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币的利息为什么这样低?
借贷货币资本的增加,并不是每次都表示现实的资本积累或再生产的扩大。这种情况,在产业周期的紧接着危机过后的那个阶段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这时,借贷资本大量闲置不用。在生产过程紧缩(1847年危机后,英国各工业区的生产减少三分之一),物价降低到最低点,企业信心不足的时候,低微的利息率就起着支配作用。
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下,第549页。
近几年来,外币的利息是一降再降。各国央行纷纷将短期利率削减至接近于零的水平。美国已连续七次降息。汇丰银行美元、欧元、港币一年期的定存利率分别为0.95%、0.9%和0.6%,渣打银行美元、欧元、港币一年定存利率分别为1.2%、1%和0.6%。瑞士法郎的一年期的定存利率为0.01%,日元的一年定存利率为0.25971%,甚至出现过负利率。葡萄牙10年期国债收益率跌至1.73%,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跌至1.19%。
理财师算了一笔账,按当期美元一年定存利率存入1万美元,一年后的本息总共是10000×(1+0.7%)=10070美元,按人民币对美元6.3∶1的比例兑换,本息应为10070×6.3=63441元人民币。若先将1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一年后的本息总共应为10000×6.3×(1+3.5%)=65205元,多出1764元,人民币一年定存利息是美元一年定存利息的五倍之多。10000美元存1年的利息只能买20斤牛肉。此前,美元一年期定存利率曾达到5%以上,人们多买进美元存入银行,现在是很少有人这样做了。2015年4月10日《文汇报》报道:瑞士央行以超乎寻常的-0.055的负利率拍售10年期国债,瑞士也成为此轮金融危机以来首个、也是有史以来首个以负利率发行10年期国债的国家。不料市场反应踊跃,竟获得竞投者数倍的认购,最后成功募得2.3251亿瑞士法郎资金。
人们不禁要问:外币的利息为什么这样低?
马克思对这个问题作了明确的回答:这是金融危机发生后必然出现的现象,低微的利息率就起着支配作用。目前,后危机时代仍未结束,经济复苏乏力,金融市场的动荡仍在继续。马克思指出:“低的利息可能和停滞结合在一起,稳步提高的利息可能和逐渐活跃结合在一起。”(《资本论》第三卷上,第404页)2008年那场发端于美国的次贷危机的金融风暴迅速袭击全球,使全球出现了经济的严寒。企业关闭,工人失业,物资过剩,消费者的支付能力急剧下降,银行支付出更多的利息。利息是借款人付给贷款人的报酬;同时它还必须具备一个前提,那就是两者之间必须存在着借贷关系。
低利率是货币资本难以转化为产业资本的标准,是银行资本难以转化为借贷资本,即流动性资本的标准。货币资本家凭借对资本的所有权,才能与职能资本家共同瓜分剩余价值。贷款人之所以能收到利息,是因为他拥有这部分资金的所有权,如果没有所有权,他就无法取得利息收入;相反,借款人之所以要付出利息,因为他把这部分资金运用于生产经营活动中后获得了价值增值。借贷资本的过剩,银行自然付不起高额的利息。如今,七年时间过去,金融危机的高峰也已过去,不少西方国家的经济出现了复苏现象。但依然有不少欧洲国家(尤其是欧元区国家)经济呈现出明显的复苏乏力、私人投资及家庭消费预期黯淡、欲望低迷、通货紧缩持续的局面。企业家对借贷货币资本的需求,依然没有大幅度的增加。
马克思在叙述了本文开头的那段话之后,又接着强调指出:“当物价下跌,交易减少,投在工资上的资本收缩时,所需的流通手段就会减少;另一方面,在对外债务一部分由金的流出,一部分由破产而偿清之后,也就不需要追加的货币去执行世界货币的职能了;最后,汇票贴现的业务的范围,随着汇票本身的数目和金额的缩小而缩小——这一切都是一目了然的。因此,对借贷货币资本的需求,不论是用于流通手段,还是用于支付手段(这里还没有谈到新的投资),都会减少,这样,借贷货币资本相对来说就显得充裕了。”(《资本论》第三卷下,第549页)银行的借贷生意清淡,银行呆账成堆,一些投资银行面临破产境地,因此银行的定存利率下降,则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马克思接着又举了一个例子。
“例如,1847年危机后,就发生了‘交易紧缩,货币过多’的现象(《商业危机1847—1848年证词第1664号》)。‘因为商业几乎完全停顿,投资的可能性几乎完全没有’,所以利息率是很低的(同上,第45页利物浦皇家银行董事霍奇森的证词)。”(《资本论》第三卷下,第549—550页)在金融危机之初,开启低利率的另一个目的,是为流动性紧张的金融机构提供“免费”资金,并帮助金融业补充资本。凭借零利率的借贷,银行可投资于政府债券,获得稳定而无风险的回报。
