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治愈”是一种气氛
治愈感,活在空气里
在日语里,“气氛”这个词汇,衍生自“空气”。
这很有意思,一个极为抽象的词汇,突然变得生动起来,让我们的行为有了解释——
所有奔波在钢铁城市的社畜青年,都希望或者难以避免地必须要追求,一种“阅读空气”的能力。
在空气中体会别人的喜怒哀乐,以能恰到好处地做出适当应对,在关键时刻用一句笑语、一个笑脸,将需要讨好的人哄得高兴。
空气就这样流动着,快活起来了。
阅读空气,让我们逐渐失去了阅读自我的能力。察言观色,看的是别人的言与色,但也得警惕着冷不防把自己给忘了,从此变得为别人而活。当我们稍稍转一转眼神,去读一读自己没有注意的空气,会发现那里存在着流动着的,不是令你感到窒息的旁人的喜怒,而是一种来自现实的烟火气。
那是一种始终存在的,能疗愈我们心灵的东西。但凡我们能用上在社交场的一分敏感和耐心,去观察自己的生活,就能读到来自生命角落里令人欢喜的信息。
生活,本身就有强悍的治愈力。
作为一个缺乏活力的典型当代青年,晨间日光是我常年闻其名却只能错过的老朋友。早起的日子在一年三百六十余日里,那真是屈指可数。
也不能怪我自己懒惰,这实在是一种恶性循环。大城市里堵塞的交通,让我们有了弹性上下班的借口,不再需要追赶日出似的急着上班,反正落下的工作时间,晚上加班来补就是了。
一间实验室里六个人,个个早上都难见影子,但直到凌晨,都能看到这里热闹忙碌的身影。
半夜回家,凌晨与这个城市说一声——“晚安,十点以后见”。
这大概才是常态。
我在这座城市里待了几年,对街巷深处的美食如数家珍,唯独没怎么品评过早餐。每每想起早餐味道,浮现在脑海里的都是家乡路边摊的绝活。
所以一回家待了几天,就坐不住了,硬是起了个大早,呵欠连天地去吃魂牵梦绕的早点,跟这个刚苏醒的城市撞了个正着。
菜市场正喧闹,秋天里熹微的晨光洒落身上,带来一种舒适与亲切。迷人的蔬果散发着闪亮的光泽,扑面而来的水灵与鲜活,让人直呼这才是世界上最丰饶治愈的地方。
寻一处摊子坐定,循着记忆中的古早味,欣赏卷裹着布条的大茶壶里流淌出金黄的小米浆,或者是本地特有的一种奇妙的“胡辣汤”。人都说河南的胡辣汤味最地道,我也去尝过,可惜吃惯了本地改良版,对原版反而兴致缺缺了。
两三根油条,配一碗热汤,就坐在露天的板凳上吃起来。没有人嫌弃韭菜盒子的味道不雅,也没人在乎你的吃相不美,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身边坐着穿迷彩服的农民工兄弟,拎着爱马仕的女士和带着布兜的婆婆坐出一样的姿态,本地口音里混杂着普通话、外地音,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世界大同了。
就像是一个至多不过半小时的伊甸园,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相遇,享受一段热闹中的愉悦。
天越冷,蒸腾的热气就越明显,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水滴,看起来白茫茫一片。没有人去钻研它的物理机制,我们更愿意将其统称为“烟火气”。
是让人挣脱出来的烟火气,是来自生活最鲜活而原始的疗愈之法。
这里没有人会拍照,不会有人对破败的小桌和磕坏了边的汤碗感兴趣,也就不用花费时间琢磨配个什么漂亮的滤镜,不用纠结怎么摆盘的构图才最和谐。人们的评价简单又直接,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你这店开不长。
留下的都是经过了考验的,不用担心上了社交圈网红店虚假卖相的当,可以把胃就那么放心地交付出去。
对我来说,这里的空气就弥漫着治愈感。
后来我曾想,为什么我对早餐的时光记忆深刻,又深觉治愈?
