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增补版自序

吴兴人

因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发生，我试图以《资本论》的观察研究这场金融危机。2009年7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拙著《话说〈资本论〉》，当时颇受理论界和群众关注；在时隔6年后，《话说资本论》由东方出版中心又出版了第二版；再隔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前总编辑郭志坤先生建议再修订出版，我虽已过耄耋之年，头发从半黑变为全白，仍同意一试，从书架上再取下四卷5册的《资本论》，白头报人重操旧业，再写本书第三版。

自2020年早春二月开始，一群黑天鹅悄然降临我们这个星球的上空。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新冠肺炎极快地飞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各国应对措施不同，疫情蔓延程度也各不相同。3月11日，世卫组织宣布，新冠肺炎已构成“全球性流行病”，给世界公共卫生安全带来极大挑战。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全球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9月28日发布的新冠疫情最新统计数据显示，截至美国东部时间9月28日20时23分（北京时间29日8时23分），全球累计死亡病例增至1000555例，累计确诊病例增至33273720例。美国仍是全球新冠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超20.5万人。累计确诊病例为7105604例，死亡病例为204724例。据美国媒体统计，美国因新冠肺炎死亡的人数几乎是朝鲜战争中阵亡美军士兵总和的4倍。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这一切还没有终结，没人准确知道疫情何时见底，全世界和美国市场经济何时可以复苏。

全世界各国的政要为此手忙脚乱。病毒不问国界。病毒不问政治。不过，有人要借病毒来问政治。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忙着向外甩锅，把新冠病毒污水泼到中国头上，置本国百姓死活于不顾。但是，到头来，10月1日，特朗普在自己的推特上称：“今晚，我和梅拉尼娅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我们将立即开始隔离和康复过程，我们会一起渡过难关。”莱比锡书展在开幕前一周狼狈取消；各国准备驰骋绿荫的世界级足球运动员，现在只好在家里蹲着不动；就连本来东京的奥林匹克夏季运动会诸事具备，也不得已移到2021年开赛，空荡荡的高铁穿过行人不多的田野，这种景象从未有过。不断爆炸性增长的确诊病人数字，引得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赛的心惊肉跳、寝食不安。

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病毒已渐渐从公共卫生危机演变为经济危机，经济危机又进一步演变为政治危机。《人类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撰文称，人类现在正面临全球经济危机。我们也要作好过紧日子的思想准备。那么，日子如何“紧”法过？现在还不好完全预测。但是，世界各国失业人员的增加和职工收入的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国际航空的班机大部分歇搁，势必大大影响各国的进出口贸易。马克思在谈及英国1847年的经济危机时说过：“当时英国的出口货，在国外市场上也是大量堆积，卖不出去。当时曼彻斯特等地的商人和工厂主，把自己企业的一部分正常资本投在铁路股票上面，于是不得不靠借入资本来经营自己的企业，对他们来说，流动资本实际上已经固定下来，因此，他们不得不自食其果。”（《资本论》第三卷下，第550页）今天，这种自食其果的人，要比1847年的经济危机时多出无数倍。

上海市新冠肺炎临床救治专家组组长、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教授指出：“新冠病毒的全球蔓延态势可能短期内无法结束。到目前为止，这个病毒是人类历史上最难对付的病毒之一。只要传播链没有终止，病毒就会在世界上一直蔓延。”各国政府急于复工复产，不断推出的挽救经济的种种措施，盼望经济早日走出困境，因为抗疫没有基本取胜，急于复工复产，结果适得其反，反而加速了新冠病毒的蔓延。欧洲已出现新冠肺炎疫情的第二次反弹。

值得注意的是，世界上已出现了令人密切注意的金融波动。无论做多还是做空，全球金融市场的特征是动荡不已。股市暴跌不止以后，又突然出现一个暴涨，又迅即暴跌下去。老股民们摸不着头脑，担心自己随时会遭受大笔做空。和2008年的金融危机比较起来，这一次新冠肺炎疫情可能引发全球经济最严重的一次大衰退。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担忧，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经济衰退的方式，比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更加糟糕，现在，已有超过90个国家向IMF申请援助。