对低利率也要辩证地看。许多国家或地区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大幅降低利率以加大国内市场需求。实行低利率对刺激投资是有利的。因为利息和投资在数学上成反比关系,利息降低了,贷款就变得更加容易了,相应的投资就更多了。但是,从长远而言,这种低利率是有害的,银行丧失了为企业提供信贷这一风险和收益并存的业务和动力,从而未能够帮助中小企业创造就业岗位。马克思又指出:“如果再生产过程再一次达到过度紧张状态以前的那种繁荣局面,商业信用就会大大扩张,这种扩张实际上又是资本容易流回和上场扩大的‘基础’。这时,利息率虽然已经高于最低限度,但是仍然很低。事实上这是唯一的这样一个时期,这时可以说低利息率,从而借贷资本的相对充裕,是和产业资本的现实扩大结合在一起的。”(《资本论》第三卷下,第553页)
事实上,经历了数年的储蓄资产贬值后,相信低利率的刺激作用的边际效应已大大缩减,到了几近于无的程度。虽然产业资本已经扩大,但商业信用对银行信用的需要依然是微不足道的。力拓矿业集团的沃尔夫认为:“利率对投资决策的影响不大,因为利息费用只是投资成本的一小部分。”看看日本,名义利率保持在接近零的水平已将近10年(虽然真实利率为正),但事实上投资水平低于1997年。疲软的日元给日本企业带来了竞争优势,但同时伤害了本国的金融市场。作为申根国家、与欧盟和欧元区有着紧密经济联系的瑞士,在欧洲国家中经济表现较好,长期中立、卓尔不群的理财能力和良好的金融信誉,使得瑞士法郎和其相关资产成为天然的避险货币和保值工具,广受追捧,出现负利率堪称合理。
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在平均利润率与零之间,利息率的高低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利润率;二是总利润在贷款人和借款人之间进行分配的比例。这一比例的确定主要取决于借贷双方的供求关系及其竞争,一般来说,供大于求时利率下降;供不应求时利率上升。马克思考察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周期并指出:“低利息率多数与繁荣时期或有额外利润的时期相适应,利息的提高与繁荣周期的下一阶段的过程相适应,而达到高利贷极限内程度的最高利息则与危机相适应。”马克思还指出,银行如果提高利息率,也可能是经济危机出现好转的一种迹象:“表现在利息率上的借贷资本的运动,和产业资本的运动,总的说来,是按相反的方向进行的。有一个阶段,低的但是高于最低限度的利率,与危机以后的‘好转’和信任的增强结合在一起;特别是另一个阶段,利息率达到了它的平均水平,也就是离它的最低限度和最高限度等距的中点——只是在这两个阶段,充裕的借贷资本才和产业资本的显著扩大结合在一起。”(《资本论》第三卷下,第553页)
在金融危机到来之时,低利率的支持者认为低利率是经济复苏的关键。这个措施是有道理的。市场普遍认为,这些非常规的举措随着经济的复苏会很快得以解除,但低利率的世界却并未如预期那样终结。在世界近代经济史上,从来没有哪个经济体维持如此低的利率,而且维持的时间是那么长。看来,目前西方世界较低利率水准还可能会维持一段较长的时间。
事实上,低利率的作用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好。美国GDP出现加速迹象,但欧洲国家持平或下降。2013年3月份欧洲采购经理人指数显示制造业活动进一步下降,而失业率高达12%,那些非常规的举措更是早已成为常态:无利可图的储户们只好把钱从银行里取出来,去买各式各样自己本来不需要购买的东西。
这正是西方许多国家实行低利率的另一个目的。美国等各国央行实行低利率,旨在鼓励百姓超前消费,以弥补经济危机带来的需求萎缩。据新华社2015年4月9日报道,美国银行利率网站最新调查结果显示,大约半数美国人把收入的5%或更少用于储蓄,其中18%的受调查者没有任何储蓄。(这一点,在新冠疫情在美国大流行时,没有储蓄的美国人的窘境便暴露无遗。)网站首席财务分析师格雷格·麦克布赖德说,收入不同的阶层,储蓄占收入比例也不同。例如,年收入在5万美元至7.5万美元之间的中产阶层最能存钱,他们中35%的人把收入的超过10%用于储蓄;年收入超过7.5万美元者,32%的人的存款占收入比例超过10%。
美国长期盛行超前消费,鼓励人民买房子、买汽车、买高档消费品,“用明天的钱为今天享受”“让美梦提前到来,让美梦成真,能挣会花是时代的骄子”。不错,利率越低,当前物价比起未来物价就越低,他们会减少把钱存在银行里,以目前消费来替代未来消费,或者去买保险。但是,如果这些钱不去消费掉,放在家里,那就意味着货币的贬值。买车、买房对房地产业和生产汽车的企业是有利的,但对买不起车、买不起房的人群来说,那就吃亏了。低利率也会产生资产泡沫和通货膨胀,增加金融市场风险,大量印刷货币更导致货币贬值,推动粮食及能源价格高涨,这些问题,今天依然在困扰实行低利率政策的当政者们。
宋鸿兵在《货币战争》一书的引言中说:“罕见的超低利率温床,滋生出一个罕见的资产泡沫的怪兽,它在扭曲中畸形壮大,不断掠夺着实业的营养,挤压着财富的均衡,破坏着社会的健康。量化宽松与资产泡沫正在走向时间的终点,各国央行压制利率的努力终将失败。当欧洲央行和美联储的新掌门,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谈论‘负利率’时,你需要立刻警觉起来,这说明即便是零利率,都已经不足以支撑资产价格的继续上涨了。负利率绝对是一个疯狂的想法,这将让全世界看清疯狂究竟能走多远。最终,利率火山的爆发就是这轮泡沫的审判日!”这虽是一家之言,有点言重,但的确值得引起实施超低利率者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