大概是因为那就是真实的生活。
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地、真实地生活着,不是活在ins风的滤镜里,也不用被外界的眼光所影响,更不必因为工作性质或者财富地位摆出造型,像春发的豆苗一样,自由自在地呼吸空气。
以真实的面貌,享受着最简单的饮食欢愉,满足人类最基本的欲望,想要多放松,就可以多放松。
这样的场景,当然足够治愈。哪怕你只是身处其中,也会感受到来自周遭气氛的影响,感受到从他人、自己身上流淌着交汇的生命力。
这就是治愈感。
去观察这样的气氛,去体会这样的“言”与“色”,用工作般的用心去沉浸体会这样微笑的生活欢喜,我们自己就可以获取治愈感。
因为它们就在那里,生命力顽强地活在每一个真实的、令人感觉幸福的瞬间里,只要我们去看一看,嗅一嗅,为它驻足一秒,就可以获得。
小时候我最不懂的人,是爷爷的那群朋友。
他们不怎么经常出现,只有早上出门买菜、晚上出门遛弯的时候,会在特定的时间相聚。
他们聊的内容也总是很枯燥,在那个通信不发达的年代,一群老头靠口口相传的交流,来讨论最近流行什么小玩意儿。
爷爷年年都养蝈蝈,不怎么好看的小绿虫子放在葫芦里,揣在怀里,叫得恼人。但他就是喜滋滋的,出门一定要带上,遇到其他几个老伙计,掏出来炫耀一番,彼此较量谁的蝈蝈叫得更响。
听了这些年,我硬是没能跟爷爷他们的听觉调整到一个频道上,到底是感觉不出吵闹的蝈蝈声音里,有什么美妙的旋律。
退休老年人的生活看起来就是这么枯燥,蝈蝈年年都来,话语也年年都是那一套,最多就是今年争胜的赢家换了个人。
直到爷爷去世的那一年,老人们结伴而来,目送自己的朋友去往另一个世界。我陡然发觉他们中的身影少了几个,言谈之间,恍然明白爷爷也并不是第一个离开的老伙计。
“以后,又冷清了。”楼下的彭爷爷抹了一把脸,惆怅却又平静。
十几年过去,再路过熟悉的老街,已经不见任何熟悉的身影。他们是谁家的爷爷,谁家的父亲,我竟也说不太清楚。
那像是独属于这群老朋友的一段关系,是属于他们的愉快回忆,是他们人生最后一段旅程里,寻找到的治愈自己的途径。而我虽然曾经旁观过,却也从来没有融入进去过。
但我替他们庆幸。在那样的年纪里,他们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人生,寻找了能容纳乐趣的空间,一种乐趣,两三好友,年年如此。
那就是他们生活的治愈力源泉,是他们享受人生的方式,虽然微小,但不可或缺。
我们大多数人走得太快,绷得太紧。像是一个全身心服务于社会规则的螺钉,用尽全力旋转着、抓紧着,只为了占住自己的位置,让整个机器得以继续运转。
机器轰然而动,没人在乎一颗螺钉的生命,和它们在想什么。
但螺钉在乎自己。它应当在乎。
当它在乎了,就能从旋转的位置里找到最巧妙的角度,知道在它所占据的螺孔里旋转怎样的角度,是最巧妙的;它会知道自己的是否疲惫,生锈,变松,知道如何调整才能更好地维持下去;它开始了解其他螺钉的状态,从彼此微妙的交流里获知信息,感受世界……
如此,这样一颗螺钉的一生,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我们的人生不该只着眼于外界,人际社交、事业发展、资本累积……也应该留一点精力给自己,给身边的空气。最简单的治愈力,大概就是觉察力,那些治愈的片段就出现在身边,不用我们特别去创造,只静等着你去发现。
它始终都在空气里。
“治愈力”,一种决定生活下限的能力
每每走在车水马龙的北京街头,看步履匆匆的行人,我的耳边仿佛立时就能响起一段激昂的乐曲。
那些出现了又消失在人群的面孔,用双脚拨动命运的琴弦,匆匆而去,走得都比别人更快一些,弹出的曲调也比别人更紧张一些。
属于诸多年轻人的北京,不是那个遛弯听曲、提笼架鸟的四九城,拔地而起的钢铁建筑生长在柿子树下的四合院周围,遮掩了只属于中老年人的悠闲与快活,留下的,是日复一日的焦虑。
这也是中国年轻一代的缩影。
“生命不息,学而不止”,这话放在二三十年前说起,满可以得到周围人对于奋斗青年的羡慕和赞许。学习这件事,人们默认终止在自己的学生时代。
似乎只有学生才需要学习,需要提升。人生好像就是一个麻袋,学生时代,老师手把手带着你往麻袋里装豆子,有人用勺,有人用瓢,能塞多少是多少。等开始工作,一切就转过来了,一个人能适应什么岗位,全看你能从自己的麻袋里往外倒出点什么来。运气好的,这辈子就靠麻袋里的豆子安稳地过下去。
所以父母辈的生活,过得辛苦、简单,却也有点我们触不到的快乐。
至今我还记得,我爸一下班就呼朋唤友去山上捉蛐蛐儿的日子。舅舅在乡间姥姥家的大院子里,养了三四十只鸽子,两条大黄狗,一有空就骑着他的自行车哼着歌回家看狗放鸽,好不快活。
他们的乐趣不用金钱来堆砌,在乡间田野里,在山丘土堆上,信手取之,都是欣喜。
这个民族还有传承的灵巧双手,想要的都可以自己做,是我所见过的最神奇的魔术。小时候家里有各种工具,爷爷是高工退休,闲来就爱鼓捣家具,做奇形怪状的马扎,还有硬得硌人的竹枕头。他乐呵呵地享受着每一次打磨的匠心与趣味。
长大后跟朋友聊起来,才发现似乎人人记忆里,都有一位双手灵巧得不像话的长辈。也正是因此,直到现在看到些什么小巧别致的东西,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买,而是:
“我试试,我也能做。”
时间一晃而过二三十年,那个时代的脚印被迅疾的风卷过。
时移世易,我们的想法比过去要积极得多,主动得多,不再无措地站在时代的浪潮前,随波摇摆而毫无抵抗之力。相对于父辈,我们更懂得抓住机会,博取机遇,长成一棵更稳的大树,来抵抗社会的汹涌暗潮。
如果说,过去人们最大的苦恼是没有学习的概念与动力,现在最焦虑的,就是要学的东西太多,全然安排不过来。
“多学一门语言,掌握一种技能”“领导力、创造力、表现力”“均衡提升自己,打造个人IP”……频繁刷屏的广告向所有年轻人宣告,学生时代的结束不是学习生涯的结束,似乎只是学习的开始。
我们谁不是在焦虑中不断攀爬,期待未来呢?
