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张耆农家救人命 韩王泪崩洒雪天
待王继恩带着太监们走远,张耆和便衣立即上前。看到堤下塌下的水草,他们赶紧下到堤底。
张耆扒开水草,抱起冰雪里的刘娥。刘娥已昏死过去,湿透的衣裙都是凝固的血迹。
“不好!”张耆将自己的棉袍裹住刘娥,将她抱上了大堤。
一位侍卫喊道:“张给事,左边有座村庄,先找户人家吧。”
张耆抱着冰冷的刘娥,三步并作两步,进到村里,侍卫急敲最外边那户人家院门。
开门的是位老农,看到这么多人,他面有惧色。
张耆说:“老伯,我们都是公人,你不用害怕,救人要紧。”
里面出来一位妇人,摸了下刘娥的脸,说道:“是个女的,都快没气了,赶快让他们进来。”
将刘娥放在炕上,张耆赶快从身上摸出一锭五十两银子,塞在老农手里,老农傻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妇人很利索,吩咐老农:“你去煮姜汤,柜子里有红糖。我来找几件衣服替她换上。”
妇人替刘娥扒掉身上湿透了的棉袍,一股血腥味冒了出来,她一看血糊糊的衣裙,鲜血还在渗流出来,说:“怎么出血这么多,是小产了。可能是拖拽过重造成撕裂,先止住血呀,不然没命了。”
她在炕头上打开一个瓦罐,倒了一把毛茸茸粉状的东西,就要往刘娥衣裙里抹。
张耆用手挡住:“这是什么?能止血吗?”
“这是毛蜡烛,止血特灵,我们农家常备的草药。”妇人说。
她又看了看张耆,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出去吧。我要帮这孩子换掉湿衣服。”
张耆退了出来,他心急如焚,刘娥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派出的人找到韩王没有,眼看就要关闭城门了,韩王也无法出城……
妇人用热毛巾擦去了刘娥脸上的污泥和血迹,帮她换了干爽的衣服。炕上是热的,老农从厨屋里端来了热姜汤。张耆又进了里屋。
刘娥依然是昏死过去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牙关紧闭。妇人一勺勺喂她的姜汤,都汩汩地流在脸颊旁的毛巾上。
夏守恩有进出皇宫的令牌,他将马交给候在宫门广场的弟弟夏守赟,急奔皇宫校练场。
韩王穿一身银甲,手执一把木剑,正与冀王元份练习剑法,你来我往,如雷霆万钧,江海清光,正在激烈之中。
夏守恩不敢惊扰亲王练剑,心急如焚,突然看见架上一面锃亮的铜锣,想起一句话:鸣金收兵。他抓起锣槌,在铜锣击了一下,“铛”的一声,两位亲王都停住了。冀王知兄长有急事,就告辞走了。
赵元侃一听是父皇下旨驱逐刘娥,又是王继恩和潘府亲兵执行,他一下子蒙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想到了张耆这个跟随自己多年、勇敢机智、武艺高强的贴心侍从,他相信张耆的忠诚,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救护刘娥。他一定要赶紧与张耆会合。
他立即拉上夏守恩一同跨上芦花驹,出了宫门。
夏守赟眼泪都流出来了,急着说:“王爷,就要关城门了!”
夏守恩骑上自己的马,说了句:“韩王我先去了。”
韩王元侃这才想起宋辽开战以来,为加强京城戒备,汴京外城开关时间调整为寅时三刻至酉时三刻。此时若去城外,必定已关城门出不去,还要将刘娥设法在半夜救回城内。城门开关大权为殿前都指挥使李继隆掌管,正是皇后的胞兄。
这时,元侃返回皇宫,匆匆奔进福宁宫见到李后,跪伏在地已泣不成声:“母后,儿臣要即刻出城解救刘娥。”
李后也顾不得问许多,扶起元侃,立刻在一幅黄绢上写下:“殿前都指挥使李继隆,韩王要即刻出城办事,速发令牌。”然后重重地盖上皇后玉玺宝印。
拿到令牌,元侃带着夏守赟飞骑直抵汴京外城新宋门。这时,沉重的城门已经关闭,士兵们正在上门闩横杠。
门洞前的守城士兵用长枪拦住了高举令牌的韩王元侃,看了看铜铸的皇宫令牌,赶快上城楼去通报了。
一个头盔上飘着红璎珞的城门校尉下来,看到一身戎装的韩王元侃,赶紧行礼,验过令牌,即命开门。
韩王一行裹着飞雪如旋风般驰出城门……
妇人也止不住流泪了,说:“血是止住了,人怕是难救回来。”
张耆再摸出一锭银子,说:“你再喂,哪怕从牙缝里渗一点进去也行。”
“军爷,你看到了,不是银子的事。”妇人一边流泪一边再喂姜汤。
这时,韩王赵元侃掀帘而入。张耆派出的几名侍卫守候在几个路口,终于等到了韩王。
老农与那妇人看见头戴金冠的韩王,连忙要跪拜,被元侃扶住了,元侃说:“你们救了人,本王应该感谢才是。”
元侃接过姜汤,亲自喂服,也是一口也喂不进去。元侃急了,端着汤碗,含了一口温热的姜汤,用嘴对着刘娥紧抿的嘴,想让汤水流进去,结果还是流到了毛巾上。
元侃吓坏了,大声哭起来,边哭边喊:“小娥,小娥!”他脱下甲胄,将自己滚烫的胸膛贴在刘娥身上,紧紧抱住刘娥,贴着刘娥的脸颊哭喊着:“小娥……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小娥,你不能走啊,你若没了我也不活了……小娥,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我们说好了要好一辈子的呀……你若走了我也会死的……小娥啊……”元侃声嘶力竭的哭喊,惊天地,泣鬼神,在场的人都掩面而泣,连身高七尺的张耆、夏守恩也泪如雨下。
忽然,元侃感觉到刘娥的头似乎动了一下,被丝绒战袍裹着的手挣了挣,他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说:“小娥没有死,快,快,再热碗姜汤来。”
元侃依然抱着最爱的人,胸贴着胸,手伸进绒袍里搓她的手,嘴里喃喃地喊着:“小娥,我是三哥,我是三哥……”
忽然,夏守赟喊起来:“刘姐醒了!刘姐醒了!”
