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请听我说:特奥家庭领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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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你也行——王先生口述

王先生,男,1945年出生。上海地区家庭领袖。已退休近二十年。特奥运动员王安之父。

王安,女,1994年出生。独生子女。唐氏综合征。毕业于上海市长宁区初级职业技术学校。2016年入职上海海康贝公益基金会。

口述者:王先生、王先生之妻、王先生之女王安

访谈者、撰稿者:何思慧、王纯麒

访谈时间:2017年10月7日、10月21日

访谈地点:王家、某饮品店

痛心失去大儿子,母亲高龄生小女

问:安安是哪一年出生的?

王:王安是我们第一个孩子走掉了三年以后才有的,她是1994年出生。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1991年1月15号没有的。我们就等了三年以后呢,再有了王安。这时我们年龄都大了,我也将近五十岁了,他母亲四十四岁,生殖年龄都过去了。所以呢,我们也很注意,那时候还没有唐氏综合征筛选,常规的检查都蛮好。直到离预产期三个星期,突然发现胎心没有了,微弱了,马上要进行剖腹产。

问:在生安安之前阿姨有没有去做过产检?

王:产检做过的。现在我们知道了,要做唐氏综合征的筛选。那时还没有唐筛的,就是一般的常规检查。后来才有羊水穿刺、唐筛。现在看来,它的准确率,还没达到我们的要求和整个社会的要求。有些羊水穿刺做出来是阴性,但生出来就是唐宝。在我们群里面已经知道有好多了,不是一两个的问题。所以,唐筛不一定准确。

问:除了安安以外家族中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

王:没有。我们直系旁系,凡是认识的亲戚,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可能是王安妈妈四十五岁高龄,再讲她的心情又不好。当时我们想,人比较悲伤,马上要第二个孩子质量不一定好。所以过了三年怀上了,也去检查,我还给她做胎教,凡是当时能够做的东西,我们都做了。

问:当时有没有想过,希望她以后受到怎样的教育?

王:我们想,她能够按部就班地去念小学、中学、大学。

问:有没有想过她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王:她总归要能够独立生活,对?另外呢,在某一种职业当中,做个佼佼者比较好。

问:安安是在哪个医院出生的?

王:是在长宁区妇产科医院出生的。

问:您还记得当时生安安的场景吗?

王:在她妈妈预产期到临之前,我在外面出差,但是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当时产检都是很正常的。在她出生的前几天,突然发现胎心不好了。我们本来是准备自然产的,后来呢就是剖腹产。当时王安不哭,加上医生有经验,一看,她那个耳朵啊、手的掌纹啊,这个掌纹是通贯手啦,还有她最后一节小指是两节,这都是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唐宝。还有额头、眉宇之际比较宽,这个孩子特征明显是唐宝。所以没有给她喂奶,我们知道,如果这样发生病危的话,医生就不一定抢救的,就没给她吃奶,想不到她的生命力是很强的。

问: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安安的场景吗?

王:我看到,她像个蒲扇脸一样的。

妻子:生下来的时候好胖的。第二天早上就抱上去了,等到抱下来的时候,脖子这里面的肉都没有了,脸就像拳头这么大。我去抱她,她看到我了,眼睛就睁开来朝我看一看。

问:安安生了多久之后从医院回家了?

妻子:我在医院里待了十天,十天才回家。

王:不是回自己家,是回外婆家。

问:那当时是外婆带的吗?

妻子:我跟外婆一起带的。

问:您跟安安平时的互动怎么样?您逗她,她会笑吗?

妻子:有,都是可以的。

王:她语言很晚,即使会说也不连贯。

问:安安是出生时就确诊了,还是只是怀疑?您是通过身体特征来判断的吗?

王:肯定确诊了,因为我也看书的嘛。通贯手,这个地方(伸出小指)是两节;还有耳朵,她的耳朵和其他正常孩子不一样的。你看,很小的,对?有的是很扁的,有的还有两层。她现在越长越聪明、越长越漂亮了。小的时候,额头很宽。现在手也不是通贯的了。

妻子:我们都是通过身体特征判断的。

问:有没有去医院和机构检查过?

王:我跟你讲,当时我们去医院检查,第六人民医院,就是二十一对半染色体,多了一个尾巴。

妻子:儿童医院。

王:哦,儿童医院。

(两个人上海话讨论中)

王:最早是六院,没有儿童医院,当时儿童医院是在康宁路那里。诊断染色体就是二十一对半了,她母亲问了,能不能治。

问:医生怎么说?

王:那医生肯定讲,也可以弄得好的。他也不好讲不可以,也不好讲可以,培养得好也可以的。(笑)

问:确认孩子有智力障碍之后是怎么面对她的呢?

王:六岁之前一直处于封闭、无助的状态。到念小学以后呢,在长宁区辅读学校,我们逐步逐步就走出阴影了。

问:你们当时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王:当时也没有感统、口语训练,没有这些康复方案。而且我们又没有经验。但是现在看来,可能不幸之中也有万幸:从她一岁开始,就给她吃奥聪,奥聪是营养大脑神经的,当时很时兴。包括孕妇、孩子、婴儿,都是吃这个。她大概吃到小学之前吧。

妻子:结果吃到两三年级。

王:我们给她吃到十岁,我记得很清楚。延长了四五年,一直吃奥聪,也许可能跟这个有关联。(笑)

问:安安小时候,家里的亲戚知道安安的情况吗?他们对安安态度怎么样?

