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日.白兔先生
凌雨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她是一位旁观者，而梦到的内容正巧是走廊上的画，画中的男人穿着中山装，他的身边貌似是一名坐仆人的少女。为什么是仆人？直觉，梦里和女孩的直觉。
少女为男人磨墨，倒茶，烧脚盆中的炭火。男人表面上颇为不耐实际上心里却在害羞。然而很快，一场大火毁灭了这一切，男人在呼唤少女的名字，少女在大火中失去了踪影。墨般的雨水如期而至，凌雨伸出手，掌心上多出了一幅金丝眼镜。
她醒了，手中真的多出了一幅眼镜。
哭完以后凌雨好多了，现在她得赶紧更坚强起来，照顾好弟弟妹妹，然后快点认识这位闻先生。闻先生感觉有股淡淡的书生气，他会不会很博学呢？读书人都很重视知识，既然阿禾和妈妈都这么说了，闻先生应该会送他们去上课吧？凌雨是个笨脑子，可她弟弟凌云会读书得不得了。无论如何，她可以不读，她的弟弟还有妹妹是怎么都要读的。
这次她醒来的房间跟上次不同，这是一间颇具有童话风格的房间，也是她妄想过的：凌雨在幼儿园时疯狂地迷恋上一本面向幼女的儿童杂志，里面的内容全是公主的生活，公主的品行以及教导女孩如何成为一名高贵有气质的人；而公主居住的房间，自然是会有漂亮的粉色纱帐，软到可以令人融化的床垫，白色木头镶嵌宝石的衣柜，能随着阳光闪光的水晶镜子。不过……
凌雨已经大了，不好这一口了。
她跟她妹妹睡错房间了吧！
真是的！现在她觉得这个闻先生有点笨笨的，至少先弄清楚她的喜好呀！话虽如此她还是正常地去洗漱，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不是节假日，他们还要上学。书包放在同样粉嫩的椅子上，打开来确实是她今天课程要用的。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卫生间貌似好多了，就是普通的卫生间，木质的晾衣杆和金属的水龙头还有点复古。她穿上衣柜里为她准备好的衣服，盘算等会怎么跟闻先生讲换房间的事。
可惜昨天阿禾没告诉她餐厅在哪里，洗漱完就是该去吃饭，父母以前是如此教育她的。走廊跟昨天不一样了，昨天的走廊上有壁画，今天的走廊就是单纯的石头墙，不知道是哪种灰色的石头，摸起来有点沙粒感。走廊尽头也不是房间，而是楼梯。
这栋房子每天都会变换的吗？
“老姐！”是她的弟弟凌风！“老姐你快下来呀！全家就剩你一个了！”闻先生没有骗她！“姐！你慢点啊摔倒就不好了……”
她的所有弟弟妹妹都在餐桌旁！他们还活着！不对，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应该是走丢了。四个弟妹手脚健全的坐在餐桌旁，她最小的妹妹凌晴手里还抱着她以为弄丢的小熊布偶。哦对，还有未来会跟她很多很多年待在一起的，阿禾跟闻先生。闻先生左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右手正在喝瓷杯里的茶，而阿禾正端着带有茶壶跟糖罐的银盘在旁边等他喝完茶。“快下来吧小姐，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
每个人的早餐都是不一样的，并非通常的早餐装在盘子里大家夹着吃。而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早餐，然后早餐装在面前的盘子里。桌子旁唯一那把空的椅子，很明显就是留给凌雨的位置。她的早餐是沾有黄色酱汁的水波蛋，放在烤制过的面包片上，辅以热腾腾的牛奶。
可给她的餐具却是筷子？
早餐没什么问题，挺好吃的，她的弟弟妹妹也觉得挺好的。只是在她印象中吃西餐应该用刀叉，而不是筷子。话说他们住的地方是森林中吧？她怎么去上学？
“上学的事不用担心我自会解决，不过今天我已经帮你们请假了。”“好诶！”凌风高兴地跳了起来，这在他们家并不罕见，可闻川泽很明显没见过这副架势，被吓到的他只能用更高的音量喊道：“坐下！”为了掩饰尴尬，还是其他，他把没喝完的瓷杯伸向阿禾，阿禾知趣地填满了茶。
“闻先生……你是姓闻对吧。”
可能是陌生，更可能是刚才那一嗓子，她向来也有点大大咧咧的妹妹凌霜，问问题时变得有些畏缩。“没关系，以后一起住小姐不用那么客气。”“家里有电视吗？”
“没有，不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去变一台。”
变？电视不是买来的吗？为什么是变？可惜凌霜没注意到这个形容，叽里哇啦恢复原形，说了一大堆类似兴奋导致赞美的话。既然她忘记了凌雨肯定是要开口的：“为什么是变？”
“这正是我待会要讲的。你们的父母有说过我的事吗？”
闻川泽意识到自己说了句错话，变故太过突然，面前的几个小孩又变回了他最初见到的样子。可说对不起估计人家会更伤心，他也会跟着触景生情。“没有说也没关系……我……我不是人。”
