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雍熙北伐三路军 浮梁重整官瓷厂
雍熙三年(986)正月,未过元宵,开封还沉浸在此起彼伏的焰火和通宵达旦的灯市里……
朝堂上,赵炅和重臣们为就要开始的北伐,正在认真谋划着。边关守将贺令图、贺怀浦、薛继韶、刘文裕、侯莫陈等相继上表,请求攻辽,夺回燕云十六州。群臣激昂,枢密院报告调兵遣将准备粮草的前期部署也已到位,赵炅也认为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时机已到,只有宰相赵普执意反对,但被皇上否决。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北伐,三十万大军分东、中、西三路,曹彬率东路军出雄州,田重进率中路军策应东西两路,潘美与杨业会合后率西路军直指辽西京大同。
出征的将士们聚集在开封北城外,旌旗猎猎,战马嘶鸣,队伍一直排列到驿道的尽头。二月的北风依然裹着黄河边的寒流向人们扑来,却压不住出征大军“还我河山”的雄浑呼喊声。
潘美、曹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飘扬的“宋”字大旗下,他们头戴锃亮的头盔,身着铠甲,披着战袍,任呼啸的北风扬起花白的胡须,面对送行的皇上,饱经风霜的脸上仍然大写着坚定、果敢、刚毅和勇气。战鼓催人,老将们带领将士们拱手向大宋天子辞行……
明黄的伞盖下,赵炅向官兵们挥手致意。怕腿伤发作,这一次他不再亲自出征。世事沧桑,曾随他出征的廷美、德昭均已不在人世,元佐发病。虽然陈王元佑、韩王元休正骑着马陪在他左右,但他也没有勇气安排他们带兵北征。
作为皇室的子弟,韩王元休自然懂得父皇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每日的战报,他每天都早早地同二皇兄陈王元佑、四弟冀王元俊,一起来到父皇御案边,等候前方的快报飞骑。
踌躇满志的赵炅在崇政殿里,背起双手踱步,有时候手捋美须哈哈大笑,也和皇子们讲讲话,但几位皇子都是以聆听为主,一般不发表意见。
开始捷报频传,东路军曹彬进军顺利,连续攻克新城、固安、灵丘,斩获贼相贺斯;中路军田重进破了飞狐城,抓获辽马军指挥使何万通和康州刺史马群;西路军潘美更是老当益壮,他和杨业会合后,千里直插环州,活捉环州刺史赵彦辛得了城池,朔州、应州、云州守将均献城而降,四州百姓见到大宋官兵,夹道欢迎,欢呼回归。
短短两月不到,燕云十六州已得数州。三路兵马正向幽州会合……
赵炅从红木架上拔出龙泉宝剑,在崇政殿徐步边舞边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皇上等待的就是那一天,北上幽州,接收燕云十六州的回归。
一天已过子时,枢密院仍将加急战报送到崇政殿。
周怀俊不敢延误,还是战战兢兢叫醒了皇上。
赵炅一看,拍案叫好。
曹彬攻克涿州。涿州是幽州的门户,拿下涿州,这正是他所企盼的,西、中两路兵马再压过来,幽州就指日可下了。
赵炅再也没有一点睡意,竟披起锦袍站了起来,对着壁上的宋辽战时形势图察看,周怀俊忙掌灯迎了上去……
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
浮梁县衙。杨柳的枝条轻拂着格栅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叽叽喳喳……”几只燕子聚集在西厢房屋檐下,衔来泥草筑巢。而几个衙役去找来竹竿,要把燕子赶走。正从后衙走出的浮梁县令胡舜智阻止了他们,他说:“燕子愿意住进这里,是多么和谐的好事!只要不是在前面正衙梁上筑巢,都不要赶它们。”
分管户房的主簿过来,向胡舜智拱手行礼,说:“县令大人,县里在昌南珠山南面有一处多年未用的瓷厂,有四人留守,每年要发薪银,极不合算,是不是干脆将它处理掉,省些开支。”
主簿瘦得像块风干的枯树板,脸上除了横纹还有竖纹,双眼无光,几根稀疏的胡须,无力地飘动着,几根稀疏的头发,连一方幞巾都很难挂住。
胡舜智说:“我知道这家老瓷厂。前任留下的,要是在我手里没了,别人会说我是败家子。我还有个职责是要使浮梁的瓷业兴旺起来,今天公务已处理完毕,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吩咐备马。坐船去昌南,时间太长,他也不坐轿,骑马快,办事也快。
主簿连忙推辞:“大人,老夫不会骑马。”
胡舜智说:“我派个捕快骑马带你去好了。”
四个人三匹马,在县城码头上了两条渡船。才到对岸,很快便到了昌南。
瓷厂在珠山脚下,正门临街。
主簿敲敲歪斜的门。一个人将头探出来,看见是主簿,后面是头戴乌纱身穿官袍的县令,吓得赶快打开门,恭恭敬敬地行礼。
门内是一片凋敝的景象。庭院里有很深的积水,根本无法进去。
厂内范围是很大的,从门往北,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丈吧,最北一排瓦房是办公的地方,横向差不多有二百丈,东边的几幢瓦房半敞开,用作厂房,拉坯、利坯、吹釉,成型都在这里。北边和东边所有房子的窗户都坏了,全部是吊着的、歪着的。偏西几间竹棚全部倒塌,几根竹子撑在那里,棚顶的篾片席惨不忍睹地挂着,在风中摇摆。再往西,几座瓷窑顶上都出现了大洞。蜘蛛丝稀稀拉拉地挂着,还在空中拉网。
守门的跪下:“县令大人,别进去了。等小的们打扫打扫,整理一下,或许好些。”
胡舜智皱皱眉头,说:“好吧。”
他对主簿说:“四个人,不做事。减掉两个人,留两个身强力壮肯做事的,总薪酬不减,两个人拿四个人的钱,但要日夜住在厂里,白天打扫、整理,晚上守护财物。不干者请走,县衙自然会另请高明。”
胡舜智看到北边珠山上的亭子,问:“那就是唐代留下的聚珠亭吧?我们上去看看。”
主簿面有难色:“大人,请恕卑职腿脚不便,我就在这门房等候吧。”
两名年轻的捕快很灵活地陪县令从东边残缺不全的台阶上了珠山。
珠山突起,一坐飞檐翘角的亭阁,矗立峰上,一块匾额挂在亭上,黑漆斑驳,隐约可着出“聚珠亭”三字。
胡舜智抚摸着早已褪尽朱漆的廊柱和破损不全的栅栏,感慨地说:“‘聚珠亭’就是二百多年来战乱的缩影啊,自中唐以后,中华不得安宁。”
一位捕快好奇地问:“县令大人,你刚刚上任为什么对浮梁的历史这么了解?”