王:知道安安的情况,比较支持的。我这里给你讲一个事情,我小妹妹的儿子结婚,她就在婚礼上面表演,弹了一个琵琶,跳了一个手绢舞,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说明她当时已经有这方面的能力了。

问:安安读的幼儿园是你们找的特殊幼儿园,对吧?

王:不是特殊幼儿园,它只是搞了个特殊班。这个特殊班呢,是由几个幼儿园合并了以后办的,虹古路第三幼儿园。

问:你们当时是如何找到那家幼儿园的?

王:听人家说的。

妻子:我去正常幼儿园报名嘛,幼儿园说这种情况他们不收的。那么哪里收呢?她介绍我一个幼儿园去问一下。我们就找到了这个幼儿园——兆丰别墅幼儿园,当年首开了一个特教班,正在招生。

王:在兆丰别墅幼儿园报上了名。后来这个幼儿园呢就把特殊儿童集中到一个地方,它的装备就两样的,教室也跟一般的教室是两样的,有保护性质的,还有锻炼性质的,那里的特殊儿童还包括脑瘫的。

妻子:他们教的东西就是两样的。这种小孩,有的吃饭也不会吃,要喂啊,要大小便啊,什么都要阿姨、老师去弄。

问:您知不知道长宁区有多少这样的幼儿园?

王:我们当时只找到那一家,后来我们就不知道了。

问:这个幼儿园的条件怎么样?

妻子:蛮好的。

问:她作息时间是怎样的?

妻子:跟正常小孩是一样的。

问:安安在幼儿园待得习惯吗?

妻子:习惯。

问:她喜不喜欢上幼儿园?她会不会哭?

妻子:还可以吧,也喜欢。第一个星期里总会有点不习惯。哭倒不会,她就是不和人家说话。老师跟我说的,她一个人只会坐好了,背对着他们。后来,一个星期以后,一点一点就好了。

问:幼儿园其他的一些孩子都是什么情况?

妻子:脑瘫的,还有像他们这样的。

问:安安在幼儿园有没有玩得很好的小朋友?

妻子:幼儿园她们都差不多,也有关系很好的小朋友。

问:放学以后会在一起玩吗?

妻子:放学了都回家了。长宁区就这一个特殊幼儿园班,都住得比较远。

问:幼儿园的老师都受过特殊训练吗?

妻子:他们是特殊老师。

问:他们课程和普通小朋友一样吗?

妻子:要慢一点吧,就是玩啊,搭积木啊。

问:安安和老师相处得怎么样?

妻子:可以啊。

问:幼儿园开家长会吗?老师会不会教你们一些怎么和安安相处的方法?

妻子:有开家长会,这个不会教的。就是谈谈情况啊,没有像现在这样会讲怎么去跟这些小孩沟通、怎么去教他们。现在可会了,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

问:安安是哪一年正式上小学的?

王:八岁。

问:当时为什么选择长宁辅读学校呢?

王:因为它是特殊学校,辅读学校就是特殊学校。当时,在随班就读和特殊学校中间做选择的时候,我没有纠结。她是特殊学生,必须要接受特殊教育。现在当然提倡融合教育,融合教育要看个体的。在她身上可能行,在别人身上可能不行。我说她到特校是肯定行的,因为这是符合她的个性的,所以我们就在特殊学校学习。

问:他们日常作息跟普通小学一样吗?

王:也一样。

问:你们平时也是接送吗?

王:开始都是接送的,后来她自己去了,自己去,自己乘车回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

问:学校上的课一样吗?

王:不,他们自己单独的。

妻子:根据特殊儿童的情况编的教材。

问:安安对学校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妻子:可以的。

王:和老师关系处理得相当好,她经常去看他们,因为她是舞蹈队的台柱子。

妻子:走的时候老师还哭了。

王:老师送了好多T恤给她呢。

问:安安跟其他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王:都挺好,人家都蛮尊重她的。她也是外向型的。

问:老师对安安的评价怎么样?

王:没有一个说不好的,都说乖孩子,三个班主任都说。邱老师、邵老师、张老师。

妻子:都喜欢她。

问:老师会不会特别关注她?

妻子:这个我也不知道。

王:总有老师特别喜欢她,有的。我们也给学校送了两幅锦旗,一幅送给学校,一幅送给老师。

妻子:就是毕业了嘛,从老师到领导都对他们很关心。

王:老师现在还要叫她去呢,每逢星期二叫她去,因为有个舞蹈工作室,以她名字命名的,“王安舞蹈工作室”。还想叫王安去教其他特殊儿童,还想叫她去学什么东西。

问:安安有过不想上学的时候吗?

王:没有,完全没有。

问:安安有没有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同,她自己知道吗?

王:她知道,她什么都懂,她都能够正确对待。包括女孩子的事情,她都是自己知道的,她母亲都没教她。她自己搞了一个群,叫大姨妈群,我们也搞不懂到底什么大姨妈群(笑)。还有关于谈恋爱、结婚这个事情她都知道,都能很正确地处理。比如有同学说要谈朋友什么的,(模仿王安)“我要把你的微信撤掉了,怎么搞的你!”

妻子:我们有的时候也会看看,她说,“你要自重一点啊”,她会关照人家的。

问:安安从辅读学校毕业之后做了什么?

王:辅读学校毕业以后呢,就进了上海市长宁区初级职业技术学校。本来是读三年的,但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她的舞蹈工作室,再说她也有需要,就读了四年。她是2013年的时候入团的,她被评为上海市的优秀少先队员。

体育艺术皆欢喜,助力康复进步快

问:安安平时喜欢运动吗?

