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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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我们也没有办法验证,因为所有的推测都是要基于我们已知的证据,可我们确实找不到更多线索了,那些神乎其神的破案过程都是成功后的回顾,其中的偶然性暂且不提,其中大多数可能就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冗杂又繁琐的基础工作,然后日复一日的不放弃,仅此而已。”刘民一说这话尽管是实事求是,可隐隐也带了些无奈和自我开解,“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小秦专业课的成绩一直不错,就是在刘民一和大陆他们这些年长的“前辈”面前有些出于本能的高山仰止,总觉得对方无论人生阅历还是职业技能都是碾压级别。

另一方面,他年少时其实因为长期被排挤孤立,多少有些由自卑衍生出来的自负,骨头里挑着点桀骜不驯的筋,但自从来了市局,接连受到孟燃和刘逸两件事的打击,就有些物极必反,生怕自己随意的举动又会带来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

“想法谈不上,但是还是有些感觉吧,”小秦让自己尽量说得谨慎些,“没有刘逸的死,我们也不能确定那个当年打电话报警又不说话的男人,有很大概率就是纵火者,是吧?从网上发出消息,到他动手杀刘逸,中间时间很短,准备的其实应该也很仓促,但目的明确,那就是不能让刘逸再说话。”

大陆顺着他的思路,觉得是没啥毛病,大家都这样想,“所以他不得不动手,还隐晦的用那么奇葩的方式和刘逸道歉,那么是不是说明杀人这件事,并不能引起他的兴奋,或者说至少不如纵火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么李利军的死,就很有可能和刘逸一样,一定有让他不得不动手的原因......李利军是最特殊的,我们过去挖掘的还不够!”

“不仅是这样的,大陆哥,”小秦接着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杀刘逸不仅仓促,而且急迫,急迫到,他可能甚至都没有时间冷静想想,刘逸既然已经和我们说了当年的事情,那他杀就刘逸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如今也可以说,我也是离当年纵火者第二近的人了,那他,也会来找我杀我吗?”

刘民一和大陆互相看了一眼。

“刘逸毕竟是当年的直接目击者,情况还是不一样,在没有影像资料的前提下,刘逸有可能一眼认出他,但我们并不能仅凭刘逸的描述就认出他来,”刘民一想了想,“所以刘逸的案子不能孤立的看,还是得结合最近的这起纵火案一起,大陆,明天我还是得再去见见那个房主黄先生。”

“行,我联系。”大陆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暴雨如注,漆黑压抑,只能看到玻璃上映出的屋内的灯光人影,不禁有感而发,“诶,你们说,现在这情况,像不像我们在明,人家在暗,看起来这屋子里亮堂堂,但其实被困住的是我们啊。”

*

警校后门无比萧索,雨太大了,地上快成河了,连小吃店都收了位置,甚至大半直接关了门。

小秦撑着队里借来的雨伞,半路上还被风吹散了一支伞骨,像个瘪了的茄子,除了勉强护主点脑袋,身上全糊住了水,粘都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食堂这个时间也没啥人了,就一楼角落现煮的牛肉面窗口还冒着热腾腾的白雾,把玻璃窗晕的一片朦胧。

小秦在牛肉面窗口和半冷掉的包子窗口间左右踟蹰了一下,最终决定奢侈一回,多花几块钱吃口热乎的。

这些年,资助人一直只资助他的学费,生活费则除了奖学金,偶尔还要他在校内兼职或者去校外打点零工才凑合够用。

这么说起来,他对自己也一直挺凑合的。

大概晚上买面的人已经不多了,打饭阿姨手没抖,实实在在的给他下了一大碗面,加上牛肉酱和白切蛋、卤包菜丝,一口汤入口后,先把人给激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

所以当小秦接起电话的时候眼前泛着水雾,手里面还拿着餐巾纸擦鼻涕,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清。

“喂。”

“小秦,是我。”

“谁?”小秦鼻子都揉红了,拿下手机看看屏幕,瞬间有些惊喜,“丁穆!”

食堂里空旷,说话都带着回音,“你在外面啊。”丁穆问。

“哦,刚回来,在学校食堂吃口饭,”小秦最近一些日子以来第一次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影儿,“还以为你回去了,就不会再搭理我了,怎么,想我了?还是想我们后门的麻辣烫了?”

“小秦,”丁穆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回来后一直想着那天在看守所的事,连做梦都能梦到那个孟燃拿烟头烫手掌的样子,我......我还是想做点什么,我睡不着的时候,找了好多资料,我发给你吧,我们一起研究研究.....”丁穆越说语速越快。

“丁穆......”

丁穆却抢着把话说下去,“你在陪我去一次看守所吧,这回我保证不逃了,我们做好准备,一定能......”

“丁穆!”小秦再次打断他,“我恐怕不能陪你了,对不起,队里有新的安排,我要跟别的案子,也很急,最近实在腾不出手来琢磨孟燃的事情。”

“可、可她也是杀人犯啊,还杀了俩呢,你不想弄清楚原因吗?”丁穆讷讷道。

“她那是心理原因,可以冷一冷也没什么大妨害的。”小秦想到刘民一的话,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手头的案子,还没抓到人。”

单单一个烟头的刺激,在刘逸的事情升级之后,所能带给他的震撼也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对不起啊。”小秦还是又说了一遍。

“你是说她和别的案子比,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是吗?可你说过你会一直查下去的。”丁穆那边良久无言,“我只是觉得被烫了也觉不出疼了,她应该也很可怜......没事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吃饭吧。”

“你也别多想了,要是睡不着,可以听听音乐,或者织织毛衣什么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慢慢就好了。”小秦挂了电话。

食堂保洁员已经在打扫卫生了,把条凳一个个倒扣在桌子上,淋了水拖地。

没人的小半边空间暗了灯,单边的灯光把小秦吃面的背影映得很长,又有些孤单。

他默默了一会儿,又跑到窗口,管阿姨要了头蒜,加了勺热汤,大口吃了起来。

*

警校宿舍楼门前的自行车棚下面,丁穆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倒背在胸前的书包,衣服都已经潮潮的贴在了身上,小脸冷得煞白,眼镜片上砸满了水汽,已经看不见后面的神情了。

“诶,小同学,我说你还是进来避避雨,这都好几个小时了,可别感冒了。”宿管大爷第三次站在门口招手。

丁穆摆摆手,抬头又看了看小秦黑着灯的宿舍窗口,一步步闷着头离开了。

*

某小区的一套小两居内,一对五十几岁的夫妻都已经入睡了。

妻子睡眠不好,窗帘都选了最厚的遮光布,把卧室掩得一丝光也没有。

明明已经睡着了,可妻子恍恍惚惚又有些醒了——躺在自己身后的丈夫今天晚饭出去参加了酒局,又没少喝,这呼噜声也比平日还威赫几分。

妻子发泄的往后使劲踹了一脚,丈夫不过吧唧吧唧嘴哼哼一声,照样鼾声起伏。

妻子无奈了,叹了口气,摸着黑伸手往床头柜上去拿放在那里的半杯水。

手还没碰到床头柜的边沿,水杯就递进了手里,她半探起头喝了两口,心口那股燥意平顺了些,困意也再次袭来,慢慢躺回去闭上眼,又把水杯原路往床头柜上送回去,依然送到一半,杯子就被接走了。

她也没多想,黑暗里扯了扯被丈夫压住的被子,再次迷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