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中乡”
2074年2月15日
滴嘟滴嘟……
什么声音？救护车吗？
“快点，快点！心肺复苏！”
有人在喊叫……好吵啊……
好累，也好疼……真想安安静静睡一会儿啊……
萧忆迷迷糊糊地躺着，眼睛微微睁开，各种各样的事情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来回奔走的人们，飞驰而过的车辆，以及那惨白建筑，在暴雨中飘忽不定若天降之物。
人们哭喊叫嚷的喧嚣声，车轮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同那熟悉的吊瓶滴答声，一齐灌入萧忆的脑海。
他的全身上下宛如撕裂般的痛，痛到无法呼吸，每一次心跳更是如同一只大象在他胸口碾过一样。
然而，下一秒，一种众生归处的白笼罩了他的世界。
隐隐约约，又是那个熟悉的女孩，她端坐在萧忆身边，凝望着前方。
萧忆也转头看去，只见太阳即将钻进层层叠叠的山岳，余晖更是染红了在蓝天中游荡的白云，为它们镶上了金灿灿的花边。
“你瞧啊，遍地的野花开了。”女孩轻声喃道。
“是啊，在晚霞中真的很好看呢。”这次，似乎是他自己在讲话。
“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讲的吗……”女孩继续说道。
“带我逃吧，在日落之前。”
她转头，微微一笑，就像是那晚霞抚过她的嘴角。
“逃离这片残酷之地，奔赴属于我们的诗和远方。”
霎那间，一切旋转着、融合着、化为了乌有，只剩女孩仍坐在那里，落寞地独自一人遥望远方，眼里黯然无光。
“你醒醒呀醒醒呀醒醒呀，都两天了都！快别睡了，起来嗨……”
一个熟悉的声音念叨着。
我……没有死？萧忆意识到，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间雪白的病房，木质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淡雅的花朵，阳光从窗户中透过，若隐若现地洒在几张铺着雪白床垫的病床上。
风无恙正在萧忆一旁的椅子上左右摇晃着，显然是无聊到发慌。
“怎么回事？”萧忆挣扎着爬起。
“你终于醒了！”风无恙猛地抬起头，眼里尽是激动，“太好了！我还担心你醒不过来了呢！”他冲过去，紧紧抱住萧忆，喜悦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好啦好啦，冷静点。”萧忆安抚道，“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两天前，一个恐怖组织袭击了我们所在的那条街道，而你中弹了，不过幸好还是活了下来。”几分种后，风无恙平息了许多，向萧忆解释道。
萧忆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
“恐怖组织？”他问道。
“据新闻报道，是一个名为‘异乡人’的组织，警察本来抓到几个人，可他们意识到自己被捕后，都纷纷饮弹自尽了。”风无恙回答道。
哪怕迎接死亡，也不愿透露自己组织的一点一滴吗？萧忆思索着。
“那这个组织为什么要袭击街道呢？”他再次问风无恙。
“不知道诶。”风无恙耸了耸肩，“据说好像在抓捕某一个叛逃成员。”
为了抓捕一个叛逃成员，而袭击整条街道？这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吧。萧忆有些疑惑。
咚咚咚……不等他细细思考，便传来一阵叩门声，两人扭头看去，只见走进来一群医生。
“好了，没什么大问题，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明天就能出院了。”医生检查一番后说道。
萧忆顿时感觉一阵失望，不能请假几天吗？他想着。
“这位病人家属，你可以推着病人去外面溜达几圈，一直待在室内也不太好。”医生一边讲，一边转头看向风无恙。
片刻，两人按照医生所嘱，在医院自带的小花园里逛着。
“对了。”萧忆突然想起，“手术费很贵吧？怎么付的？”
风无恙愣了愣，咬紧了牙，“是一个人匿名捐的。”他说道。
“不过我已经联系了他，说一定会还的。”他又补充道。
“这我知道，可是谁会莫名向我们捐款呢？有谁知道我们出事了？”萧忆问。
风无恙思索了片刻，很快便得出了答案，可脸上仍有一丝不敢相信。
“有没有可能是林渊？他爹不是全国富豪排行榜前三吗？”他说。
“怎么可能？你又开始圣母心啦？他那种以欺负同学为乐的人，怎么会良心大发？”
“也是。”风无恙嘴上表示赞同，可眼神中仍透露着迟疑，“算了，先别管了吧，所以你今后在我家生活吗？”他问道。
“大概是的。”萧忆应道，“哎，接下来的生活肯定得够呛，我和爷爷住的那个房子房租还没还清呢！”他抱怨道。
“那要不你先去找一份兼职工作？”风无恙提议道，随后推着萧忆，走向一旁的广告张贴栏。
广告张贴栏上的广告五花八门，把板子遮的严严实实，各种鲜艳的颜色和图案更是直逼萧忆的眼睛，可他还是眯起了眼，细细打量，以寻找那些招募广告。
“咖啡店，不行要有工作经验……宠物店，不行你照料不过的……要不你干脆去我在的那家店？就我们学校附近的梦工厂杂货店，好像也在招人。”风无恙在一旁碎碎念。
但萧忆并没有搭理他，反倒俯下身，凑近死死盯着着广告栏。
众多鲜艳的广告中，有一片小巧的，简陋的，没有任何花纹的广告莫名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风无恙也好奇地看去。
广告上的宣传语简单明了，内容如下：
你是否在芸芸众生间找不到至亲？是否在茫茫人海中寻不见挚友？又是否在大千世界里看不清归宿？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那么请一定要来玩一玩“梦中乡”！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白天享受不到的爱与陪伴，以及那失去的家！“梦中乡”游戏限时限量免费，如有需要，请将这片广告撕下，于傍晚6:00前往xx街xx号的梦中味餐馆，我们所派的机器人将会在那里静候您的到来。
