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资本论》(全新增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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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说:马克思是天才,我至多是能手

我为什么没有给您回信呢?这是因为我一直徘徊在坟墓的边缘。因此,我必须把我能够工作的每一分钟用来完成我为之牺牲了健康、人生幸福和家庭的著作。但愿这个说明已经足够使您谅解。我嘲笑那班所谓“讲究实际的”人和他们的聪明。只有禽兽才会漠视人类的苦难,而只关心自己。但是,如果我没有完成我的著作(哪怕是仅仅完成初稿)就死去,我就认为我是真正不实际的。

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197页。

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他在扉页上写道:“献给我的不能忘记的朋友,勇敢的忠实的高尚的无产阶级先锋战士威廉·沃尔弗。”那么,他的《资本论》的第二、三卷出版后,应当在扉页上写献给谁呢?

我以为应当毫无疑问地献给恩格斯。这里需要先对本文开头引用的一段话的背景,再作些补充说明。这是马克思给他的一位拥护者、矿业工程师齐格弗里特·迈耶尔写的一封回信。迈耶尔原住在柏林,后移居美国。马克思写这封回信时,正是《资本论》第一卷完稿后,他满怀希望地继续完成《资本论》的第二、三卷的修辞、誊清工作,并付诸出版。

马克思正是在疾病的折磨和债主每天登门逼债的情况下,从1863年到1867年,完成了《资本论》第二、三卷新手稿的撰写和第一卷的修订出版工作。马克思自己承认,“可能从来没有一部这种性质的著作是在比这更艰苦的条件下写成的”。深知《资本论》写作艰辛的恩格斯心痛地对马克思说:“使你长期以来呕尽心血的这本该死的书,是你的一切不幸的主要根源……使你在身体、精神和经济方面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天不从人愿。在《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马克思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加上其他的种种原因,马克思给迈耶尔的复信中的担心——“如果我没有全部完成我的这部书(至少是写成草稿)就死去的话,我的确会认为自己是不实际的”——不幸而言中。1881年7月中旬,马克思的女儿爱琳娜在一封信里写道:“在前面的大房间里躺着我们的母亲,旁边的小房间里躺着摩尔。这两个难舍难分相依为命的人竟不能同居一室。”1883年3月14日,“一直徘徊在坟墓的边缘”的马克思——这位最伟大的思想家坐在安乐椅上静静地睡去了——永远睡去了。接下来,马克思已完稿的《资本论》第二、三卷,怎么办?

令人欣慰的是,马克思的亲密战友再次义无反顾地伸出了援手。恩格斯决定完成马克思的遗愿,精心整理马克思的手稿,直到1885年《资本论》第二卷方与读者见面,而第三卷延至1894年才得以公诸于世。从第一卷的正式出版到第三卷的公开面世,时间相距27年。至于《资本论》第四卷的问世更晚。恩格斯临终之前深知已来不及完成第四卷的整理出版工作,只得托付给考茨基等人。

马克思如果在泉下有知,他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写上这样一行字:献给我最亲密的朋友、勇敢的忠实的高尚的无产阶级先锋战士弗·恩格斯。

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举世无双的联盟,是珠联璧合的匹配。恩格斯不仅在经济上帮助马克思,放下了手头心爱的著述工作,去干那“该死的商务”,到曼彻斯特的证券交易所里服“苦役”。1864年,恩格斯成为曼彻斯特欧门—恩格斯公司的合伙人,开始对马克思在经济上作大力援助。每个月,有时甚至是每个星期,都有一张张一英镑、二英镑、五英镑或十英镑的汇票从曼彻斯特寄往伦敦。几年后,他把公司合伙股权卖出以后,每年赠给马克思350英镑。恩格斯除了在经济上的无私援助,还把自己的理论成果也署在了马克思的名下。1852年8月,《纽约每日论坛报》编辑查理·德纳邀请马克思担任该报在英国的通讯员,经常给该报写稿。为了使自己的家庭得到一个稳定的收入,马克思答应了这个邀请,但马克思掌握英语的程度还不足以写政论文章。8月8日马克思给恩格斯写信说,如果你能用英语写一篇关于德国局势的文章,在星期五的早晨以前寄给我,那将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为了保住马克思这份工作,让他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收入,十分繁忙的恩格斯很快寄出了第一篇论文《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之后,由马克思署名的文章在该报陆续发表,在尔后的9年内,以马克思的名义在这家报纸上发表的论文中,有120篇是由恩格斯撰写的。当然,稿酬由报社直接寄给了马克思。为了保存一位最优秀的思想家,恩格斯决定永远忍受他所憎恶的商业的桎梏,这是万分了不起的。