跟感受生活之美的父辈比起来,年轻人正发自内心地嘶吼着:
“人如果不学习,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但我们应该学点什么呢?许多人的“学”是盲目的,所谓提升能力,不过是一年几千上万元的私课上着,给成功学导师的人生履历添砖加瓦而已。
私以为,表现力、驱动力、执行力、领导力……林林总总,自然重要,但皆比不上治愈自我的能力。
去拼命追求那些能给自己的事业增光添彩的能力时,就如同一只竭尽全力搏击猎物的猎豹。赢了,固然是一顿饱餐,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生活依旧灿烂顺意。
但输了,前一刻有多竭力,此刻就有多狼狈。
拼尽最后一口气来压榨自己的潜力,拼命去追逐生活的上限,却忘了,我们还需要托住生活下限的能力——
让你筋疲力尽时,尚且有一处温暖之地收留自己,舔舐伤痕,重新再战。
治愈自己。
有一句说起来掷地有声的励志宣言: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吗?”
每隔数月,在不同的平台上,我总能无意间瞥见这样的话,差别只是当中的城市名称换了换。
好像没见过大城市的凌晨,就配不上光鲜亮丽的生活。
看到这里,报之一笑。从中国到美国,从芝加哥到东京,别说凌晨四点,凌晨一点的暴风雨到五点的太阳初升,我也算打卡收集遍了。
问及感受,只有一个词——疲惫。
凡告诉你年轻人应该无休工作拼搏未来的人,不是居高临下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脑子缺了根弦很该远离。
连轴转地工作,把大脑和身体的这根弦绷得紧紧的,得到的不是打鸡血的满足,而是身心的疲惫。
短期的极端劳累,会让一个健康的年轻人怀疑自己是否能支撑到明日的工作,腔子里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食不知味,难以下咽,陪伴你的只有难闻的口气和油腻腻的头发。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在实验室或办公室里昼夜颠倒、长期困守之下的心态失衡。伏案工作活成一只不见阳光的鼹鼠,乍一走出办公室,你会恍然自己好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熬夜几天的同事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笑着开玩笑说“总觉得这时候夜深人静,是个从楼上跳下去的好时间”。
但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竟然也是快乐的回忆更多。
劳心劳力的困苦伴随着时间被渐渐遗忘,如今再回想,人的本能会让我想到那些愉快的瞬间——
是几天来不及洗澡之后,回到宾馆痛快睡一觉,点着香氛洗个热水澡,哼着歌缓缓逛超市的一身轻松;
是周末终于无事时,开车去城区和郊野公园的快乐;
是忙里偷闲在馅饼店和海鲜自助餐的打卡,在公园与小鹿合影的笑意;
是工作结束之后,围绕在那些令人痛恨的机器前面,舒心而愉悦的一句再见。
人能够回想的,都是那些治愈自己的瞬间。
成年人的生活有许多无法拒绝的选择,有许多必须要攀越峭壁高山才能看到的景色。我们的目的是看到对面的风景,而不只是艰苦地爬山。
埋头苦干,见识凌晨四点北京的目的,当然不是感受“奋斗”本身,而是触碰奋斗之后的成果。但恕我直言,这种成果并非是一时一刻就能得到的,走得太着急,只会耗尽接下来的勇气和体力。
我们总要在中间忙里偷闲地治愈自己。那些生长在忙碌和烦扰之中的花草,是点缀生活必不可少的风景,也许它可有可无,但至少能让你在回顾那一段往事和记忆时,感受到生活的愉快而非焦虑。
治愈力并非一种可以总结或创造行业标准的能力。我们无须按照条条款款来检视自己,每个人治愈自己的方式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自我感受——
从中感受到放松和愉悦,就是治愈。
偷闲的日子可以窝在家中床上度过,一杯茶,一部电影,慵懒地舒展筋骨,完全抛弃那些让自己焦虑的想法;
在极度自律的时间里,给自己留有一段时间空白,不必按照任何规划做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你只是发呆而已;
如果说学习有理性和感性的两部分,感性的学习成果绝不是从书本上得到的,而是在观赏落叶、游逛公园、超市购物等你所能享受的事情里获得;
摈弃所有让自己焦虑的来源,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希望从你的焦虑中获利,老板、商家、无良媒体……但爱你的人会希望你远离焦虑。
…………
我们治愈自己,不一定能决定未来走向什么水平的上限,但一定会有一双温柔的手,来承托人生的下限。
如此而已。
舔舐精神的创伤,疗愈内在
什么是治愈的能力?
关于这样一个问题,我能想到许多答案,又觉得都不足以去准确形容。如果硬要总结,大概就是疗愈内在精神创伤的能力。
没有人能在生活这场战役里全身而退,经历过波折考验,我们的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身体上的伤总有药物治疗,哪怕只是贴上一张创可贴,也可以帮我们更快地痊愈,但心灵世界的小伤口,如果不懂自我疗愈,就只能等待它缓慢地自行结痂。
有时,甚至一辈子都难愈合,就像用油彩在木板上留下的痕迹,每每看到都让人心里一紧,直到这种痛苦成为习惯。
人总要经过这样一个从不懂到自以为懂,再到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不懂的过程。
再小一点的时候,我以为我懂得父辈的故事,知道他们的个性,明白他们到底是谁,怎样活着。等时间久了,就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懂。
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意识到山一样沉默、石头一样顽固的小舅也会哭呢?