“限时限量免费？挺吸引人的嘛。”风无恙有几分心动，“而且它所说的那家店就在梦工厂杂货店的旁边，正好可以去问一下他们招不招你。”
萧忆微微点头，视线却仍聚在四个字上：失去的家。爷爷的遗书再次回放在他的眼前。
“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那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这次是不是真正的家吧。他想着，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渴望。
“去问医生能不能提前出院吧。”几秒后，萧忆下定了决心，一边转头说道，一边撕下了广告。风无恙立刻醒悟，朝他笑了笑。
下午5:00左右，两人便来到了梦工厂杂货店。
“叮呤呤”，推开门时，那风铃阵阵作响。
这是一家很温馨的店，粉蓝色的色调朴素简约，较窄小的店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架子，不同商品按特征分类好，整齐地摆放着。收银台后坐着一位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女，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书。
“叶安，我的一个朋友想招聘。”风无恙呼喊道。
名为叶安的少女抬起了头，她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棕色双眸，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红晕，一头深棕色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低马尾，轻搭于肩上，头上别着个醒目的银制头箍。
“是招聘进货员的吗？”叶安忙放下了书，起身迎接。
风无恙点了点头，随后凑近叶安，对她说了几句话。
叶安的脸色顿时一阵白一阵红，隐隐流露出一丝同情。
“你跑步跑得很快对吗？那你从今以后就来这里工作吧！”没有思考多久，叶安便直截了当地答应了，“因为我只是店长的女儿，不是店长，所以后续的问题等店长来了再解决。”她还不忘解释道。
“啊好的，谢谢！”萧忆忙答道。
叶安友好地朝他微微一笑，或许是萧忆的错觉，那笑容有几分虚假、几分狰狞、甚至有几分嚇人，埋葬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情绪。
“叮呤呤”，风铃再次作响，两人向林安告别后便离开了杂货店。
“我说啊，你以后社牛点行不行。”风无恙吐槽道，“叶安那么温柔，又不会吃了你。”
“可你没觉得她的笑容有点阴森吗？”萧忆仍有些疑惑。
风无恙忍不住笑了。“你看看，又来了吧？整天多疑的要命，你咋不担心我也背叛你呢？”说着，他停下了脚步，“到了到了，那家餐馆。”他指了指眼前的一家店。
要不是风无恙特意指出，萧忆绝对不会注意到这家店，因为它太小太破旧了，木制店门早就发霉，那标牌也悬在半空，左右颤抖着，随时都有掉下的可能。
“吱呀”，风无恙试探性的推开了门，只见店内也是破烂不堪，硬生生配成套的桌椅横七竖八地摆放着，随处可见的污渍、苍蝇和蚊子让萧忆不禁皱起了眉。可令两人意外的是，店里竟有不少的客人，只不过都不是些普通人。他们有的戴着黑色兜帽，活像传说中的巫师；有的用绷带把自己缠得严严实实，仿佛在遮掩着什么；更有的脖子上围着一条巨大的蛇型项链。总而言之，他们是千奇百怪，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自己踏入了一场万圣节宴会。
“我们找的人在哪呢？”萧忆问道，莫名压低了声音。
“去问问收银员吧。”风无恙提议道。
于是，两人向坐在柜台后的大叔走去，尽管所有人都在热烈交流着，但萧忆总感觉有人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不是一双眼睛，而是十双，甚至更多。
此时两人正四处张望着走到收银员前方，那位大叔也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两人。不等他们开口，他便瞟了一眼萧忆手上的广告，向店里的一个角落指了指。
两人顺势看去，那张桌旁边坐着一个格外不起眼的机器人，它全身上下覆盖着一层黑衣，以至于压根看不到它本身的外壳。
“你好？请问……”风无恙大胆地凑近问到。
“是来体验’梦中乡‘的吗，欢迎！”机器人拿去了萧忆手上的广告，声音很动听，但同时也很冷漠。
“对的，我们两个人想玩。”风无恙拉着萧忆坐了下来。
“那个……这个游戏真的是免费玩吗？不会骗我们吧？”萧忆鼓足勇气问到。
“当然不会。”机器人冷冰冰地答道，“这是国家允许的证书。”它将一本厚厚的文件交给两人。
文件里尽是有关这个游戏的新闻以及国家的许可，两人细细看后，便相信了机器人所说的话。
“所以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风无恙问到。
“这是一款超高科技游戏，这个白色卡片是进入游戏的许可证，只要每天晚上放在床头，进入梦境时也等同于进入了游戏，就可以玩了。”机器人边说着，边将两张白色卡片递给两人，“还有，这个游戏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睡眠，进入游戏时可以选择起床的时间，在这个时间你们便可以醒来，第二天并不会感到疲惫。”它不忘补充道。
“谢谢！”风无恙接过了两张卡，好奇地打量着。
那是两张普普通通的白色卡片，隐隐有些透明，在昏暗灯光下折射不出璀璨的光彩。
