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便小心翼翼的起身,走到木门边,把门推开一点儿。这扇门------应该是真正的“门”,有木头铰链-----发出吱呀的声音,强烈的阳光从缝隙里照进来,可阿树还没有醒。
我索性回到他趟的地方,在他一旁蹲下,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到膝盖僵硬。最后,阿树终于睁开了眼睛,仰脸看着我。
“该起床了,树先生”我心里感到宽慰,但没有流露出来。
“哦,你该早点喊醒我的,阿梦”
“你看起来很平静,这些天很累,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哦,身边有一个体贴的人真好。”阿树开心的笑着。
“这有水洗脸吗?阿树,我想尽量把自己收拾的整洁一点。”
“应该有的,等我出去找一些来”。
过了好一会儿,阿树还没有回来。我推开门,走到清新、明媚的阳光下。在我眼里,这是一个宁静和善的村庄。椭圆的棚屋整整齐齐排列在眼前,投下相似的影子,排成一条穿过村庄的整齐大道。男人女人来来往往,拿着工具或洗衣桶,身后跟着一群一群孩子。一头驴子在水井前方的阳光下愉快地排便。我经过的时候,有人点头简单的打招呼,但没有人我和讲话。
走了不远,我看到阿树和一个人站在一起,在前面的街道上,身形相差悬殊,头凑在一起讨论着。我走上前,阿树向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抱歉”他对我说。“我可真是个糟糕的人,把你一个人留在长屋里。不过,阿梦。来见见我们的英雄。两头怪物。都被我们的英雄杀死了。一个受了致命伤,逃进了树林,肯定活不过今天晚上。另一个坚持战斗,被我们的英雄切了一块儿下来,偿还了它的罪行。那魔鬼拖着剩下的身体,跑到河里想制止疼痛,在黑暗的河水里沉下去了。”
我转身面对着那个人,点了点头。“我感到非常荣幸,能遇到如此勇敢大度、本领出众的人。”
“这没什么特殊的,朋友,不要再谈我的本领了。”那个人声音很柔和,眼睛周围荡漾着笑意。“我们只是运气好而已,而且,有勇敢的伙伴协助我们。”
“你说的伙伴”阿树说,“一定忙着尿裤子,根本没加入战斗吧!”
“说真的,先生,别提这件事了。”那个人这话是对阿树说的,但他却凝视着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标记,让他十分着迷。
“先生,我和阿树昨天来到了你们的村庄,希望没有给你们添麻烦。”我说,对方的凝视让我吃了一惊。
那个人继续打量着我,然后回过神来,笑了。“原谅我,我一下子以为。。。。不过请你原谅我吧。我的血统是正宗的扎鲁人,但我是在离这儿很远的一个地方长大的,那里经常能遇到萨莱人。所以,我对他们很熟悉。虽然,这段时间我有些生疏了。但你的穿着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他们。不过,你的长相可不像萨莱人,”
“好了,兄弟。不要谈论这些了。”阿树把那个人拉到身旁,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说。“我的剑术可是萨莱人教的,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教的更好了。这帮助我渡过了很多危险,快带我去看看你的战利品吧。”
“你的客人还没吃早餐呢,”那个男人插了一句。“请原谅我们,这是阿树第一次带姑娘来我们这里。他真是个糟糕的主人。”
“哪里哪里,先生,”我说。“实际上我一点儿都不饿,昨天晚上我可是享受到了路途中最丰富的一餐。”
“我只是一个船夫而已,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快带我们去吧”阿树用胳膊搂住那个男人的肩膀,往外走。
“尽管昨天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我们的麻烦远没有结束。请跟我来吧,朋友们”
他们在前面,走的很快,没注意到在熙来攘往的小巷里,我已经落在后面。
我发现这里的街道挺整齐,像一条条日光充沛的走廊。道路两旁种植着低矮的不知名的树木,树上挂着一堆一堆,不知是什么的物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现在看来,这是个有些奇怪的村子,那个男人盯着我看的样子也很奇怪”。这样想着,我发现阿树和那个男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好在,阿树终于发现可能把我丢了,于是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一拐弯过来,是村子的一个广场。
那个男人转过脸来看着我们,一只手抓住一个东西,举到空中。
我看到,那似乎是一个动物的脑袋,脖子很粗,从喉咙下方切下来。黑色的卷毛从头顶挂下来,披在脸部周围,那张脸没有五官、怪诞恐怖:本来应该有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地方,只有长着很多小疙瘩的肉,像肉瘤一样。脸颊上有几丛绒毛一样的毛发。
“天哪!可真是个大家伙啊!”阿树一声惊叫。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看到的不是脑袋,而是一个大得异常的人形怪物的肩臂部位。那个男人举起战利品,抓着的是二头肌附近的残根,肩膀那头朝着最上方,这时我看到,这一块东西被剑从身体上砍下,我原本以为是一缕一缕毛发的东西,实际上是肌腱从伤口里钻出来,挂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把战利品放下来,丢在脚下,好像他无法充分表达对怪物躯体的鄙视一样。
“那个孩子,阿梦,看到那边那个孩子了吗?”阿树对我说。“那是从食人兽嘴巴里救下的”
我看到一小群女人围着一个坐在石头上的少年。他身材消瘦,有黑色的头发,身上裹着毯子。他身高已经接近成人了,但我能感觉到,毯子下面裹着的身体细细长长,仍然是个少年。一个女儿拿来一只木桶,正帮他洗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污垢,但他似乎浑然不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的后背,偶尔歪一下脑袋,似乎想绕过他的腿看一眼地上那个东西。
看到这个得救的孩子还活着,而且显然没受重伤,我没觉得欣慰或高兴,反倒隐约有些不安,这让我自己十分惊讶。一开始,我以为这和小男孩本人的奇怪模样有关,但随即我发现了问题所在:小男孩儿的安危似乎并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大家对待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这里头有种谨慎的沉默,近乎冷漠,让我想起我们村子里关于小女孩儿阿阑的事情,我怀疑这个小男孩儿是不是也和阿阑一样,正在被大家遗忘。
我注意到男孩儿的手臂上,裹着一条有着白色纹理的黑布条,针脚不匀,纹理粗糙。我能想象到,棉线在织布者手中怎么的不听使唤,东一圈西一圈地乱搭,毛针在指间乱窜,织出不稠密的花纹。
“这布条是?”我走上前问。
“这是一位勇士身上的。”我没有想到的是,男孩儿会转过头来,回答我的问题。“是那位勇士砍下了魔鬼的臂膀,我的手臂被抓伤了,他从自己身上扯了布条下来,为我包扎了伤口。他真是个好人。”男孩儿朝我微蹙了下眉头,又转过身去,出神的看着地上那个东西。
这是阿兽身上的,我一眼就认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