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它们在数百年的黑暗中闪耀,用数学照亮了人类的历程
世上存在先后。人类的事件更迭总是有先有后,事物和历史的本质亦是如此。先与后被一瞬间划分——一个影响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决定性瞬间。
大自然以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式运转着,然后会在某些时刻猝不及防地出击,且往往是惨痛的一击,在人类历史上留下印记。正如公元79年8月24日的那个时刻,电闪雷鸣之下,维苏威火山低沉的隆隆声不断从地底传来,宣告着一场毁灭性的火山喷发,即将抹平庞贝城所有的生命迹象。从废墟遗址中可以看出,庞贝先前是一座交通、贸易发达的充满活力的城市,后来却永远被埋葬在灰烬之中。
“一开始,人们听到地下深处传来一阵轰隆声,如雷声一般。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震动撼动了大半个城市。在恐怖的六分钟之内,六万人丧失了生命。起初,海水退去,携卷着停泊在海上的大船小舟,堤道和海滨露出了水面。接着,它涨了回来,伴随着隆隆巨响,掀起了比往常高出十五米的巨浪。”这段话讲述的并不是庞贝城的故事,而是出自一位地质学家写的专栏,讲述了1755年11月1日里斯本大地震来临的时刻。当时,一股积蓄了千年之久的巨大能量在短短一瞬迸发,造成了骇人听闻的后果。我们很清楚,这样的灾难仍会重现。在伏尔泰的小说《老实人》中,坚持莱布尼茨[1]式乐观主义的邦葛罗斯[2]安慰幸存者们时,说:“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事物就无法继续进行了。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无论多么悲惨,在一位法国启蒙思想家的笔下,这个自然事件变成了人间喜剧中一个滑稽可笑的意外。
歌德把历史称作“上帝的神秘作坊”。在这个“作坊”里,堆积着对人类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只在极少时候,它们才会被某些时刻照亮,斯蒂芬·茨威格称之为“高光时刻”[3]。这些时刻“充斥着潜在的悲剧与厄运,在某一天、某一个小时,甚至常常是在一分钟内降临,无可避免”,改变的不仅仅是个人,还往往是一个民族,甚至所有民族的命运。
公元前44年的恺撒遇刺事件,当布鲁图和卡西乌将匕首刺入恺撒的身体,改变世界命运的那一刻,有了先前与后来。正如不幸的1453年5月29日也划分出了一个先前与后来。那一天,拜占庭帝国灭亡,年轻的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4]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庆祝胜利。大约一千年以前,罗马城遭到了汪达尔人的洗劫,如今,这座象征基督教信仰的城市——君士坦丁堡也被劫掠一空。1815年的6月18日,拿破仑遭遇滑铁卢的宿命时刻。还有纳粹德国在1939年9月1日入侵波兰国土的时刻,以及侵略欧洲和全世界的时刻。
每一个“宿命时刻”,都是一个个事件串联的结果。一连串的事件被紧密地编织在一起,经过漫长的发展,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然后突然成熟。历史这个“神秘作坊”不只生产武器和战争。其中一些“宿命时刻”如繁星般“熠熠生辉、永不熄灭”,用艺术的光照亮“人性的脆弱”。茨威格说:“当艺术的领域诞生一位天才的时候,他将会颠覆时代。当这样一个历史时刻来临时,他的出现将会影响之后的数十年、数个世纪。”
在这本书中所提到的宿命时刻,都发生在最遥远的时空里。它们在数百年的黑暗中闪耀着,用数学照亮了人类的历程。一个不知名的誊写人,在数千年前的一个宿命时刻,冒出了一个天才的想法——用同一个抽象符号表示相同数量的动物或东西。伯特兰·罗素说,两只山鸡和两天都是数字2的例子[5]。印度、中国、东南亚地区和中美洲的人民,都陆续迎来那些宿命时刻:在他们的头脑中,一个非凡的想法成形了,即用一个特殊的符号表示虚无,这个符号后来成了一个数字。一个又一个世纪流逝,千千万万个人来到这世上又离去,才等到这些时刻的来临。
在那些颠覆时代的宿命时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物,如毕达哥拉斯[6],带有强烈的传奇色彩。他们埋头钻研不可能的问题,比如化圆为方[7]。他们将自己的才智倾注于探索数学的奥秘,创造了思维中的世界,并在其中找到了可以真实描述现代“宇宙工厂”的表达方式。不必借助幻想去解释这些宿命时刻的诞生,因为,正如茨威格所说,在那些超凡时刻,“历史不需要任何帮助”。
注释:
[1]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1646—1716),德国自然科学家、哲学家、数学家,同牛顿并称为微积分的创始人。——编者注
[2]《老实人》中家庭教师一角。——编者注
[3]出自《人类群星闪耀时》一书。——编者注
[4]这里指穆罕默德二世。——编者注
[5]伯特兰·罗素:当人们发现一对雏鸡和两天之间有某种共同的东西(数字2)时,数学就诞生了。——编者注
[6]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前580至前570之间—约前500),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他是西方最早提出勾股定理的人。——编者注
[7]化圆为方是古希腊所谓的几何三大问题之一,即:求一正方形,其面积等于一给定圆的面积。——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