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地中海
“祂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把雨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
——《太》5:45
斯巴达人提倡简单朴素的生活，他们终年只穿一件束腰长外衣，不洗也不换。
色诺芬把这种生活方式吹上了天，第欧根尼说他们有哲学家风范，克里提阿斯也说这种衣服实用方便。
到了亚里士多德这里却批评斯巴达人“过于朴素的着装其实是某种炫耀”。
好吧，你说啥都有道理。
总之克利奥尼穆斯肯定是对这种传统嗤之以鼻，也或许他内心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斯巴达人，他的行事处处体现出的是继业者们的作风。
所以等他在塔兰图姆人面前出现，已经迫不及待的换上了一件华丽的紫袍。
他带着拉栖代梦招募的五千精兵，大希腊这边也有相等数量的雇佣军和他会和。接着他动员了塔兰图姆和附近希腊城邦的市民，以及半岛上的梅萨庇安人，又得到了两万步卒和两千骑兵。
这时他已经聚集了一支相当庞大的力量，侵袭的卢卡尼亚人看到这阵势直接就跪了，表示要和塔兰图姆重新建立友谊。
海湾另一侧的梅塔蓬图姆不愿意投向他的阵营，克利奥尼穆斯就逼迫卢卡尼亚人向这座城邦发起进攻。
等到梅塔蓬图姆终于拜服在他脚下，他进入城市，勒索了六百塔连特的金银，然后又以要求人质的名义让他们送出200名上等家庭出身的少女。
然后淦了个爽。
…………
…………
就在皮洛士准备出发时，克瑞翁和几位常务代表匆匆赶来，带着德米特里南征的消息。
德米特里于数日前趁夜攻进了西锡安城，摧枯拉朽解决了驻军的武装，然后大度的送他们离开。
但这里有个问题。
德米特里南下攻伐伯罗奔尼撒，其实主要打的是波利伯孔
——说实话皮洛士知道波利伯孔还活着时是有点震惊的，这人得有九十了吧？
波利伯孔在杀死私生子海格力斯的时候就已经投向卡山德阵营了，他和驻扎在科林斯的普勒佩劳斯共同抵挡安提柯，可以说除了拉栖代梦地区，整个半岛都在他们两人的控制之下。
但有一个例外，就是西锡安。这是托勒密在希腊大陆上唯一的领地。
德米特里没有直接进攻地峡处的科林斯，而是先拿下旁边的西锡安，可能是为了避免在狭窄的地峡上发起强攻。
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等于直接向托勒密宣战了。
那玛利亚在这里的“学术交流”还有谱吗？
不过玛利亚的事不是克瑞翁等人考虑的，还有更加棘手的在后面。
德米特里对西锡安人说啊，你们这里实在太不安全，我给你们找个新家吧。
结果新家就在色萨利，马格尼西亚的南端、帕加塞湾东侧的半岛上，也就是当初皮洛士登陆的伊俄尔科斯东面不远的地方，还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为“德米特里阿斯”。
招呼都没打一声。
“现在德米特流斯已经往哪里运人了，工匠和民夫已经在那里开始筑城了，您看……”
我看？
我怎么看？
我只是个塔古斯啊！
这事应该你们评议会决定吧？
侵犯主权啊，没的说，只有宣踏马的一个选项！
“唉……”
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这个狗胆。
虽然打败了卡山德，虽然卡山德也是个继业者，虽然德米特里也是个继业者，但继业者和继业者之间的差距就像鸡蛋和鸡都是鸡一样。
而且他们也不是不怕卡山德。
之前皮洛士关于在继业者之间“一边倒”的提议在紧急最高评议会上顺利通过，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都认为：
色萨利已经得罪卡山德和马其顿人太深，只能跟着德米特里一条路走到黑了。
色萨利人没得选，皮洛士也没得选。
如果想要快点结束战争，继业者中相对最有希望的就是安提柯家，而且两家在几十年的合作中已经形成了互信。
但德米特里这个人，好说话是真的好说话，不靠谱是真的不靠谱。
之前在雅典时，德米特里传令要征收了一笔巨款。
雅典人砸锅卖铁凑出来250个塔连特献了上去，结果德少觉得太少没啥意思，随手就给姘头们发了红包。
这下可真的伤了雅典人的心
——钱多钱少都是大家的血汗，你好歹用在正处啊？
没法说就。
“大家都在拍德米特流斯王的马屁，我们也拍一下吧。”皮洛士无奈，想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办法：