现在,马克思不在人世了。恩格斯在马克思的墓穴旁发表的演说道:“这个人的逝世,对于战斗着的欧美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位巨人的逝世所造成的虚空,我们不久就会感受到。”的确如此。这种“虚空”之一是:他的传世之作《资本论》第二卷、第三卷的遗稿怎么办?马克思在世时,曾希望这两卷能在第一卷之后很快出版,但过了十多年,缠绵的疾病以至死亡,使马克思未能把整部《资本论》彻底完成。现在,摆在恩格斯面前的是一大堆遗稿。这些手稿是一些笔记、梗概、札记;既有思路连贯的篇章,也有只供研究者本人利用的简短草稿,总之,这是从1861—1878年间马克思所进行的巨大脑力劳动的成果。第二卷和第三卷从外观上、文采上,不像第一卷那样完美、那样闪烁着智慧的火花,但这两卷由于撇开了叙述形式的一切考虑而直接论述思想,它们比第一卷给予读者更多的精神享受。弗·梅林这样评价了三卷《资本论》的整体价值:“通观马克思的这一著作的整体,可以说,包含着关于价值规律、工资和剩余价值学说的第一卷揭示了现代社会的基础;而第二、三卷则展示了这一基础之上的各层建筑。或者,可以用另一种比喻来说,第一卷揭露了社会机体的制造生命汁液的心脏,而第二、三卷则说明了整个机体直到表皮的血液循环和营养。”(《马克思传》,第474页)最后完成这个基础和上层建筑、心脏和血液循环的伟大工程的,正是恩格斯。

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把整理加工《资本论》的第二卷和第三卷,列为自己最重要的学术研究工作。尽管他自己谦虚地说没有做其他任何工作,实际上,他对一些残缺不全的手稿作了大量的修饰和润色,作了许多的补充说明和附注插语。他以70多岁的高龄,依然废寝忘食地工作,经常一天工作16个小时,直到深夜。恩格斯不仅参加了《资本论》的第二、三卷的整理工作,而且是这两卷的最后完成者。如果没有恩格斯的整理、加工和创作,这两卷巨著的出版是难以想象的。恩格斯出版了《资本论》的第二卷和第三卷,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更加体现了恩格斯的伟大。他为亡友建立了一座庄严宏伟的纪念碑。

恩格斯品德之高尚,不仅表现在马克思生前对他的无私的援助,而在马克思逝世后,有人出于善意不止一次地提到恩格斯参加了制定这一理论的工作,建议把马克思主义改称为马克思恩格斯主义或者直接称为恩格斯主义。对此种建议,恩格斯以无限崇敬的心情写道:“我不能否认,我和马克思共同工作40余年,在这以前和这个期间,我在一定程度上独立地参加了这一理论的创立,特别是对这一理论的阐发。但是,绝大部分基本指导思想(特别是在经济和历史领域内),尤其是对这些指导思想的最后的明确的表述,都是属于马克思的。我所提供的,马克思没有我也能够做到,至多有几个专门的领域除外。至于马克思所做到的,我却做不到。马克思比我们大家都站得高些,看得远些,观察得多些和快些。马克思是天才,我至多是能手。没有马克思,我们的理论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个理论用他的名字命名是理所当然的。”并说:“我一生所做的是我被指定做的事,就是拉第二小提琴,而且我想我做得还不错。我高兴我有像马克思这样出色的第一小提琴手。当现在突然要我在理论问题上代替马克思的地位并且去拉第一小提琴时,就不免要出漏洞,这一点没有人比我自己更强烈地感觉到。而且只有在时局变得更动荡一些的时候,我们才会真正感受到失去马克思是失去了什么。”今天来读一读这些文字,恩格斯说得多么正确、多么精辟!在人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恩格斯和马克思这样一种崇高的、永久的友谊更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