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日.直到海水回蓝
“这位是迎宾馆的云耿先生，这位是凌霜小姐。凌霜小姐，跟云耿先生握个手吧。”
凌霜今天下午的课突然取消了，然后被杜鸣鸳接过来跟面前的警察握手。根据杜鸣鸳得到的信息，这位云耿先生就是壶小薇，真名游紫珊，搞笑博主的丈夫。
凌霜没听过壶小薇结婚的消息，她连恋爱这件事都没公开过，凌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公开：她对一切名人在感情方面藏着掖着都不理解，包括公众的反应。对于她而言这种事她只会产生最基本的好奇，但不会介入。从前她也是八卦的芸芸大众，可父母的亡故让她的八卦情节发生了质变。直到几十年后坐在缝纫机前的凌霜想到父母去世，上学的那几天，仍然觉得两眼一昏，耳朵鼓鼓的，要昏过去了，但意识清醒。
她很想知道明星或网红是否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她不想再拿任何东西交换这种体验了。
但既然是壶小薇，还是叫游紫珊，总之就是她最爱的网红的男朋友，她肯定要好好端详一番。可惜云耿长得蛮普通的，为什么美女总是喜欢普男呢？十三岁的凌霜不明白。她嘴上虽没有回应，可表情写满了不满。云耿不是傻子，不过三十岁的他不会跟小朋友过不去。“凌霜小姐。”卓尔把身体转向凌霜，并交给她一份文件：“跟云耿先生再复述一遍，跟我讲过的话吧。”
“为什么呀？”
“如果您觉得不适……”“我没有不舒服！可是我没什么可讲的呀！”凌霜甚至把手都挥了起来，这种欲盖弥彰更让人觉得无语。“那我还是把您派遣回去吧。”“不要不要！”
这小孩在干什么？好在云耿身为人民公仆，奇葩也见得多了，相比下凌霜只是个不太喜欢自己的小朋友。“云先生……云先生能不能先去见见叶老师？或者让叶老师跟壶……哦不游小姐见一见？”她赶紧把那个手机页面调出来：“既然她发给我这个，就说明她至少对叶老师，还是说叶老师的诗有好感吧？让偶像出来安慰安慰会不会对心情好一点？”
“恩赫里娅并不是向世人公开的公安机构，包括相关家属都必须保密。不过我去见见叶老师还是可以的。”“您请假了吗？如果没有我来帮您。”“呃我们单位的假————”
还没等云耿继续说话，卓尔的手指早开始动了起来：她在空中点了几下，凭空多出了一块石板，石板？为什么这次是石板？“非恩赫里娅内的消息，我都会这个来传递。”她真的会读心啊？凌霜想。凌霜有时候想学会读心，有时候又想什么都不知道。
“请好了，两位跟我来。”
“就，就请好了？这么快？”
“我？包括我吗？”凌霜指向自己，卓尔点点头。这次的颗粒转化的比平时要快，没几秒就停到叶万宝的房间。
看见两个大活人直接停在自己房间的叶万宝吓了一大跳：“怎么了阿滴？你已经发展出感情了吗？”“已将阿滴载入新称号中————”“哦幸好幸好。”叶万宝拍拍胸膛：“我还以为跟工房兄弟预测的一样，你已经自主进化出感情程序了。”“我的设定不允许我生成对人类不利的情绪，您好。”
“这位是凌霜小姐，想必您已经认识了，而这位是云耿先生，云耿先生的新婚妻子很喜欢您的诗。”“呃……所以呢？”
叶万宝往旁一闪，桌上放着一只水笔和一页纸：“我在写稿，可以等会再说嘛？你们也知道灵感对作家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三人（包括卓尔）站在原地愣了三秒，还是电子程序反应的快：那我们在外面等您，您好了像之前那样————”“嗯嗯对着空气喊名字是吧。好了好了我要写了，等会再说OK？再磨蹭下去灵感都要飞了。”“那您预计————”
“biu。”
叶万宝伸出手，比了一个射击的姿势，还发出了拟音词。霎时间房间内发出了巨大的光亮，亮到所有人第一时间捂住了眼睛，把手拿开后，还觉得眼前有着明晃晃的一片。“需要我带你们去蛇夫座吗？”
“要要要！”
叶万宝的超能力是发光吗？感觉没什么攻击力。哦不，深究起来也是有的：眼睛真的好痛……由于看不真切根本无法判断面前的人是谁，眼睛被滴入大量液体后，云耿被传送出了医务室。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高高大大，无法判断性别的人，凌霜认得这个人，就是他（大概是他，因为他实在太高了），这个戴着鸟脸面具的怪医生，说出的话不像人声，总感觉隔了一层电子薄膜。“怎么了？”面对眼前的男人她未免有些害怕，男人递了一份应该是病例的纸张给她，凌霜又揉了揉眼睛，上面居然是她的病例。
“我得了绝症吗？”
“不是，请您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一些身份证明，和连凌霜都不知道的身体信息，她小时候发过几次烧，感过几次冒，是否有药物过敏，智力水平还有其他报告。在后面就是一些超出初一女生理解能力的文字了。“什么意思？”
“您可能是超能力者，鉴于您拥有正常的读写能力，您有兴趣接受开发超能力的相关疗程吗？”
云耿回到了昏暗的家，这次是白天。白天跟黑夜有什么区别呢？游紫珊把窗帘全拉上了，严丝合缝，连灯都不开。她躺在沙发上，没盖任何东西。云耿站着考虑几秒后，决定去卧室拿条毛毯。
“我不要。”
“你醒着吗？”
“我不要那个，冻死我好了。”
“不要赌气了。”云耿开了光线较弱的灯，原来沙发旁的凳子就放着一条毛毯，即便知道游紫珊会推开那条毛毯，云耿还是把它盖了上去。然而游紫珊没有拒绝，她把头抬起来，然后靠在丈夫腿上。
“药吃了吗？”
“没有。”