我妈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固执的脾气,人生到下半场,儿女结婚、孙子出生,成了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长,人就更固执强横了。
他个头又长得高,近一米八的个子,剑眉虎目,小孩子看了都觉得害怕。幼年时我没少被他吓哭,明明小舅只是想抱起来亲亲我,可这山一样的身影压下来,当场被我打上懵懂时期所认为的“大妖怪”的标签。
他是个有传统意义上“大男子主义”的人,一方面脾气令人受不了,一方面又让人下意识觉得可靠,什么都想着一肩担起,从来不服输、不露怯,尤其是在家人面前。
年前出差,他所乘的车在山区遇到了小型塌方滑坡。泥沙石砾从山上滚落下来,恰好就在他坐的车前方,生生砸翻了前面行驶的几辆车。
“差个十六秒钟,砸中的就是我。”小舅常年出差,这条路走了半辈子,心里早不知细数过多少次,对时间看得很准。
他这个年纪,要是再挨这么一下,情况肯定更糟糕。
现场受伤的颇多,也不知道有几个危重、有没有死亡。在道路上横冲直撞的钢铁野兽,在自然面前也扭曲成没有见过的模样,年轻的负责人没见过这样的事,到底是吓坏了。
小舅就还是那样,一贯臭着脸,这也看不惯那也不服管,要搁在我眼里,那就是“倚老卖老”第一人。可在这样的场景下,只有他还表现如常,对所有人指点安排,倒是成了唯一的依靠。
处理完现场的事,小舅难得跟和自己儿子一般大的负责人说了句软和话:“别害怕。这别说你没见过,我干了三十多年了,也没见过。”
他像山一样沉默,也像山一样可靠。
回到家,对着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小舅说得也不多。不过就是在你们聊着家常、唠叨着年货的时候,冷不防插一句嘴:“我今年遇到的那个泥石流啊……”
可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就他那个在家像闷罐子一样,除非喝醉从不多说三句话的个性,这话已经明显算多了。
仔细观察,小舅脸上还是淡定,是他们这个年纪的老头一贯摆在脸上的云淡风轻。好像到了这个年纪,谁也不能露怯,必须把生死置之度外、把大事当小事看,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长。
谁也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怕死”。小舅呢,也还是这样。
我就想着,大概他是真的没怎么受冲击。
直到给过世的外祖父母磕头,对着这香烛案几,两个老人笑意盈盈的遗像仿佛正注视着他们的儿女,跪在大舅身边的小舅突然就趴在地上哭起来。
我妈被吓了一跳,都不敢说话。事后她告诉我,多少年没见到小舅哭了。
我才想明白,他也是怕的啊,也是委屈的,也是惶恐的。只是人到了这个年纪,在单位是老前辈,在家里是爸爸、爷爷和丈夫,他没有了示弱的机会。
那就把精神上的伤口藏起来,偶尔有人看到他的时候,便从话语里打扮一番,把伤口描画成勋章,悄悄地给人看一眼,立刻又藏起来。
直到看到过世的父母,方才有了成为孩子的机会。
他在遗像前克制不住地哭了,当着老婆孩子的面,这个一辈子要面子的人还是抹了眼泪。大舅已经是齿摇发白的人,性格比小舅更要顽横一百倍,竟然也没有劝,一样转过头偷偷擦泪。
就像小时候蹒跚学步,摔倒了刮破了油皮,也得跑到爸妈面前号啕,倒不是为着有多疼,就是心里委屈,仗着有人疼自己,便来求个治愈。
他也控制不住地想求这个治愈,哪怕在这个场景下,他所求的那两个能治愈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有了这个寄托,心里那个从事发就藏着的伤口,到底还是缓缓地愈合了。
从那以后,小舅就再也不反常地多话,也不再提那场意外,就像这事才真的过去了。
有人街头痛哭,有人深夜买醉,我们都选择了不同的场景,以不同方式来治愈自己内心的创口。总有那么一种方式,让我们可以发泄排遣内心积郁的痛苦,寄托自己伤痕累累的过往,再整装出发。
治愈自己,就是在人生的道路上修建无数可供停靠的休息区,在那里补充养料、消去疲惫,人才能继续前行。如果永远只看着前方,赶着向前,总会有疲劳的那一刻,总会有绷不住的那一瞬间。
而治愈力,能让我们用心修建“休息区”,让自己可以停得更安心、恢复得更完全。它好像跟我们的前行没有什么关系,也不能在你行驶于人生道路时给出什么直接的助力,甚至不一定时常需要、总是存在,可疲惫的时候,它就在,你需要什么,它都能给予,那就是旅人痛苦疲惫时最希冀的避风港。
治愈自己,就是一种润物无声、光彩内敛的能力。你难以获知它到底在什么时刻,起到什么作用,只有真正需要时,发现自己有一个可以肆意痛哭、依靠的地方,一个完全收容自己情绪的场合,就能感受到它了。
修建这样一个人生的休息区,我们得先清楚自己需要休息。机器尚且不能日复一日地运转,仍然需要定期检修以延长使用寿命,人的精神又岂能时刻保持最积极和完美的状态呢?