王:她喜欢。

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参加体育运动的?

妻子:好像一开始是辅读学校叫她参加,那时她已经会轮滑了,就叫她去参加市里面的轮滑比赛,应该是2006年。

问:你们最开始是通过什么了解到特奥的?

王:在特殊学校学习期间,2007年的时候,上海召开夏季的世界特奥会,姚明作为体育大使,而且是特奥大使,到她们学校里去,刚好教她打篮球。教她打篮球的照片就作为当时特奥的宣传,在报纸上都登了。这个对她是有很大的教育意义的。

当时的口号是“你行,我也行”,我看字面上的五个字,其中有两个“行”字。我的感觉是:你行,我也行,你和我,就平等了。又平等,又包容。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观念,感觉到她们有希望。以前人家说,“给你金钱,是下策;给你能力,是中策;给你观念,是上策”。所以,从特奥会我们得到了上策,就是观念。因为我们的这些孩子啊,究竟怎么样来教育培养他们,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尽管只有这么五个字,这五个字却让我们家长从阴影当中出来了,走向了阳光。她也从自闭、自卑,变成自信了。她越来越开朗,她的精彩人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我感觉到,整个社会也都了解了这一批孩子,知道了有这样一些孩子。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以前叫戆大、呆子。现在呢,就不叫了,这个也是一个变化。本来是说残废的,现在叫残障。尽管是一字之差,但这是国际公约。2006年的时候,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参加了残疾人的国际公约,就把这个改了。它的叫法不同,人在思维上就两样了,就是把这些孩子作为社会大家庭的一员。所以我说这五个字真好(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出来的。我说,特奥能够改变人生、改变家庭,使我们特殊人群感觉到温暖。后来她一路上发展就是很好啊。

你行,我也行。这个“行”,不是嘴巴上讲的,要行动的。这个行动呢,要坚持的。所以我当时就带她参加了特奥会的很多活动。

第一个,特奥会的飞人,就是吊威亚,她是第一人选,当时和她妈妈乘火车到北京鸟巢集训。她在动作优美方面是合格的,因为她已经学舞蹈了;但她有恐高症,就没能参加。

北京走了一下以后,她的知识、她接受的东西更丰富了。从北京回来,又跟好男儿集中在一起做宣传片,好男儿就是当时的蒲巴甲、宋晓波、向鼎,还有好多人,我现在不一定叫得出名字了。在跟他们互动当中,我们就发现了,由于她学了跳舞,在各方面比较符合闭幕式的标准,就跟羽凡兄弟一起表演了闭幕式的唱歌节目。海泉、羽凡还给她送了礼物、签了字,蒲巴甲也给她签了字。那么,再以后呢,她的信心就有了。

问:她平时会有什么样的训练吗?

王:学校里面有的,就是溜冰的训练。

问:安安第一次参加特奥比赛就是轮滑吗?

王:轮滑。

问:当时比赛结果怎么样?

妻子:她参加的是上海市第六届特奥会,两个银牌一个铜牌。

问:安安现在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在她小时候,您想过她的未来会有这样的成绩吗?

王:那时候很担心她长大了以后怎么样,不知道她是现在这样一个状态,现在这个状态是想不到的。所以,我感觉到一个是体育康复,一个是艺术康复,对这些孩子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体育康复、艺术康复的想法的?

王:就是从她学舞蹈以后,再学了琵琶,就有了这个想法。通过这些康复,的确使她脑子变得聪明、反应变快。我们想,到目前为止,唐氏综合征是没有用医院的方法来把它治愈的,那么只有通过康复。康复呢,谁也讲不出个道道来,我们也一直在摸索当中。

她小时候呢,一听到音乐,会扭动肢体,她妈妈就萌发了让她学跳舞的想法。我说学跳舞好啊,跳舞既是体育又是音乐,都有。但我担心老师是不是能够接受她这样一个学生。她妈妈就忐忑不安地到拉丁舞的学校里去找了老师。老师说,你试一节课看看。后来她就试了一节课,行!就开始跳拉丁舞。现在她少年拉丁舞的金牌、银牌、铜牌,都得了。奖牌是英国国际教师舞蹈协会颁发的,这个协会蛮有名的。

当时我们想,舞蹈主要是为了保持体形。唐氏综合征的孩子都很肥胖,肉很多的。因为肥胖,她膝盖就容易疼痛,因为承受的压力太重嘛。而且他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吃鱼、肉,素菜不吃的。你去看好了,他们看到鱼、肉都是拼命地吃(笑)。她想吃,但是我们控制住不让她吃。所以你就看不出她的肥胖,她的体形保持得很好。

在练舞蹈的过程当中,就能体会到社会的关爱度了。她是和正常人一起在学跳舞,不是特殊的。所以正常人的家长,也在看着她,也在了解她,也在关心她。他们就感觉到,诶,这个孩子通过跳舞,蛮行的嘛,她的动作蛮协调的嘛。她劈叉啦、旋转啦,都会。那些家长跟她母亲讲了,跳舞是四肢运动,弹琵琶是手指运动,动脑子的,那么她妈妈就是信心很足的。

我想,学乐器可以,但是学琵琶我就感觉到,嘶(吸气),太难了!为什么?民族乐器当中最难的就是琵琶,它跟钢琴一样,有八十四个音节,所有的音调都可以通过钢琴或者琵琶弹出来。要用手指,要用眼睛、耳朵、身体,全部要动。开始也让她学古筝,古筝也是人家送的,学了一次以后,老师说先把几个名曲掌握好,然后再攻更难的。