马克思在1853年5月20日写的《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早有先见之明：“欧洲从十八世纪初没有一次严重的革命事先没有商业危机和财政危机。1789年是这样，1848年的革命也是这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7页）这次新冠肺炎舆情的巨大的冲击，似乎要比1789年、1848年的经济危机更为严重。不复工会影响GPT增长，匆忙复工又会导致疫情大幅度反弹。疫情大幅度的反弹，又逼迫他们收回复工的指令，重新把有关地区封闭起来。许多国家的首脑陷入了这种进退两难的选择境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左不右也不是，多走一步要踏空。依我之见，在2022年之内，新冠肺炎疫情的流行在全球不会结束。

自2020年3月始，尚在发酵中的全球疫情冲击波已初显端倪。实体经济或投资机构陆续传来触目惊心的噩耗。美国媒体不久前公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疫情之下美国经济出现的衰退“几乎确定无疑”。4月1日，美国第一家页岩油公司——怀汀宣布申请破产保护。2天后，美国首家百年银行第一州银行亦被宣告倒闭。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2020年美国失业率将超过10%。另外，据高盛预测，美国第二季度GDP或将下跌39%，全年预计下降4%至6%左右。英国服务业正在经历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经济放缓；疫情已经覆盖了全球价值链重要节点，欧美受疫情冲击严重的地区，陆续出台了停止必需品以外一切经济活动的严格防疫措施，出口和进口处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红灯，许多国家超市里的物品被哄抢一空。

现代社会人类从未曾遇见过如此破坏性的格局重塑。这场全球性紧急事件似乎没有留下一处安全庇护所，一切取决于疫情持续时间的长度。

瘟疫不是今天才有。历史经验表明：病毒来到人间，就会四处横行。我们不妨回顾一下东西方的瘟疫历史，瘟疫和经济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值得认真研究的问题。毛泽东主席写过一句诗：“华佗无奈小虫何”。一个小小的血吸病虫，为何曾使中国的名医华佗一筹莫展？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第一波过去后，会不会卷土重来？这些问题，我们同样必须认真考虑。每个人都可以对上述问题作出不同的判断，但有如下一点可以形成共识：这次疫情将与历史上的各种疫情大不相同。当人类世界出现瘟疫大流行的时候，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弊端就会集中暴露出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也会集中体现出来。

在1853年，欧洲曾爆发过一场霍乱。马克思、恩格斯本人也经历了这场霍乱。马克思在当时写的若干时事评论和信件中谈论到了这个问题：“目前，霍乱病在哥本哈根闹得很厉害，已有4000人被传染，至少有15000人申请离开丹麦首都的护照……”（《在下院。——报刊论东方问题。——沙皇宣言。——丹麦》）马克思又写道：“上星期在伦敦发现了一些肯定是亚洲霍乱的病例。我们还听说，霍乱已蔓延到柏林。”（《粮价上涨。——霍乱。——罢工。——海员中的运动》）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分析了霍乱病蔓延的原因，并指出了应当怎样看待瘟疫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关系。马克思早在160年多前指出，公众的注意力基本上还是集中在贴现率、粮价、罢工和商业前景不妙等问题上，而更使人关心的是霍乱，这种疫病已在纽卡斯尔逞凶肆虐，伦敦卫生部正在用解释性指示来对付它。内阁会议已发布命令，指示今后六个月在全国范围内执行防疫法的各项规定；伦敦和其他大城市正急忙准备采取适当的措施来对付即将来临的灾难。（《西方列强和土耳其。——经济危机的征兆》）

研究全世界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危机和种种问题，我又想起了恩格斯在《资本论》英文版序言中的一段话：“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时刻，应当倾听这样一个人的声音，这个人的全部理论是他毕生研究英国的经济史和经济状况的结果。”这个人，就是大家熟悉的马克思。恩格斯在论述马克思《资本论》研究时还说过：“政治经济学不是供给我们牛奶的奶牛，而是需要认真热心为它工作的科学。”马克思的学说没有过时。马克思的理论依然管用。今天，我们有责任继续向马克思求教，用他的经典理论和超人智慧来分析研究当今世界的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以期找到它们的正确答案。