“我们把‘德米特里阿斯’独立出来，单独设一个名誉塔古伊，在科林斯盟会上赠与德米特里。”
克瑞翁等人听到这个办法，一下子转忧为喜，满脸上都是“好耶”的神情。
“……”
背完了锅，皮洛士又去找玛利亚师徒通报坏消息。
虽然他知道人家听完很可能直接打道回埃及，但皮洛士不愿意欺瞒朋友。
玛利亚刚刚在学园内讲完课，带着几个“研究生”准备去大实验园继续鼓捣钢铁项目。
现在小高炉炼铁已经成功，但效率还相当低，而且拉米亚这边缺铁少煤，产量难以扩大。不过现在也不着急，毕竟现在的熟铁只是一种和青铜互有优劣的金属。
炼钢就复杂多了。
皮洛士虽然有一些后世的知识，但都是原理性的——也就是铁和碳。至于什么矿物、金相这种更基础的东西都是一窍不通，更不用说具体的工艺如何。
而现在西亚地区的一些铁匠通过各种“祖传秘方”鼓捣出来的钢材甚至比皮洛士自己实验出来的还要强。
好在现在有了真正精通炼金术的人才，可以对炼钢工艺进行系统化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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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和克娄巴拉特虽然不关心政治，但还是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德米特里和托勒密本来就互属于敌对势力，只是在多年交战中产生了一些“战士之间的交情”，这不过是一种体面、一种礼仪，双方的关系并没有真的改变。
现在战争爆发了，德米特里能做的不过是允许‘学术舰队’平安离开。
“克娄巴拉特，你兄长应该很快会来接我们，但我就不回去了。”
“啊？老师，都要打仗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克娄巴拉特忧心忡忡的劝道：“您父亲还在埃及啊，您不回去吗？”
想到父亲年事已高，玛利亚心中有些难受，但还是坚持：“学生们需要我，实验园也需要我……我也需要这里。”
“那我也不回去了，我要跟老师在一起！”
“克娄巴拉特，你得回去。”
“可是……”克娄巴拉特扁着嘴，“我还得跟您学习呢……”
“克娄巴拉特，再过两年，你就要走上自己的炼金术道路了。”玛利亚轻轻抚摸弟子的头发，“我需要你回到亚历山大里亚，把在这里学到的研究方法也带过去。学术是没有国界的，我希望到达埃及的学者都能学会这种方法。”
玛利亚说完，又不安地看向皮洛士。
虽然她觉得对方应该和她持有一样的看法，即学术的成果应该惠及整个世界。
只是她不能确定，在战争已经爆发的时候，皮洛士作为统治者能否同意她这种形同资敌的行为。
要知道，克娄巴拉特能从这里带回去的不光是可能对战争产生巨大影响的钢铁冶炼知识，还有各种新式机械和工艺，比如作为色萨利支柱产业的造纸和印刷，相关技术一旦泄露，可能会在经济上对皮洛士一方造成重大打击。
“玛利亚说得很对，你应该把在这里学到的知识带回埃及。拉米亚还有一些最新刊印的书籍，你也一并带回去吧。”
听到皮洛士的话，玛利亚不由得松了口气，随之又有一些心意相通的欣喜。
皮洛士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现在尚且是公元前，整个人类文明都处在十分孱弱的地步。
天灾人祸，都有可能把文明的成果毁于一旦，这已经是历史上屡见不鲜的事实。
但他希望摒除门户之见，使造纸和印刷这样基础的技术惠及更多的人，使人类文明更加坚韧，使这个世界不至于长久荒凉……
希望万一他在战争中发生不测、万一拉米亚学园毁于一旦，而他来这个世界一遭所取得的成果不至于白白浪费。
这个时代有多少人可以理解他呢？哪怕后世的人就能理解他吗？
杨朱不愿意扒一毛以利天下，很多人鄙视他的自私自利；但杨朱把自己的思想无私的教给天下人，而鄙视他的人又有多少能真的做到利他呢？
就连他自己，在前世时，也不过是个自私狭隘的小人之辈，但那不过是因为窘迫、因为无奈，并非是主动的选择；
而此世他已经贵为王侯，他希望能做一个真正高尚的人，做一些真正高尚的事。
他的同伴们、身边亲近的人，或许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绝不会赞同。
所以皮洛士也觉得，遇到玛利亚真的是十分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