身体的疲惫可以倒在床上大梦一场来消弭,但精神的疲惫往往被我们忽略。
它可能是逐渐出现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放久了的气球,鲜活气儿一点点流失,最后剩下皱巴瘦小的气球令人嫌弃。
它也可能是突然出现的,上一秒都还是好好的,下一秒看到堆积在工位上的材料时,就可能心内一空,突然觉得累得抬不起胳膊来。
但它总有可能出现,我们不能否认这个问题。只有先接受自己“精神可能疲惫”的事实,我们才能用心去修建休息区。只有接受自己需要治愈的现实,明白它的重要性,我们才能开启一场治愈自我之旅。
活着,绷紧的弦
没上小学的时候,楼下住着的爷爷喜欢在院子里拉二胡。那时候有一二闲趣的退休工人极多,老爷子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做二胡,手艺巧得很。
有时候看到他在院里鼓捣什么,不时发出调试声音的异响,我就加快步子跑走,不然老爷子又得抓住我们问:“丫头,跟爷爷学拉胡气儿(方言)呗?”
在老爷子爱上抓学徒之前,我其实对这个神奇的发声乐器产生过一点兴趣,尤其是他调音时,为什么那根弦要被一遍遍拨动,煞有介事地听一听再拧紧放松呢?
老爷子说:“你不懂,不调一调,声音不正哇。”
后来我明白,调弦对于乐器的重要。弦松了,声音就像弹在棉花上,音调低沉不脆;弦紧了,音调才高昂,调准音并不容易。
调整这每一根弦都要有“度”,多一分少一分皆不可,人这一辈子似乎也是如此。弦松了,日子就活得混沌,像是蒙着被子打鼓一样听不清楚,一辈子便糊糊涂涂过去了。弦紧了,精神就像被那高调子扰动,时刻都警惕着、思虑着,也特别容易断弦。
现代人活着,特别像那绷紧的弦。
有一次在车站我遇到了一对父子。父亲穿着颜色规矩的冲锋衣、运动鞋,是这一片区域惯常的打扮,打量几下就觉得,这十之八九是个程序员。
北京的程序员群体特别有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丰富的精神小世界,在外表上却致力于融入群众,十个人都是一个穿法。在购物中心的某U家等男性服装消费场所,一转眼就能碰到一群撞衫的男士,小孩子经常发现自己抓错了爸爸。
有些人认真地分析过,甚至还扯到了传统的老实知识分子群体的中庸等倾向上,我倒觉得这其实是个最简单也最无奈不过的理由——没时间,没意思。
没精力也没时间去思考该穿什么,就互相参考着那套标准,随便一穿,才有了千人一面的程序员形象。
这些努力赚钱但几乎不打扮,也不热衷于各类消费的人,有自己的花钱方式。
他们赚取的高额薪金,往往热衷于以投资房产、孩子教育等方式再回流到社会,连生活都是这么踏实。
这也让他们特别关心孩子的成长,甚至以一种近乎焦虑的方式等待着浇灌小孩子这棵幼苗。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后面是什么来着?”我看到他们的时候,那父亲正带着儿子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一边准备等车,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儿子是五六岁的年纪,一边跳着看飘下的柳絮,一边敷衍地哼哼着回应他爸:“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哎,爸爸,飞机!快看,飞机!”
小孩子的天性大概就是如此,虽然这孩子明显已经将一篇拗口的《出师表》背得烂熟,甚至玩耍也不影响回答,但他仍然会被任何感兴趣的事物打断思路。我想这本身就说明了,孩子并不喜欢背诵古文,至少是在外面玩耍的时候,他的心思不想放在上面。
年轻的父亲叹了口气,跟儿子一起仰头看飞机,我便忍不住会心一笑,果然一物降一物,谁也降不住小孩的神来之笔。
谁知道,没有十秒钟,这位父亲又不甘放弃地倔强开口:“那你猜猜这个飞机在五秒钟里飞了多远?你看看天上这段距离,你会估算大概有多长吗?”
“……”
看着小孩淡定转开视线的表情,这样的场景应该出现过不止一次。
我委实佩服这位父亲随处可以开展教育的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结合实际,或者寓教于乐。但当我代入这个孩子的时候,又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对孩子来说,也许等车就是等车,看飞机就是看飞机,他应该不想去思考飞机的航行距离、人的视角、飞行高度之间的复杂关系吧?
这样的生活,好像有点太累了。
我眼前的明明是一对父子,却看起来那么不同。父亲已经磨灭了自己的棱角,跟他所在的那个群体深度融合,变成人们眼中他这样的角色应该有的样子。
而孩子仍然肆意生长,蹦蹦跳跳,用童真的眼睛去观察生活中我们习以为常的一切。
虽然他们身处于同一片空间,看到的世界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眼里的飞机,就像是某个时刻划过城市上空的一个意外,不足以吸引我的目光,甚至平凡得不值得我抬头停驻;
那位父亲眼里的飞机,是关于角和边的一个方程,是飞机速率、时间和路程的一个公式,是给幼年孩子加深教育的一次机会,甚至在本质上,仅仅是他对于教育、对于生活的焦虑具象化之后的寄托;
而在孩子的眼里,飞机就是飞机,可能是一次关于天空的畅想,也可能是曾坐过飞机的某些令他难忘的经历,然后变成一次欣喜的重逢——
“看,是飞机!”