学琵琶的时候她妈妈说,试试看吧!(笑)我们就买了一把人家不要的小琵琶,100块钱,已经是低过标准了,又请了一个小老师。所以,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正好有个小老师就住在附近,让她学了三个月。让这个小老师看一看,也要看看能不能教。诶,老师发现可以,就来教了。教了三个月以后呢,她能弹一个最简单的《铃儿响叮当》。我们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心里很高兴。像这些孩子能够弹一个《铃儿响叮当》是绝对不错了,没有其他的奢望。也不要教她成为什么家,这些都是空的。只要她开心,我们开心就可以了。学了三个月以后,少年宫正好要招生了。很多事情都很巧的,你需要的,它来了,你不需要的它不会来。正好少年宫也招生了,她妈妈就带她去报名。老师说,诶呀,我们从来没有教过唐氏综合征儿童的,这个要告诉领导、要讲的。那么好呀,她就说你弹弹看。就叫她弹了。

妻子:一般这种小孩,人家外面都不肯收的。

王:不肯收的。

妻子:后来我去说了几次,也托人去讲。她说,那么你把小孩带过来吧。我就带过去了,她就叫安安弹弹看,她就弹了《铃儿响叮当》。弹了之后,老师说,啊?你《铃儿响叮当》也会弹的啊!后来就收下来了,收下来就是跟正常小孩一起上大课。

问:她跟得上吗?

妻子:还可以。

王:关键她母亲懂得一些乐理,回来以后再辅导她一下,这也是一个有利条件。如果光她一个,上课听到了马上就会,这绝对不可能。这个都要十年磨一剑,正常人也要十年磨一剑,她这起码要二十年才磨一剑呢。(笑)对?是不是?琵琶通过八级考试,实际上是十级了,我们对外就讲八级。因为毕竟她这个世界,跟普通人的世界,有差距。这个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妻子:这个八级呢,她是在音乐学院考的,那个叫什么?

王:音乐协会,上海市音乐协会考的。

妻子:后来,九级、十级是在民乐里面考的。

王:我们对外就说是八级,也不要把这些孩子神化,太神了,也不行。毕竟她终身要有大人陪伴的。你康复得再好,也要大人陪伴。为什么她要有监护人嘛?有些东西你不可以自己签字,她必须要有一个监护人在场才可以。

葫芦丝也是,学校里是两个星期上一个小时。第一个学期六个学生上下来,老师不肯教了,说“我不是办爱心学校的”,因为这些学生绝对不可能再学会了,乐理乐理不懂,什么什么不懂,基础都不懂怎么行呢!当时为什么没有叫她去呢?因为她有琵琶,有跳舞啊,学校里已经有个工作室了——王安舞蹈工作室,专门开了一个,现在还开着。就不要她去了,太多了,对?后来没办法,六个人都学不好嘛,就把她叫去。第一次课,那个老师说,“诶,这个学生我要”。现在,王安上了没多少时间,基本上都自学的,已经能够去表演了。我感觉到她〔在音乐上〕是一通百通的。

她现在一个星期,还要跳街舞、肚皮舞、拉丁舞,这是去上课的。民族舞是她自己看视频学的,有三个舞蹈。哪三个啊?那个,妈妈好啊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

妻子:《手绢舞》。

王:不是《手绢舞》,我讲最近的三个。

妻子:最近么,《世上只有妈妈好》《恭喜恭喜》,因为他们海康贝星星艺术团里要嘛,她自己电脑里面打开来,自己看看学学。

王:她2015年参加了梦想秀,跟周立波一起活动。2013年是央视十套讲述栏目。2015年为什么是梦想秀呢?因为我们参加了无锡的夏令营,在工人文化宫演出。演出以后,编导就说:“诶,这个小孩蛮行的嘛。”就找我谈话了,想叫她去参加梦想秀。我说我同意参加,但是我们现在这个活动是江苏无锡的,你要跟无锡的组织者谈,然后我们再跟你谈。我可以跟你讲我的意愿,但是你要我同意怎么去,我不能够决定的。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要尊重当地的意见,要尊重人家。后来他们都感觉到,这个做法很好,就要把无锡的人全部带去。正好是黑龙江哈尔滨的几个男孩子也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搞活动。都没有编排过,也没有彩排过,就是自由发挥的,配合起来真好得不得了,天衣无缝。我们在那里要住三四天,本来讲好要去排练,后来停电了,就一次都没排练过,但后来配合得很好。

最近,她跟任贤齐互动。其他孩子跟他互动不起来,就她一个人,跟他唱《心太软》,(笑)太奇了!我开心她也开心,大家都开心。后面这些孩子当中还有跟明星互动的,这些都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正能量。

我是一个什么想法啊?人家讲,你给她学那么多东西,要钱吗?都要钱。我哪怕经济不宽裕,对她的投入不能少。她的投入跟人家考大学的投入是两回事。她要把所有的本事都学会,而且学的东西对她的大脑、小脑、左脑、右脑,都要有刺激。他们有两个问题,一般到了三十岁以后,到四十岁左右,基本就老化了,容易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讲起来就是老年痴呆;在四十岁以后容易死亡。现在医学发达了,我们看到六十岁、七十岁的唐氏综合征患者都有,所以寿限是有突破了。