“关于具体规则，进入梦中乡后会详细告诉你们。”机器人继续说下去，“但这次免费只能玩三天。”
“三……三天？”风无恙愣住了。
“如果你们喜欢，通过一些闯关，可以获得更多游玩天数。”机器人忙补充道。
“哦，这样啊……”风无恙恍然大悟。
不等他多问，手机铃声便响起，风无恙忙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嗯，好的……知道了。”他喃着，不久后就挂断了电话。
“那个非常抱歉，”他向机器人笑了笑，“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先走了。”说着，他看向了迟迟不敢开口的萧忆。
“好的。”机器人僵硬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名片，如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风无恙接过了名片，上面写着“系统000号”。
000？这数字……风无恙顿时满脑子问号。
“那再见！”片刻，他拉着萧忆起身，并向机器人招了招手。
“再见。”机器人回答道，目送着两人离开。
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时，机器人扬起了头，黑色兜帽下，一双湛蓝的眼眸凝视着远方，瞳孔中泛着淡淡的幽光。
“我看到了啊……拯救我们的光……”
她轻喃着，眼里繁星点点。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风无恙的家。
他的家很小，但也很温馨。房间的墙壁都仔细地贴上了白色的墙纸，木制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淡淡的木香充斥在身旁，各式各样的手艺品和植物挂满了每一个角落，拉着雪白的窗帘的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懒散地洒在屋子里。
“妈，”风无恙带着萧忆走到了一间卧室，“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同学。”
床上的一位妇女抬起了头，她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仿佛一阵风就会把她那憔悴的身子给吹倒来。
“阿姨好！”萧忆有几分紧张。
风无恙母亲温柔地笑了。“我听风儿讲了有关你的事。”她说着，“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不过从今天起，你不再孤独了。我、风儿，还有他的妹妹，都将是你的家人。”
萧忆尊敬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妇女，感激不尽。
“风儿，你带着他去你房间看看吧。”在几分钟的聊天后，母亲示意风无恙道。
“好，那你先休息吧。”风无恙拉着萧忆走出了房间。
“哥哥回来啦！”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停在他们的面前。
“依依！”风无恙摸了摸她的头。
那是个六岁的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着，双马尾和那粉红色的发带在头上一颠一颠的，像两只飞舞的彩蝶。
“萧忆哥哥？”她看向萧忆，好奇地问道，声音如风铃般悦耳。
“萧忆哥哥从今天起就是我们的家人了。”风无恙向妹妹风依依解释道，“他将暂时住在这里。”
风依依的脸上立刻放光。“真的？太好了！”她欢呼着，“我可以一直和萧忆哥哥在一起了！”
风无恙不禁皱了皱眉。“你别忘了自己的亲哥啊！”他又一次摸了摸依依的头。
“依依，别打扰你哥啦！”母亲的声音从房里响起。
“好的好的。”依依忙答道，“那我去玩了。”
风无恙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依依蹦蹦跳跳的背影。
“依依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萧忆对风无恙说道。
“是啊，可爱吧！”风无恙边说，边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呐，你的，也是我的房间。”
萧忆已经来过很多次，自然不觉得新奇。这里没有一丝杂物，干干净净的，墙上更是摆满了各种精致的手艺品，让人不敢相信是男生住的房间。浅蓝色的窗帘被分挂在两边，阳光透过窗户，轻轻悄悄地洒进来，整个房间也是淡蓝色的主调，一双高低床几乎填满了一切。
“正好是高低床，那你睡上头，我睡下头吧。”风无恙说道，顺势看了一眼滴答作响的时钟。
晚上7:00，睡觉也不算太早。他想着，掏出了那两张白色卡片。
“真的和那机器人说的那么神奇吗？”萧忆有些怀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风无恙回答，“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洗洗睡了。”
“也行吧。”萧忆应道，瞟了眼桌上的白色卡片。
它们仍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昏暗的微光。
几分钟后，两人互道晚安，爬上了床。
“好激动啊！”风无恙轻声说道，“那我们在梦里相见吧。”
萧忆刚想开口回答，下方便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那么快就睡着了？萧忆有些惊异，不过他的眼皮也格外的沉重，眼前的天花板更是越来越模糊。
几秒后，他闭上了眼，进入了梦乡……
准确来说，应该是“梦中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