胡舜智说:“看书啊,珠山和聚珠亭的来历,县志上均有记载。秦时番君吴芮跃马登上此峰,见山脉分五支绵延,似五龙抱珠,便挥动响鞭,说:‘好,就叫珠山。’聚珠亭,乃浮梁第一任五品县令柳国钧修建的。唐天宝年间,唐玄宗高配瓷茶大县浮梁县令为五品,柳国钧到任后,即将唐武德二年始建的官窑厂恢复起来,烧制贡于朝廷的茶具。瓷盏玲珑精美,唐玄宗见后大喜,大笔一挥,题写‘浮梁御封窑厂’,又拨专款,诏命柳国钧在珠山上修建‘聚珠亭’。这都是老祖宗留给浮梁的遗产,是后人的自豪。我们绝不可遗弃啊。”
捕快似乎听懂了,点了点头。
胡舜智围着“聚珠亭”绕了一圈,青苍的树木覆盖着峰麓的余脉,东边傍山搭建着一座座民窑,再过去,便是临江的中渡口码头,与对岸三闾庙码头隔江相望。江渡往返,舟帆起降,码头上忙碌着搬运的人们,抒写着古镇最集中的喧嚣。
胡舜智问道:“你们知道霍窑的新平瓷行吗?”
“霍窑,昌南人都知道,唐代以来的陶瓷世家。霍家瓷行就开在昌南中心地带的赛宝滩。”一名捕快回答。
瓷厂离赛宝滩不远,几个人便牵着马走过去。远远望去,一排粉墙黛瓦的徽式房屋依次延伸,错落又相对独立,与一般民居不同,这些房屋门面都开得较宽,一看就是店铺,里面透出灯光来,店里摆的都是瓷器。
有座店屋高大的马头墙上,墙角上装饰着精致的图案,中央画着一个很大的双圆圈,里面规规矩矩地书着一个欧楷的“霍”字。
胡舜智笑着说:“我知道了,这便是霍家新平瓷行了。”
霍家新平瓷行的侧墙边系马桩上,引人注目地系着两匹高大的骆驼。
店铺里走出两位棕色头发、背着粗布褡裢的波斯人,霍永正送出来,看见胡舜智,打了个招呼忙比画着介绍。
听说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一个年长的波斯客商点了点头,对胡舜智说:“撒拉姆,阿拉库姆。”
霍永正翻译说:“他向你问好。”
送走客人,霍永正将县令迎进瓷行坐定。
伙计泡上茶来,胡舜智啜了一口,说:“波斯人来买昌南瓷,好哇。”
霍永正指着货架上一排黑花釉的瓷腰鼓说:“自晚唐以来,西域对这种瓷腰鼓的订货从未断过,还有青瓷的大碗、大盘、深长而带把的首肯壶,都是适合他们的瓷器。在西域的路上,人们问瓷器是什么,回答的人就说:昌南。现在‘昌南’就是瓷器了。”
胡舜智很兴奋:“我长见识了。”
霍永正给县令介绍琳琅满目的瓷器。这时,李洪柱进来了,看见胡舜智,忙喊“大人”并行礼。霍永正说:“洪柱主要在湖田管理霍窑瓷器的生产,我弟定正是掌柜。”
胡舜智拍拍洪柱的肩膀说:“小兄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要去看你的窑哦。”
霍永正介绍:“霍窑在湖田有十二座依山而建的龙窑,都是生产青瓷。杨梅亭还有馒头窑,生产白瓷的高档餐具、文具。”
胡舜智赞叹不已,说:“这么兴盛啊。”
洪柱说:“县令大人来后,打击了恶霸豪强,再也不担心欺行霸市,做瓷器顺利多了。”
“今天看了瓷行,下次再去湖田看霍窑吧。”胡舜智就此告辞。
在赛宝滩街上,遇上焦晃骑着快马带着捕快巡逻经过。焦晃看见胡舜智,赶紧下马行礼。
胡舜智说:“焦都头,这样很好,遇到歹徒及时抓捕,恶人就不敢露头了。”
回县衙后,胡舜智静静地在后衙向朝廷写了一本奏折:
因浮梁是瓷茶大县,县衙按五品配置,目前县令到位,另还有一名主簿,其他职员衙役都是县衙自行聘请,特请求速任命一名县丞到任,主抓瓷业及相关事务。
唐武德二年所建官瓷厂,虽经唐开宝年间整修生产,已多年失修。唐所建聚珠亭急需维修,以免完全倒塌。请工部拨专款修整。
胡舜智派了一名衙役速送驿站,让快骑从速带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