因为我们今天仍然生活在一个资本扮演重要角色的时代。阅读和理解《资本论》，仍然是考察这个时代和世界的各种难题的一把必不可少的金钥匙。马克思留下的这部皇皇大著，仍是启发人们进一步的思考、促进进一步研究经济发展的不竭的源泉。《资本论》是共产党人的强大的思想武器，而不是一座超政治的学术“象牙塔”。《资本论》这部“工人阶级的圣经”，依然是帮助全世界人民走出经济危机死胡同的一盏红色的、闪亮的指路明灯。

全新增补版《话说〈资本论〉》可说的话题不少。比如特朗普为啥开始坚决拒绝戴口罩？后来又出尔反尔，在电视机前戴上黑色口罩？西方历史上的多次大瘟疫对资本主义社会带来了哪些严重破坏？伦敦怎样成为一座“死城”？黑格尔是生什么病去世的？燕妮和她的三个女儿也出过天花，是否真有其事？伦敦塔英国皇家护卫队这个铁饭碗也要打破，究竟是什么原因？6月5日，武汉最后三名新冠肺炎患者出院，中国的新冠肺炎疫情为何能在三个月内得到有效控制？1800多个小时，勇敢的中国人民在人类文明史上创造了永志不忘的惊世壮举，这又说明了什么？等等，由小见大，加以说明，都是一些饶有兴味的话题。

这里，还要顺便提及一点，流行病本身和由此产生的经济危机都是全球性问题，只有全球合作，才能有效解决这些问题。疫情不分国界，抗击疫情需要同心协力。同心才能协力，不同心也要协力。有的国家想出了应对的良策，我们也可拿来借鉴。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的做法可以互补。全球合作是控制疫情的基本条件，否则世界将会长时间因疫情而关闭，因关闭而误解，因误解而产生隔阂，因隔阂而发生各种灾难和冲突。团结是抗疫成功的首要条件。我们对新冠疫情的正确态度是：作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在这方面，世界各国也创造了许多成功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自2000年后，随着工业化、全球化进程的加剧，全球性突发公共卫生危机爆发的频率和影响力都呈现上升之势。“非典型肺炎”疫情、甲型H1N1流感疫情、埃博拉病毒疫情、新冠肺炎疫情等全球性瘟疫，都挑战了人类医学发展水平和各国政府防控能力。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全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以及正常国际秩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见证了人类文明的兴起，见证了科学技术的伟大作用，同时也观察到了人性中的恐惧焦虑、趋利避害的本性和英勇应对的精神。

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带来的大冲击。没有一个国家能独善其身，我们的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都深受其害。无论是作为政府公职人员、企业员工，还是普通百姓、快递小哥，都该关心当前的经济形势，配合政府的防疫和经济政策，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关心经济，不妨读些经济学著作，有可能的话，建议学习《资本论》，了解经济运行的规律和基本逻辑，看懂各个国家出台的防疫措施和经济政策，才能增强信心、明辨是非，不被一些突发事件或奇谈怪论所左右。

德国社会民主党杰出的理论家弗兰茨·梅林在《马克思传》的序言中写道：“现在我已记不起是哪一位古板的学者曾经发表过这样一种‘不朽的’言论，说在历史科学领域内，美学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他们只是为了打击伏尔泰老人，就宣称传记只能用枯燥无味的体裁来写。”（《马克思传》，第3页）伏尔泰自己写的作品，包括写的理论著作，文字都是极其优美的。比如《路易十四时代》一书，就以丰富的想象，诗和画一般的笔触，描绘了圣巴托罗谬的屠杀、巴黎的围城等。因此，《资本论》第三版的文字，我也试图用生动的、有色彩文字来话说，不知是否能如愿。

202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