他的生活还没有那么多压力,也没有那么多无形的束缚,便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地享受每一秒的幸福和愉快。
我突然发现,也许我们生活的世界,在孩子的眼里才是最真实的。每个人的孩提时代都充满了惊喜和幸运,正因为我们不怀有其他任何目的地去感受人生,所以才能准确地抓住生活中每一个令人心动的瞬间。
长大之后,被各色各样的情绪和习惯所困扰,我们开始透过不同的立场、情绪和心态去看生活。生活便像透过了一个棱镜一样,被扭曲成了不真实的样子。
其实生活本身,没那么焦虑。
我心中的父子出行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这么“干货满满”。我们的人生除了要有理性的判断之外,也要有感性的认识。单纯地欣赏一次花开花落的美景,与别人的哭泣共情,驻足街头听一曲流浪乐手的演奏,都是感性的成长片段。
这样的片段应该得到全情投入,这是在课堂上、工作中都没有的机会,我们便不能用上课或工作的心态去对待。在这种时刻仍想着灌输知识,不是孩子成长所需求的,而是父母绷紧的精神状态、内心焦虑的体现。
为什么我们要治愈自己?就是要缓解这样的焦虑和紧张。
人生漫长,不应该活成一根绷紧的弦,然后在夜深人静的独处时分心惊胆战地担忧它是否会断掉。人生应当张弛有度,前行时专注,休憩时彻底,用对生活的热爱,专心去治愈自己疲惫的精神。
那时,我想我们都能在看到飞机时,感觉到心底萌生的惊喜。
红尘有幸识清欢
治愈力,来自平凡世界的快乐,它值得我们珍惜。红尘之中,要有怎样的幸运,才能识得看似平淡的清雅恬静之乐呢?
不经风飘雨摇,就不懂阳光炽烈的珍贵。但我们真要等到失去和错过,才能获知生命里平凡美好的治愈之处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吗?
母亲常挂在嘴边一句俗语——“人没有前后眼”,意思是谁也看不到未来,便特别容易错失现在。
但如果我们拥抱生命中治愈自己的每个瞬间,珍惜最为微小的快乐,它就能填补我们内心的细碎空缺,在面临风雨时,有更强大的应对能力,而不只是追忆后悔。
万般有幸入红尘,才能体味人生百态中的清净欢喜。
去年,行政处一位笑得很甜、脾气特好的老师急匆匆地请了长假,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家出于关心询问,才知道她的丈夫患上了胃癌,好在发现得早,有很大概率治愈。
她说,没遇到这事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个特别坚强的人。真遇到了,恐慌与惧怕根本克制不住,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据。
丈夫笑着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极力想要逗她笑,就玩笑说:“这下坏了,以后我可就不能陪你吃烧烤、吃火锅了,想一想,真想哭啊!”
“我心疼又心酸,还得冲着他笑。可心里明白,这一场病下来,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意外会带走过去多少看似平淡的幸福,没遇到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
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状态了。以前他们喜欢饭后散步,小区旁边的公园是丈夫最爱去的地方,而她则总爱拉他去超市、去商场,每次他们都要拉扯纠结半天。而现在,丈夫因为治疗总是卧床,多走两步路都会腿软,很少有散步的机会了;她每次吃饭都是匆匆解决,更没有散步的心情。
有一次,丈夫看着窗外悄声说:“我还挺想跟你去逛商场的,就是你刷卡的时候我有点心疼。”
她听到丈夫熟悉的抠门和抱怨,没有生气,也没有跟他发脾气,转过身忍不住又哭了。
要是以前啊,她肯定又要跟他闹别扭、嫌他不浪漫了。
只有在丈夫病了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习惯他的陪伴,又有多依恋曾经厌倦的生活状态。那个曾经在自己口中被“诋毁”得一无是处的男人,那些在自己心里淡而无味的烦躁日子,其实都是最平凡的幸福。
她语气平淡地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告诉我们:“我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说‘我们还能醒来,能看到太阳,身边的人都健康无事,就比大多数人都幸福’。珍惜你们现在的生活吧,多好啊,我看着都眼酸。”
这让我突然想到了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年老的时候,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尝过人生百味,经历过失望和痛苦,才知道当年以为寻常的那些时光,是多么珍贵。哪怕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午,与爱人赌书泼茶、谈天说地,也是值得反复回味的幸福。
红尘中的幸福,大多都是如此。它们平凡而又容易被忽略,但这种安然恬静的时光,本身就弥足珍贵了。
一个懂得为自己寻找欢喜的人,一定不会错过平凡日子中的清欢时光。一个真正有情商的人,也一定懂得享受那些可能会忽视的平凡日子。
有的人会为了加班,而跟孩子爽约,不跟他们共度周末。但懂得享受生活、体会人生欢喜的人,一定会花足够的时间陪伴孩子,不会缺席他们的成长。因为孩子的成长时光,一生只有一次。
有的人会因为忙碌,挂掉父母的电话,忘记关心这些牵挂自己的人。但真正有孝心的人,一定会主动给父母打电话、看望他们,与他们度过每一段欢聚的日子。因为父母老去的速度,比你后悔的速度更快。
有的人会因为懒惰,错过一场电影、一次喜欢的音乐会、一个普通的晚餐和约会。但想把日子过好的人,一定会一个不落地全都参加。因为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有些东西今天不尝试,明天就不会再有。
我想,日本人大概就很懂得珍惜每个特殊的日子。他们的市场上总有层出不穷的“时节限定”产品,譬如夏日最炎热的两个月,才有西瓜限定的商品上市,如果你不品尝,就只能等到来年的这个时候。
所以,你不能忽略,也不能等待,必须要怀着期待,在它们还出售的时候去购买、去享受。在此之后,又要等待一年才有机会尝到。
食物的最佳赏味期,总是如此短暂。
一旦有了期限限定,你就会发现口中的食物都变得更美味了,因为你清楚地知道吃到它有多么不容易。用期限限定这种方式,日本商家调动了每个人的珍惜之情。
他们一定也懂得珍惜每一天,因为人生也是有期限的,现在平静的日子也是有期限的,而你永远不知道在何时就会迎来告别和意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有遗憾来临。
生活中的小确幸,就像日本商店里的“时节限定”产品,错过了,你就失去了一次欢喜的机会,甚至没有重新体会的可能。
人生哪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日子呢?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平凡的日子里打转,重复着昨天的生活,做着差不多的工作,经历着没什么意外的一天。
那时候,我们只会感到厌倦,很少能体会到其中的快乐。
但如果不懂得寻找这样的日子里简单的快乐,我们大多数的时光就要被打上“虚度”的烙印,连自己都要唾弃。同时,一旦失去了它们,再去追悔、惋惜,就已经太晚了。
既然如此,就好好享受平凡烟火里的幸福吧!