还有,我觉得在选择艺术康复的内容上,必须要讲究实际,不要选太受制约的。有的人学的东西年轻时候运用得很好,但到一定年龄,他选择的项目就受到很大的制约,不一定能够派上用处。比如说,你要表演的舞台,要乐器,还有金钱。比如指挥,有的人指挥很好,但是,经常有那么多人,尤其一个乐队给你指挥吗?你不可能有那么多机会。专业人士是要演出的,不可能一直让你指挥。人家就是给你做秀,给你几次机会。你没有训练、演出的机会,就容易忘掉。唐氏综合征患者记忆力还是不行,容易忘掉的。再比如说,有的乐器一个需要几万块,表演时把乐器搬到舞台上很难,你就没办法表演。所以,这个很重要,是我这几年的一个经验。

另外,为了提高她的寿限和防止早衰,我想呢,就是多方面康复,有动的、有静的,有文艺的、有体育的。所以,我就要讲到特奥了。体育,也能够帮助康复。她以前主要在搞演出,就没有特别集中精力去参加特奥的活动,虽然也参加过特奥比赛,也得到了很多轮滑的铜奖、银奖。如果现在有机会给她,还是希望她参与体育项目。

为什么呢?今年1月份的一件事情给我触动很大。她同学当中自闭症蛮多的,有十一个同学患有自闭症,1月份他们一起到老师那里去学打乒乓球。他们打乒乓球呢,也不是要打得怎么好,主要是因为自闭症更难康复。我知道唐氏综合征是心智障碍当中康复最成功的一个群体。自闭症就比较难弄,通过体育锻炼他们反应啊各方面都有提高,自闭症人群原本是没有反应的。所以,我也就让她去学打乒乓球。谁知道乒乓球第一次打下来,教练不肯放她了。他说,只有她打得好,她的动作、思维、理解能力啊,都跟其他学生两样的。从今年1月下旬开始,到现在是10月份,就学了八九个月,一个月是八次不到的,就算它六十次好了。现在是打得我都很叫绝了,我都很震惊,“哎哟,打得这么好啊!打得真是像模像样!”教练都说什么时候给她去打比赛。我说这个慢慢来,先把她体质搞好。

归根结底我说,特奥对特殊儿童,是一个很好的康复、融合手段。现在我是这样想的,乒乓球呢,也就叫她打,主要是练体质。如果打得好嘛,也参加比赛。在我看来,他们这些孩子,不是没有能力,是不知道,没有参加。这个是属于特奥的功劳,功德是无量的。

她跟明星,跟打拳击的邹市明一起参加东亚区特奥圣诞晚会,她去演出。演出跟他们拍照,跟美国大使馆的领事也拍照。美国大使馆每一年的特奥的圣诞晚会都参加,因为尤尼斯·肯尼迪·施莱佛,肯尼迪的妹妹,是特奥会的创始人,是美国的,所以美国大使馆一定要参加这个活动。

我讲功德无量的,一个是艺术康复,一个就是体育康复。现在学艺术的、学体育的人,多得不得了,都是看中这方面的作用。所以我把体育康复和艺术康复,全部给她实行。

她还写书法,等会儿我也给你看一些照片。文的武的什么都要给她学,因为我想,谁也不知道是刺激了右脑,还是刺激了左脑,还是刺激了逻辑思维,这谁都不知道,我们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现在看来,她每学一个东西,每个都是顶呱呱的。她是这个圈子里面一学就会的这种人,就是通了。

像他们这些孩子,全国有一个协会叫中国智协,是残联之下的。去年,中智协和岳阳的智协、广州的智协办活动,我们报名参加了。正好是岳阳楼九百七十周年,在岳阳楼,我们也自费去了。后来就是去年年底,在云南开了全国智协的会议,她还被评为中国智协首届蜗牛之星,全国只有四个,她是第一个。为什么评蜗牛呢?台湾有个作家张文亮,把他们比作蜗牛:行动很慢,但是很善良。中智协就以这个蜗牛来代表他们,牵着蜗牛去散步,实际是带着他们走向社会,搞融合活动。

不管她能力提高到什么程度,必须要有监护人陪伴。但是,现在我们看来,她可以摆脱我们的。你看她会自己一个人到银行里申请银行卡,可以开通支付宝,到外面去购物,哪怕300块的东西都买过了,都是用支付宝,她自己绑好银行卡。而且,在外面购物啊、消费啊,不管是我扫你、你扫我,她都能够完成。我扫的,就要按数字,她都会。这是她妈妈教的,她都会。这就使我们很放心。

她能够买东西,我说要感谢支付宝,没有支付宝我就真是要死了,支付宝这么方便。我们开始就是跟着她去看,看看对不对,多几次她就会了。支付宝,把他们最弱的弱处给弥补好了。还有一个刷脸的今后要出来了,但是我感觉到刷脸不行,如果她没有自制能力,你把她带过去照一照,把钱都照光了。可以有个链接,他们照好以后,要有监护人在链接上点一点弄一弄,他们就不会受骗上当了,专门给他们设计的嘛。他们就没关系了,对吧。我感觉我经常想出来难题。

她乘高铁、乘飞机、乘地铁,除了用卡以外,可以自己去买票,坐地铁自己会买票。昨天她们忘了带交通卡,就是她去买地铁票,她妈妈还不知道怎么买票啊(笑)。以前我们到超市里面去要寄包嘛,我们不会,她跑过去,嗒嗒嗒嗒,包放进去,嗒嗒嗒嗒,弄好了。寄包她都会。所以,我们感觉她智力开发了,就学得进来。她智力没有开发就不行。

荣誉背后是坚持,蜗牛也会有春天

问:我有个问题,她小的时候就学舞蹈什么的,是不是比一般的小孩儿要辛苦得多?