元侃抬起头来,看到刘娥睁开了双眼,她望着元侃:“三哥,我不是死了吗?”泪水盈盈。
元侃抱着她:“小娥不会死的,三哥不是在吗……”
元侃端过热姜汤,一勺一勺地喂她……
刘娥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挣出手来,环绕着元侃的脖子哭喊:“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三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啊……”
元侃抱紧她,哭着说:“小娥,我们可以再生,我让你给我生一群孩子……”
遥远的鼓楼隐隐约约送来二更的鼓声,张耆说:“王爷,我们必须在四更一刻赶到城门前,在第一时间返回城内。”
“现在王府是无法回去了……”元侃正在想。
张耆果断地说:“到我家去,我家只有老娘和一个妹妹,正好照护夫人。”又补了一句,“尽快回到城中,请御医诊治。”
晨钟暮鼓,当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候,一辆牛车已经等候在外城新宋门外。老农驾车,刘娥平卧车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韩王元侃紧握住她的双手,步行护在车旁。
城门洞开,守城士兵欲上前查看。夏守恩高举令牌,大喝一声:“韩王在此,还不回避。”
新宋门城门校尉验过令牌,远远给韩王行礼,令士兵放行。
张耆的住宅也在王府大街,居于西头。张耆敲门之后,他老娘掌灯一看,忙迎进来,叫醒张耆妹妹起来帮忙。
夏守赟又取出一锭银子,交到老农手中:“老人家,这是王爷答谢你的,请收下。”
“王爷和大家一宿都饿了。”张耆老娘找了一大堆杏仁糕花生酥,给众人填肚子。
小妹熬了红枣糯米粥,加上红糖,缓缓喂刘娥。
肯定是暂时不能上御医院找御医了,韩王元侃想了想,派夏守赟去淮海王府找钱惟演,让他府中的太医迅速赶来。
钱惟演是原吴越王之子,有名的江南小灵童,吴越王降宋后他随父来到汴京,小小年纪被命为韩王府侍读。钱惟演听得韩王有事,立即与夏守赟来了,他带来了跟随他家多年的吴太医。
吴太医为刘娥号了脉,说是脉象虽虚弱,但已趋平稳;伤害太深,要调养数月才能恢复。吴太医低声告诉韩王元侃,说夫人这次小产,会受到长远影响,他开了一些药配以红参温补。
张耆对吴太医说,农妇是用毛蜡烛止血的。吴太医点头,说就是蒲粉,止血良药,他的药箱里也带了。
穿着一身裘皮的钱惟演跟着比他大几岁的夏守赟在雪地里骑马,两个孩子的顽皮给沉寂的院落带来了一点点生气。
张耆领着韩王元侃踏着晨雪在院子里边转边议。张家院后还有一处空着的庭院,院内有一幢小楼和两处平房,原是一位扬州商贾的,他搬回原籍了,张耆已将庭院买了下来。张耆的意思是可否将庭院修整改造,让刘娥住在这里,韩王过来既避人耳目又很方便。
元侃命密传给事王继忠过来,协助张耆,安排工匠尽快开工,抓紧时间完成。
“多移栽插紫藤,移种几株海棠花和牡丹,这个春天就要让花盛开。”元侃知道刘娥喜欢紫藤,说:“这处庭院就叫紫云别苑。”
刚好小灵童钱惟演走过来听见了,他用银铃般的童音赞道:“紫云别苑充满诗意。”
韩王妃潘蝶早已获悉刘娥被传旨太监带走的消息,而且,潘府虞候皇甫霸也来了。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信起作用了,幸灾乐祸之余却也忐忑不安,她无法想象韩王会如何对待自己,甚至有点后怕。
潘蝶就在这种不安中熬过了三天,在大雪慢慢停下来的夜晚,韩王回到了房中。
潘蝶几乎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一眼韩王。
韩王元侃用犀利的目光仇视着潘蝶:“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告诉你,她没有死。但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以为除掉她你就会得到我的真情吗?你去做你的王妃吧,我还住我的明月轩。”元侃理了几本书,掀开棉帘,要走。潘蝶知道韩王离开这屋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赶紧上前抱住韩王的脚:“王爷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错了。”
元侃一抬脚:“你这个恶人,还会后悔吗?”潘蝶松开手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