怀着一颗能“折腾”的心去生活,平凡的红尘也有安宁喜乐。你可以培养自己的仪式感,出门时跟家人说一句“我爱你”;涂一点口红,增添一抹亮色与精气神;买一束鲜花,插在花瓶里欣赏;在家里放一副西餐刀叉,偶尔吃一顿自己做的牛排和意大利面……
这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用不了多少时间,但这一天你都可以很快乐,因为这一天就跟以往其他平凡的日子不一样了。
做一个“性情中人”,你也会更快乐。有时候,你的“惊喜点”可能很高,所以一句玩笑话不会让你微笑,一个有趣的瞬间牵动不起你的情绪,当别人为了一个小小的惊喜感动时,你只会感到诧异。这样的状态固然不容易失态,但你不觉得会失去很多快乐吗?
你就像一个将世界隔绝的旁观者,无法从喧嚣的生活里汲取生机,自然体会不到烟火之气当中的喜悦。所以,倒不如做一个“性情中人”,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既不背着形象的包袱,又不刻意封闭自己。哪怕你为了最不值得惊喜的事物一惊一乍,露出别人眼中“没见识”的表情,也是取悦了自己的。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呢?
治愈他人,传达温暖气氛
有相似经历和相似需求的人,彼此之间可以产生非常深刻的共情,这让情绪不可避免地可以在群体当中传染。
快乐可以传递给别人,愤怒与悲伤也是。伤害自己的同时也可以伤害别人,治愈也是。
我渐渐地发现,一个擅长治愈自己,能将自身生活中的一团乱麻拆解开,活成别人梦想当中模样的人,在群体中是发光的。
仅靠着这种治愈的能力,他们就能够吸引别人,也能治愈他人生活当中的缺憾和不安。
这大概就源于我们的共情。
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特别繁忙,许多要完成的任务堆积在一起,令精神和身体都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那段经历让我深刻意识到,为什么机器需要定期检修,因为无论是碳基的人类还是钢铁的机器,都不可能拥有长期连轴转的能力。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的生活几乎是模糊的,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记忆点。一个完全被工作所占据的人生,其实并不属于我们自己,因为你连回忆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度过的。
我竭力摆脱这种被工作偷走人生的状态,便越发沉迷于在各个平台上寻找拥有“仪式感”的生活方式,然后发现——和我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在互联网的角落中出现并聚集在一起,竟然是一股极大的力量。
我们这些人寻找着一切可以治愈自己的小技巧,每周订一束鲜花、周末学着烤面包、写漂亮的手账记录生活……还有看别人分享自己的美好时光。
我关注了几个生活向的平台博主,他们的视频和照片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许只是用照片记录了在家里烤制一盘面包的过程,或者拍下了自己雕刻、绘画的视频,剪辑之后就传到网上。
但我却会在固定的几个休息时间点开这些视频,认真地观看别人的生活。当别人在悠闲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并不会因为此刻正在忙碌于工作而感到嫉妒不安,反而会从他们的视频当中得到莫大的安慰——而从这些视频的播放量看,和我有着相同感受的人,至少还有几百万个。
互联网将我们与别人的生活联系在了一起,通过“云共享”的方式,在视频里面共享了别人生活的治愈瞬间。
不论他们的镜头所展示的,是怎样不同的主题,其核心是高度相似的。那是一种认真生活、热爱生活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伴随着镜头的转换和主角的改变,从山川乡野到繁华都市,从乡村的土狗与溪流,到漂亮姑娘手中的口红与粉底……
尽管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享受生活,感受生命中美好的时刻,但所带来的治愈力是一样的。而这种隐藏着的“认真生活”的需求,就这样分享给了视频之外的观众,我们从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便由此变得安心、笃定。
其实本质上,不管是分享这些平凡之美的人,还是在观看它们的观众,我们都在无声地发出想要“好好生活”的声音。而这样的需求与希冀,其实是每个辛苦工作、奔赴前程的人心中最深切的渴望,只是有的人意识到了,有的人尚在懵懂之中。
有着共同需求的人,便能在彼此的治愈行为当中得到情绪影响。所以,哪怕是隔着网线和屏幕,我们也能从别人的生活里汲取力量。
这就是治愈力的传染效果。
如果在生活中,你有幸成为一个能治愈自己的人,那你身边的人就当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也能从你的生活里获取希望;如果不能,那么拥有一个有治愈力的朋友也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幸福。