妻子(笑):是的。

(大家笑,王先生给我们展示王安脚上的茧子。)

王:来啊,你看她的茧子,两个脚全是茧子,她坐在那里没事就要用个东西去挑挑它,痒对吧?

问:主要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困难呢?

王:她学的好多东西真是很困难的,最难的就是肚皮舞。你跳其他舞都是靠四肢,肚皮舞主要是靠肚子,靠胯。肚子、胯,平时谁有这个动作啊?没有的。她这学期,每逢星期一、星期五,四个小时集训。我想,多元的康复应该是一个系统工程,这个过程要有持续性,断了以后肯定就不行了。

妻子:她跳拉丁舞的音乐跟别的音乐相比啊,听起来比较难懂一点。她刚刚去的时候,等于说音乐一点都不懂。听不懂音乐,她脚步都打不准音乐的节奏。你不要说拉丁舞音乐本身就难,有的时候那个点,我们也不一定马上能够辨别出来。要根据节奏,去走步、去兜圈啊,一个圈两个圈过来,都有讲究的。后来一点一点、慢慢慢慢地,经过了大概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基本上能听懂了。

王:《阿力马娜》对吧。你给同学抖一抖肚皮好吗?(笑)抖一抖肚皮。

问:安安拿过这么多荣誉,现在这么优秀,想知道她都是怎么训练的,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她是怎么慢慢地从小长到现在这么优秀?

王:她跟妈妈有个约定,风雨无阻去学拉丁舞。2008年的上海,在春节之前,连续下了大雪,路上都积了很厚的雪。外面高压线都断掉了,有的地方房子也压塌了。那一天下雪下得很大,妈妈说下雪不要去了。她不要,她说你不是说过风雨无阻吗,我要去。那时还不在现在这里,还在天山那里呢,她要去。不去,这个小嘴噘着就很不开心。她妈妈没有办法,就两个人撑着伞一起乘车子。到那里去学,车子不大有的。

比如这个茧子,我造不出来的呀,她脚上茧子就是明摆着的,就是练出来的。人家练一遍,她要练两遍三遍四遍,她回来还要练。因为开始的时候,光练一个舞蹈嘛,有时间。

妻子:在家里也练的,在家里如果听音乐,也是自己打节拍,根据音乐节奏打打节拍。还有练走步啊,练胯啊,练什么她都要练习很久。有的时候练好几个小时呢。她跳伦巴,慢的还可以。跳恰恰,恰恰比较快,要比伦巴快,起先也跟不上的,后来一点点也跟上了。还有一个牛仔,特别难。因为牛仔还要跳,节奏还快。这没办法,在家里面,她叫我拉住她,我就拉住她,她根据音乐踩呀,后来一点点练出来,蛮苦的。(笑)

她学琵琶是最苦的。

王:有一次弹琵琶,弹之前,她学校里在上烹饪课,是刀工课,有平刀、横刀、斜刀,她把手指割到了、弄破了。我跑到学校里看,“今天王安中刀了”,同学跟我讲。然后要弹琵琶了,你总得要弹啊,要摁的啊。弦就像一根线,像刀口一样,这个人能不痛?痛得不得了,她又不想停下,就从兜里拿护创膏包紧了。包紧了就压迫它了嘛,那里就不痛了。练好了以后过半个小时,她把它拿下来换了一个,又继续了。长期给它不流血不就要坏死的嘛。

王安:可是那个刀比较重,然后就套刀,中了好几次,这里中,那里中。

王:中刀了弹琴就不好弹了,不能摁了,对吧。

妻子:学琵琶是最苦的,学琵琶她哭。为什么哭呀,给我打了哭(笑)。她弹琵琶的时候,特别是在考级的时候,叫她不要考,她要考。这考试嘛,一个曲子你要把它背出来的,对吧?这不越到上面越难呀,还有好多的指法。她指法是会的,就是背出来对她来说很困难。没办法,她自己憋呀憋呀,一遍一遍弹嘛。有的时候要重复的,这里一段曲子弹到后面,然后要再回去重复,再往后弹。她就是这样搞。她也有思想不集中的时候,有时候我会给她讲呀,这个怎么弹怎么弹,她知道了。但是弹了呢,你不能叫她再重复的,弹得不对我就会跟她说了呀,我说你这个不对,你弹得不对,重来;弹得不对,重来;几次了,她就不耐烦了,那么我要火了呀。

有的时候她爸爸说你不要弹了,但是她不肯放弃,还是要坚持呀。她情愿被我打两下。我跟她说,她好像听不进去,就是思想不集中嘛,跟她说了多少遍了,我开始急了呀,就会打她两下。但她还是不肯放弃,她还是一直坚持,一年一年地考呀,考上去的。有一年她考几级呀,是我给她弄得哭了,说来说去说不好,后来倒也考出来了。反正我们也不要她考得很优秀,考到及格就可以了。

做好自己最重要,他山之石可攻玉

王:她今年毕业以后也没有工作,不读书了。以前在学校,我们就是全部交给学校了,任务就是学习。但是不学习了,回家了,要安排的东西就多了,我们一个星期要给她安排那么多学习。她白天怎么办呢?她学习的都是下午的和晚上的。所以,对她来讲,也是一个角色变换。我就要求她,你除了学这些以外,你要干活,每个月叫她给我们烧一次菜、饭,她都会烧。