除去收拾餐具的阿禾，还有抱着熊的凌晴，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多少有点猜得到，不是人信息量还是有些巨大。
“不是人……”最聪明的凌云先反应过来：“您说的不是人是什么层面。”
“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讲起，所以我给你们请假了。怕你们一时接受不了，如果你们无法接受，我就把你们送回警局，可以吗？”
“您……您先说吧。”凌雨想起了一些影视剧对孤儿院的描写，她可不想让家里人去那种地方。
“我大概是在三百年前……变成非人类的。”闻川泽把瓷杯放在餐盘旁，双手叠在一起开始讲述自己的旅程：“三百年前大概是民国初年吧，你们可能看过一些描写的民国的电视剧，但身为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是一个非常黑暗，人吃人的年代。我还算是幸运的，生在一个富贵世家做长子。”
“从做这个字中，你们就可以明白我对这个家有多少感情了。在我十八岁那年出了一场大火。”闻川泽喝了口茶，既是补充水分，更是补充回忆。“本来我以为会葬身火中，没想到……你们知道超能力吗？”
“我拥有了超能力，我可以让现实变成梦境，并能控制它，梦的时长取决于我当天的身体水平。”怪不得说变，真是方便的能力。“后来我被专门处理超能力者的组织发现，他们给我了一块地，就是这片森林。至于见到你们父母再领养他们……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总之，你们有异议吗？我没有工作，你们跟我在一起可能会遇到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你们能接受我不是人这件事吗？”
意料之中，凌雨本人就遇到了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事，只是她以为是环境的问题，而不是闻叔叔的问题。可是他们还能去哪呢？既然闻川泽把她父母养育成为人民牺牲的好公仆，那应该也谈不上什么坏人吧？“我没意见，你们呢？”
“超能力很酷诶！可以教我吗？”“恕我无力。”
“可以给我变一个男朋友吗？”“我不支持早恋。”
“我对您身上的……”“人体实验吗？我不接受这种非人道的东西。”“实际上不需要人体只要皮毛就可以了！可以把您身上的————”闻川泽无视突然变得狂热的凌云，把头转向凌雨：“你怎么看？”
凌雨点了点头。“但我有一个要求，既然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带我妹妹去看医生吗？”
“妹妹？”明显不是凌霜，凌霜只是花痴了点，精神功能倒无大碍。“我的妹妹……”这话可不方便在凌晴前面讲，凌雨招呼招呼手让闻川泽俯下身来：“我妹妹……”她指向凌晴，十岁的凌晴正用手挖面前的土豆泥，明显加工过的土豆泥滴在小熊身上，她也毫不在意。
“我妹妹好像有精神病。”
“可能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不过我确实认识这方面的医生。”为了照顾凌晴，闻川泽同样压低了声音。“需要病历吗？可我没把病历带过来。”如果他们全是空手过来的，那病历大概还在邵叔叔的后车厢里吧。“没关系，我们重新做检查还来得及，正好再跟你们说些事情。你让他们坐在这里，等我一会。”
等？为什么他不用超能力呢？看着一边的阿禾，阿禾把食指比在嘴唇上，作出嘘的手势。大约十几分钟后，闻川泽下楼了，手里多了把车钥匙。“你不用超能力吗？”“我每天使用超能力的次数是有限额的，这具躯壳也有极限。”
闻川泽拿着车钥匙，却没有开车的意思。“凌雨，你是凌雨对吧？”这个意思是让凌雨过来。“我有时候不在家，或者其他突发情况时你可以用这个喊外援。”外援？“我平时会把它放在一个柜子里，待会回来告诉你在哪。首先，看到这个类似天使光环的按钮了吗？”
凌雨点点头，闻川泽按下天使的按键，瞬间一道青蓝色的光柱在餐桌前升起。“然后……左边这个键看到了没有，有颗星星的。”
青蓝色的光柱前多出了一块屏幕，闻川泽示意凌雨走过去。屏幕前投影出一滴水，水顺时针不断旋转着。“用户名。”“闻川泽。”“密码。”“你记好了。”闻川泽转头小声对凌雨说，估计怕被系统听到。“1203。”
听上去像一个日子的名字，所以凌雨直接问了：“这是您的生日吗？”“不是。”闻川泽在屏幕上点数字。“但比生日还刻骨铭心。”
“大家。”闻川泽提高了声音，明显是对所有人喊。“你去抱你妹妹。”凌雨把脏了的小熊放在餐桌上，抄起凌晴的胳膊。“麻烦站在那边上面。”那个指光柱。
大家一起站了上去，更加强烈的光芒随之升起。除去留在原地的阿禾还有可能习惯了的闻川泽，所有人都用自己的方式遮住了双眼。等到光芒散去，原来光柱是个圆形的电梯，这里好像一颗白色胶囊的内部。下坠了不知多久，水滴突然出现了，不如说是水滴状的壳子，壳子缓缓溶解。走出一位身穿白裙，肤色好似石灰的白发蓝瞳少女。她两手叠放，鞠了个躬：
“欢迎回到特异科，闻川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