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老葛

老葛大呼倒霉，正为这两件事忙的焦头烂额之时，忽然噩耗传来，四名在汽修城经营汽车配件的借款人结伴去外地旅游时不幸遭遇惨烈车祸，无一生还。这四位老板都是以个人名义从老葛手中取得贷款，且彼此互为担保人，如今他们手牵手驾鹤西去，总金额数千万的四笔贷款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还没从震惊和悲痛中缓过劲儿来，手里的业务又接二连三冒出了各种问题。老葛被解除了部门负责人职务，从此每天开着辆破捷达四处讨债，几年间倒也为行里收回了部分资金，整个人却显得衰老了不少。

身后背着一屁股不良贷款，短期内想要官复原职是不太可能的。行领导感念他多年来为行里贡献颇丰，又一直在兢兢业业的解决手中遗留问题，所以并未任命新的业务部负责人，而是让老葛以普通员工身份在原先岗位上继续主持相关工作，顺便带着沙乐天等一帮虾兵蟹将跑营销。

一般人若有此遭遇，通常来说要么意志消沉，要么蛰伏待机，总之都会尽量保持低调。但老葛风流不羁，从参加工作开始就热衷于出入各种风月场所，年近四十还没结婚，常因被别人称作“钻石王老五”而沾沾自喜。

近几年由于不良贷款导致收入锐减，老葛稍微收敛了一些，轻易不敢再去高档场所花天酒地，但仍旧隔三差五光顾支行旁边的一家小夜总会。有时下班后随便对付一口晚饭便钻进去等着人家开门纳客，一口气泡到凌晨三四点，熬的陪酒小姐们昏昏欲睡，只能连拉带拽的陪着笑脸把他劝回家。

一度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沦落至如此下场，有些同事为之同情感慨，有些则抱了幸灾乐祸的念头。手下的几个员工更对他存了轻视之意，背地里叫他“老不正经的”，当面交谈时也少不了随意贬损几句。只有沙乐天表现的还算敬重，极少主动调侃领导的个人爱好。

老葛对自己的口碑心知肚明，奈何早就被各种各样的烂事儿缠磨的苦不堪言，压根不想再去顾虑别人的看法。他平日在工作中少言寡语，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唯独私下里能跟沙乐天谈几句心，遇到什么大事小情也会找这个小兄弟帮忙去办。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绕着棚户区街道转了几圈，忙活半天也没拉到几个像样的储户。老葛叉着腰看看表，疲倦不堪的叫住了沙乐天：“这太阳真邪门，晒得我睁不开眼，直犯困。你不累吗？”

你睁不开眼是因为昨天夜里玩的太晚了。沙乐天心中暗笑，手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当然累了，我昨晚熬夜看球来着。也真是赶巧了，意大利和法国俩队磨磨蹭蹭，踢完加时踢点球。一直折腾到五点多，天都亮了，害的我总共才睡不到仨小时。”

“你还真有瘾，那玩意儿有啥意思？一大帮人逮着一个破球抢来抢去，踢半天进不了一个半个。”老葛不耐烦的耸耸肩膀：“我看今天差不多了。天这么热，招呼大家集合，准备收摊儿吧。”

“好嘞！”沙乐天伸手掏出手机：“明天还继续来吗？”

“继续。不过明天下午我有事儿。”老葛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明天也别过来了，陪我出去一趟，怎么样？”

“行。去哪儿？”

“有个不良客户明天召开债权人会议，你跟我一起参加吧。”

“债权人会议？”沙乐天茫然摸摸头：“我…我去干啥呀？”

“啥都不用干，坐那儿就行。”老葛苦着脸咂咂嘴：“那家伙债主太多，鱼龙混杂啥路子都有，我一个人去心里不太踏实。”

沙乐天咧嘴乐道：“哦，让我去帮你壮胆儿啊？那还不简单吗？没问题。”

“仗义！”老葛拍拍他的肩膀：“支行联系的那个按揭项目已经谈妥了，总共四十多笔。廖行长让我分给你们去做，到时候挑金额大的多给你几笔。”

“不用吧？”沙乐天微微一怔：“让其他人知道了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你按揭业务熟，报告写得快，能者多劳嘛，别人爱说啥就让他们说去。”老葛见他还有些迟疑，便又不以为然的挤了挤眼：“大不了我提前一天偷偷把材料给你，你回去加加班，只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完成，他们就说不出什么来。”

“唔，这样…倒是可以。”沙乐天豁然一笑：“谢谢葛总！”

第二天在行里从早上忙到中午头，沙乐天正跟同事们闲扯，大堂经理噔噔噔跑上二楼，站在楼梯口斯斯文文的喊道：“沙乐天？沙乐天在吗？”

“在呢！”沙乐天答应一声，抄着手走出办公室：“找我？啥事儿？”

大堂经理甜甜一笑：“王奶奶来啦，叫你下去呢！

“啊？好！马上！”沙乐天转身回到桌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拎在手里，一溜烟小跑下楼来到营业厅。

王奶奶刚从窗口办完业务，正坐小桌旁扶着老花镜阅读手中的理财产品宣传页。沙乐天满面笑容的凑到近前，双手奉上纸袋：“王奶奶，您好啊！这是我妈去云南旅游时特意给您带回来的礼物，本来打算抽空给您送家里去呢，正好您今天过来了。”

“哟！什么好东西？我看看——哈！小银碗，银筷子，银镯子…哎呀，这围巾真好看！”王奶奶笑眯眯的将礼物一一放回纸袋，抬起头慈祥的注视着沙乐天：“瞧瞧你妈，有什么好事儿都惦记着我，回去替我谢谢她。对了，你妈妈身体还好吧？在那边住的习惯吗？”

王奶奶便是当初与沙乐天家同住一个院子，喜欢在花坛里种地瓜的那位老大娘。如今她已年近七十，精神头依旧健旺，身子骨也是硬朗如初。

在家中独居多年，王奶奶对院子里其他孩子都不冷不热，唯独瞧着调皮捣蛋的小沙乐天格外顺眼。尤其在沙乐天双亲离异之后，王奶奶更是对他疼爱有加，总是隔三差五做些熏鱼、酥锅、肉包子之类的东西送到家里，待他们母子如亲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