上次烧的三菜一汤。她烧的鱼,怎么放进去,怎么翻身,都有录像的。她在学校里学过烹饪,但是那个烹饪和家里的烧菜是两样的。不过原理是一样的,她就不怕。有的人倒油要怕的,她不怕。她知道怎么切黄瓜、黄瓜盘形。她还考了餐厅服务员,在劳动局考的五级证书,包括理论的和实践的,国家全部承认的。就是最起码的在餐厅服务,西餐中餐铺台面啊什么,都可以。等会儿我拿出来给你们看。

妻子:她考证书嘛,从春节开始,5月份考的嘛。2月份成绩一过,我就陪她再到学校里面,一个星期练几次。她还要铺台子嘛,台布铺上去。铺上去之后,还要拿转盘放上去。她人矮,台子高,铺台布很吃力,一定要全部铺过去。我陪她一个星期两三次。她放学早,我到学校去陪她练,陪她铺啊。到5月底她考出来了。

王:她还可以用餐巾盘花、餐巾做各种帽子。

王安:就是,服务员是有讲究的,该倒几分满的酒。葡萄酒是一点点,得跟杯子一样的。你倒酒得不滴不洒的,洒出来不可以的。倒得盘子上都是水,不行的。瓶子有好大的瓶,好高的瓶子,托在盘上。抹布,放到后面,倒酒的时候,如果要洒了,要转一下。好比一个杯子的旁边有水的嘛,你擦一下,然后再去倒另外一个地方。这样,特别讲究。

王:现在我感觉到,她要读就读大专。她考得进吗?考得进。因为她每一次考试都是在考试前两个星期复习。她记住了她去考,总是90分左右,学校里成绩单都是这样的。但是时间一长还是又忘了。她那个时候小数和百分数对他们来讲是最难的,什么零点几咯百分之多少,要兜个圈子过来,她空间概念都没有。他们这些孩子啊,你要是一两个星期强加她脑子里面,行的,她考得出来的。但是过了这段时间就不行了。像他们这些学生,逻辑性的东西都是很差的。

问:安安未来是打算在哪里工作?有没有什么计划安排?

王:最好的就是在公益基金会工作,为什么?我们讲的是,残健要平等,对吧?但是现在人和人之间都不平等了,你怎么会是残健平等呢?对吧?如果她在正常的单位里面,必定会受到人家的歧视。她是不是受得了,我们讲不了。如果受不了,后果很难说。所以我是不愿意她到正常人工作单位去。正常人的工作单位,面试过几次,都录取了,就是我们两个人到实地去看……

王安:就那个老板找到学校,是棒约翰嘛。然后是一个女的过来面试。去棒约翰里面考什么,考官找到学校里来了。然后呢他说,录用你去上班。然后去看了咯,看了两个分店。爸爸妈妈不同意,不给我去。

王:对,看了两家店,里面有外地招进来的,有上海招进去的。上海招进去的呢,都是比较这个……就是说,很老实的一些。外地的呢,招进去的就比较活络,这个很怪的。里面呢有像他们这些人的,但是往往做了一个月以后,就走人了。

问:是餐饮单位吗?

王:棒约翰是美国的品牌。王安在上海外国语学院参加了一个活动,被棒约翰的老板看中了,老板就跟搞活动的领导讲,要她,问她愿意来吗。我没给她干,棒约翰的总老板,他也是做好事的,就公益事业、慈善事业的。他正好跟上海外国语学院搞这个活动,王安在活动当中也是主要的表演嘉宾,她本身就是学拉丁舞的,她不是强项嘛,然后就看中了。老板就跟搞活动的人说,这个小孩,王安,她就到我单位里来吧。不是到店里啊,是到集团里面做。

问:你们拒绝了,是吗?

王:不是,我们说了,我们还在念书,用了这样的婉言,到以后毕业了再说。

你要知道现在我们国家,哪一个单位没有破产的危险,对吧?没有的呀。现在为什么她还需要国家的补贴?她国家补贴不少啊,1 600、1 700块左右啊,当然在上海生活是很困难的。她平时还有好多演出活动,接到了什么活动人家还会补贴赞助的。如果她到一个单位去工作,或者上海有这种叫挂钩、挂靠的,她挂靠这个单位,比如说,一家旅游公司要她,工资是2 400,但是呢,你只能拿到1 600、1 700。你不要来上班,你就待在家里我给你这些工资。单位每一年可以在她身上减免掉三万五千块的税,何乐不为呢?他就花2万多,那还有1万多呢!这个名气又好听,对不对?就挂靠。但这个挂靠呢,你是拿到钱了,但人是废掉了,她跟社会脱节了嘛,这是一种。还有一种呢,你硬要到这个单位去做,可以的。你把这个1 700块补贴退掉。

妻子:就是挂靠了以后,国家补贴也没有了。

王:你没有了以后再去申请就难了,因为你原本有工作的吧,你怎么不要做呢?这就难了。所以我们现在这个1 600块是保大洋(1)的,就是说不可能有什么破产之忧。没有这个担心的对吧,何乐而不为呢?你在任何一个单位去干活,比如说我们到深圳去,看到全国都要学习“小星星洗车行”,都是一些男孩子,人蛮高大的。不管天冷天热,就是用水冲洗车。一方面,唐氏综合征里面高大的人挺少的,所以他不一定是唐氏,但是智力低能的;另一方面,我认为这个工作环境对这些同学是一个歧视。当然工作没有好坏的啊,扫地也是工作。但我感觉到这个就是歧视,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去做。不过社会上有好多人都说好,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你认为是好,我也不会讲它不好,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东西,你讲不清楚的。