云耿先把她的头放在沙发上，去拿了一块枕头。枕头该用块来形容吗？他拍了拍枕头，再把它垫在游紫珊的头下。他去柜子里拿药，柜子里什么都没有。被她扔掉了？
“你要吃药啊，吃药才能好起来。”云耿坐在游紫珊旁边，打开了电视。“我们一起看《匡山恋》好不好？”
“嗯。”
你好像小孩子哦，好可爱。但这种话云耿永远都没法说出来，游紫珊一辈子也不会听到。
《匡山恋》开始了，游紫珊对剧情倒背如流。而云耿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匡山恋》只是背景音，男女主进行一些平淡如开水的对话，然后你追我躲，到最关键，可能也是最清纯的那个情节，女主角亲吻男主角面颊时，游紫珊睡着了。想起来，游紫珊对八十年代的迷恋也不是没有理由，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那个叶万宝。云耿对叶万宝这个人谈不上喜欢讨厌，只是看不懂他的诗。而今天见到叶万宝他也没法理解，为什么叶万宝要自杀。
“你出来了？”
凌霜没作声，点点头，全身僵得不行。看见她这幅模样的叶万宝拍了拍她的肩头：“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我听说你有个超能力未开发的————”
“我也有超能力了。”
“那是好事啊？”叶万宝更不能理解凌霜的僵直，生前便能体会到超能力的美妙，那是再好不过了。“医生说……要我做手术，闻先生已经默许了。”
“你在害怕？”
“你不害怕吗？”凌霜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一是叶万宝是名逝者，二是他选择的死法是自我了结。“你……”她磨蹭了半天，还是决定问这个问题：“可以提前告诉我吗？下次作文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方法好好写的。”
“那如果没到我们说好的分数呢？”
“那就……”那就干什么？好像凌霜也说不出来，潜意识里也不想惩罚自己。“那就没收你的手机一年，怎么样？”
凌霜点点头，叶万宝凭空拉了两张椅子，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可能是卓尔在打助攻。“你知道燕京大学吗？”
“你知道燕京大学吗？”
游紫珊醒了，又是新一轮的《匡山恋》。“你知道吗……叶万宝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游紫珊恐怕不知道，丈夫甚至比自己更了解叶万宝这个人，从本人口中说出的故事，跟他人口述出的故事必然大相径庭，可由于那个该死的保密协议，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你知道叶万宝吗？”“知道啊，你经常跟我讲他的诗。”
“叶万宝是水的孩子，而我们，都是陆地上的孩子。”
“你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吗？”
凌霜以为叶万宝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或者是知识分子家的孩子，从小生活在书堆里，完全不愁衣食。“不是哦，寒暑假还要下田干活，你要不要看我的背？”
凌霜摆摆手，表示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叶万宝更多的工作是捕鱼：帮下海的父亲拉着绳子，父亲去下海捉一些相对昂贵的海产品。凌霜本以为接下来还有父亲再也没上来之类的情节，没想到就直接跳到大学了。叶万宝的大学比凌云上得还要快，别人在上初中时叶万宝就去大学了。“那时候的国文特别容易吗？”
“我就是文科生。”
由于家境叶万宝当时想当一名律师，那时候的律师特别赚钱。不过人都会有点业余爱好，八十年代最火的东西是什么？诗歌和气功。
“气功？”
“混沌的一种衍生。”
让气，还是说那黑色的东西在自己身体的血脉中流转，达到一种名为天人合一的平衡，最终修道成仙。叶万宝第一次目睹气功修炼现场就是在大学：一群大学生在操场上穿着衣服打太极，但是面红耳赤，满头是汗。十六岁的叶万宝问同学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他们说这个叫气功。
“那不是骗人的吗？”
“如果我能知道的话，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叶万宝在十六岁时邂逅了爱情，就像这样……”游紫珊撑起腰成功拿到了遥控器，换了部电影，八十年代的电影差不多都那副样子，大同小异。男女主坐在海边，一只手拉在一起，面对炽热的夕阳。“在他十六岁去上学的时候，遇到了卫生局局长的女儿。”
“燕京大学的宿舍不是在大学里吗？”
“听说宿舍很贵，所以有学生会自己出去拼宿舍。就像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我们住的房子可比当时的毛胚房好多啦，然后呢？”
“当时燕京在推广疫苗，大学生是第一批受益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感觉每次时代发生变革总是知识分子先受益。叶万宝去广场打疫苗，看见局长的女儿。”
“然后就坠入爱河了？”
游紫珊又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