这让我越发清晰地感受到治愈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一个能治愈自我的人又会有怎样的能力。他们一定是令人喜爱的、让人想要靠近的,就像精神上可以救死扶伤的医护,不仅能改变自己,也能消除身边他人的疲惫。
譬如每每看到什么有趣的新鲜菜谱,或者简单的烤蛋糕配方,我总是想分享给自己的一个朋友和我的舅母。这两人身在不同的省份,彼此也从未相识,甚至是实实在在的两辈人,若说起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那种微妙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她们都是热爱生活,能治愈自己和他人的人。
朋友是个能在熬夜两天之后,强打着精神也要在异国他乡逛街消费的猛人,是出差回来一身疲惫,睡醒了便爬起来去厨房烤蛋糕慰劳自己的勤快人。平日里更是愿意花心思,没事就折腾点新鲜东西,然后为了最简单的食欲而幸福满足。
舅母则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得照顾着,在外还要拼一份工作,身体也说不上多好。但这样也阻碍不了她投身厨房钻研美食的信念,与致力于将家中阳台打理成花园的执着,每回去她家,总能尝到新鲜菜式,看到鲜花盛开。
中国人的幸福感来源特别统一,往往乐于把自己对生活的热爱灌注在对美食的钻研探索上,所以这两位素未谋面的精神同道者,就在我这里得到了统一的评价和认可。尽管她们的人生永远不会有交集,就像这城市里每一个认真生活的默默无闻者一样,但她们都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指引,告诉我原来人生还有另一种选择和活法。
她们用自己的方式,停下来,治愈自己。她们这样的人,也可以用治愈自己的方式,启发和影响、治愈身边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管理力、领导力,但一定每个人都需要治愈力。当治愈型视频备受追捧、频上热门,生活类博主屡屡爆红时,我们就该知道这个事实了——
时代在呼唤治愈力。
我们每个人都欠缺一点治愈力,所以才期待着从别人的身上获取,我们都曾虚度平凡却珍贵的日子,所以那些生活日常才看起来格外值得珍惜。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在希冀着治愈自己,是数百上千万的普通人,都在无声渴求这种能力。时代催促他们向前,机会和风险让他们焦虑,精神越发紧张,也就越发渴求停下来好好看世界。
这就是治愈力能带来的巨大影响。
我期待着成为一个能自我治愈的人。所以在结束了繁忙的工作之后,我开始关注自身,关注生活,用自律和节制来安排好原本的工作,留下更多闲暇来“挥霍”。
我愿意花一个下午做一件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事,尝试某些十分微小的工作,或者全神贯注于简单的乐趣之中。从快步前行,尽可能地快,到学会慢下来,掌握节奏,这个过程着实有些艰难。
但得到的结果,也是令人满意的。我渐渐地发现自己不再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取治愈的能力,并用自己的方式影响别人。缓下焦虑的步子,我成了自己想要靠近的人。
我们终将走向自我治愈的过程,不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取安宁,而是自身便能从容不迫地生活,缓步向前,细嗅生命。
那时候,我们自己就是治愈力的来源。
治愈自我的“正念疗法”第一周
1.冥想探索身体,舒缓精神
闭上眼睛,放空大脑,放松肌肉。冥想时,幻想你正身处于自然界中,构造你脑海中最期待的、最安全的环境,然后深呼吸。
感受你的每一块肌肉的存在,微微发力,从肩膀、大臂、小臂、手指,到腹部、大腿、小腿、脚尖。调动肌肉后,再长久地放松,探索自己的身体。
这种方式能令我们与自己的身体“交流”,更具象化地感受自我和当下,从而产生优越感。
2.辨别当下的想法和情绪
我们情绪焦虑,往往是因为忽略了自我需求,感受当下的想法和情绪,可以解构自我需求。试着去捕捉一个瞬间,细细体会当下你的情绪是怎样的、有什么想法、感觉如何。
感受情绪,但不要被情绪困扰,需要意识到情绪无时无刻不存在变化。在这一阶段,只需要学会辨别和感知即可。
3.全神贯注地感受一件小事
重复千万次的日常小事,让我们失去了第一次去做时的新奇感。现在,全神贯注地投入一件日常事务中,用第一次去做的心态感受它的每一个步骤。
生活隐藏在无数小事中,当你抛却忙碌,细细体悟,在生活日常中也会发掘新的感悟和快乐。
治愈基本
·努力做一个温柔的人。
所谓温柔,其实是给予他人尊重、善意,是有涵养,愿意考虑他人的感受,是种历经千帆的大智慧。
·好好吃饭。
即使是在最忙碌最焦躁的状态下,也要为自己准备一餐饭,哪怕是朴素的蔬菜,清淡的粥。唯有美食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