借这小小的善举来迎合德米特里的虚荣心,以获得较为优待的下场。
所以即使这一年中在城头和德米特里打的血流漂橹,他们最终也没有对这两块石头有半点不敬。
不得不说罗德斯人实在把这些继业者们看得太透彻。
在得不到里子的时候,马其顿人首先要确保的就是面子。
而德米特里为了从罗德岛把面子完整的带回去也确实付出了不下于攻城的努力。
他想尽办法在不露痕迹的情况下,诱使一个雅典的使团前来向他求助,以示他攻城失败只是因为外部因素的干扰,“不得已而为之”;
随后在签订和平协议时,他又通过千方百计的暗示,使说和的托勒密与埃托利亚联盟劝说另一方的罗德斯人“主动”提出,“重新向安提戈努斯王与德米特流斯王臣服”
——前提是如果在马其顿人和托勒密之间发生战争,他们可以保持中立。
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德米特里得到了最大的台阶,让他可以宣称自己在奥林匹克赛会前,于罗德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于是乎在罗德斯人低三下四的恳求、将他制造的世间罕见的攻城机具给他们留下做纪念时,德米特里就这么大度的同意了。
虽然但是,玉树临风的德米特里,此时此刻坐在罗德斯城下的营帐中,丰神如玉的脸上没有一点作为胜利者的喜悦。
和平在半个月前已经降临了这里,但长达一年的围攻作战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要收拾,更不用说要妥善的安葬那么多死去的战友。
他手下的诸多战将中,就数潘陶克斯和阿尔西姆斯最为骁勇善战。
在战争期间,塞浦路斯给德米特里送来两幅铁制的胸甲作为贡品,据说由名匠佐伊拉斯亲身打造,每副的重量都超过了一塔连特,换算成今天的单位就是13公斤。
德米特里自己穿了一副,另一副却不知给谁。
因为普通人觉得一塔连特的披挂已经够用,而这样的胸甲加上头盔盾牌等其他装备,全身负重已经超过两塔连特。
就连潘陶克斯也觉得太重,只有更加强壮的阿尔西姆斯能穿上不受影响。
可惜,这样的宝甲也没能救下阿尔西姆斯的性命。
德米特里端详着眼前的胸甲,上面布满了刀痕和血迹,甚至还有几处弩炮砸出的可怕凹痕,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鎏金图案。
“我记得阿尔西姆斯也是伊庇鲁斯人,”他忽然说到:
“我的妻弟皮洛士刚刚在奥林匹克赛会上夺得了优胜,‘三重桂冠’,真是让人羡慕的荣耀——不过丢失了一顶桂冠,却获得了三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就把这副胸甲作为贺礼吧。”
伙友接过胸甲应声称是。
德米特里又吩咐到:“当然不能就这样送去,得好好修缮一番……我待会再写封信,你也一并带去……”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进来一个侍卫,说是有他父亲安提柯王送来的信函。
德米特里接过莎草纸卷,检查了上面的腊封,然后打开细细阅读。
读罢便陷入了沉默。
伙友和侍卫都不敢打扰他。
但这时,营地里突然响起巨大的噪音,德米特里立刻迈步走出帐外。
远处罗德斯人正拖动着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移动。
那是和他共享同一个绰号的攻城塔台,此刻转动的木质轮子正在上层建筑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
这是他设计建造的最为自豪的杰作。光下面的方形基座就有15米高,10米宽,正面开着密密麻麻的箭窗;加上上面的塔楼差不多有九层楼高。
在他攻占塞浦路斯岛时,敌对的利西马科斯曾派使者来要求参观他声名在外的攻城器具。在好奇心得到满足后,利西马科斯便头也不回的立刻退兵离开。
当时为了对付托勒密的海军,安提柯在西顿大举造舰,几乎砍光了整个东海岸的雪松和杉木。而德米特里留下了材料中最好的部分,才制造出这些可怕的怪兽,也成就了“攻城者”的威名。
虽然他还不知道罗德斯人即将用这上面拆下来的材料建造一座闻名后世的奇观,总之现在他心中有点后悔。
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伙友还在,便对他说:
“胸甲的事就照这样办吧,不过信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