我们和残健平等还有很长的距离。有好多学校公开表示,这个戆大怎么到我们学校来读书呢。在我们上海听到这句话,在这个学校你是老师也得开除,你是校长也得开除。外地呢,没人敢讲他一句话,对吧?你在上海敢讲这句话嘛,“你这个傻子”?马上流传出来,你老师不要当了,你校长也不要当了,这就是差别。没有差别怎么是一个社会呢,肯定有差别的,是吧。

你说这个融合教育,国外可以融合教育。人的思想素质都提高得很快的,比如我可以到咖啡店里去,一杯是自己喝,另一杯是供给人家弱势群体。我们这里一般人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事,今天你生日不要钱了,喔!赶快去了,是吧?现在有好多家长,他要想把孩子送到普通学校去融合教育,不行的。我到现在没有看到这些特殊孩子在普通学校学得优秀的,没有的,不可能的事情。你说天才是什么啊,比如凡·高,他是画画的天才,但是他其他东西懂吗?不懂。在某一方面你是天才,其他基本的东西要都懂;或者你是全才?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我只能把自己先搞好,你要想大家一起好,我们这个社会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准。我学过佛的。像他们这些孩子,你要叫他成佛,就是把自己先搞好,成大家的学习榜样。

也有值得我们去学习的榜样,有个唐氏综合征的小孩,数学方面很好,叫鹏鹏。我去见他了,跟家长讲你在唐氏综合征里面都是很少的,一定要把他培养好,作为我们大家的学习榜样。弹琴的跳舞的现在多了,但是你看弹琴跳舞的,都是很聪明的,都是康复得很好的。北京有个兰兰,她腰是软了,手摁下去,腿好摁到一字马。但是这不是主要的,这只是手段。

我们要自己学会生活的本领、社交的本领。没有这两个东西肯定不行的,她出去就是两眼一抹黑。以前,她还不大懂。她乘车呢,乘到一半下来,到这附近的店里买珍珠奶茶,然后再登下一部车。有一次叫她到什么地方去,跑错了,乘到其他地方了。我打电话问她在什么地方,她说在中山西路,那我到中山西路去找她,从这个地方到她从车上下来的地方,要三站路了。我问她几号,她说“6号”,中山西路6号在桥那里呢,实际上是600号。那个时候还不懂呀,现在600号跟她一讲,她说“哦,马上到600号”。还好当时我开车一路看,哦,站在600号那里。

问:现在就好多了。

王:嗯,是啊,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我们国家起步晚,发展快,但是不平衡。到目前为止,还有好多地方都拒收这些孩子入学。尤其是一个中智协特聘的写文章的人,她的女儿,学校幼儿园就不给她进去。这就需要在全中国进行宣传,有好多地方是太落后了,有的地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唐氏综合征。普通人不知道就算了,连残联的人都不知道(笑)。你们没碰到,我们都碰到了。王安呢,也很幸福的。中央电视台来采访了以后呢,好了,全国各地有好多人跟我们联系。但是我们比较低调,不想去太远的。就是南京、无锡,比较近的地方,我们去参加活动,大家一起把这些好的优良的东西全部传承下去。

问:你们听过阳光工场吗?

王:阳光工场就在阳光之家里面,讲是讲工场,哪里有工场?没有机器,没有什么东西的。就是两个盒子,做做盒子,我们这里照片也有的。就这样的很简陋的手工,还穿珠子,穿什么东西。没有专门的,以前有福利工厂,是给聋哑人办的,现在都没有了。

上海有一个海康贝公益基金会,比较有名。她通过初赛、复赛,就进了海康贝。海康贝刚刚成立了一个海康贝星星艺术团,她是里面的台柱子。

妻子:她和崔永元还加了微信的。

王:崔永元第一次跟她接触,她在舞台上表演琵琶和街舞,他手机从来没有拿出来过,看到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给她拍照了,拍了之后还跟她留了微信。第二次崔永元和她碰面了,除了单位的领导以外,就唯独送了她一幅画,崔永元说:“最后一幅画我是送给王安的。”这幅画我给她裱好了。这种交流对安安来说是一种鼓舞、鼓励。

妻子:她接触的明星蛮多的,她就是在这个机构里面嘛,也比较活跃,能跟别人交流。

王:我们没有要求过要到机构里面去。他们看中她了,演唱会、跳舞。而且她懂得感恩,人家叫她演出她就会演出,好多地方都是去演出。还送书、笔记本,她获奖的东西挺多的。平时她都不用,到时候全都顺到后面去。她的本子是好多了,笔啊还有背包,每到一处人家都要送。她到一个阶段,比如我要到南京去演出了,带一部分去,送给南京。要到哪里了,带一部分给他们。她用不掉这么多的(笑),她幸福着呢。

我们全国各地了解的人、认识的人很多。有些人钢琴弹得蛮好的,但是一毕业什么地方都没去了,因为他们毕业后到工作年龄有两年的转型期。怎么办呢?就到工疗站,做纸盒子。但这些工作,讲个不三不四的话,就没有品位了。对?金钱可以买到服务,但是买不到尊严。即便能挣到钱,但是你不可能持久下去。如果有了持续学习终身康复的理念,我是有品味,我是有幸福感,有成就感。而那个是没有的。所以有好多人,他不学了以后就荒废掉了。我们很为她担心,我们跟南京乐活公益发展中心的领导、创始人讲了以后,这个创始人也是一个爱心很足的人,从南京赶到无锡,跟无锡某一个有交情的单位讲,让她到这里面陪人家练琴。还有呢,做做其他事情。这样就能够使她这个荒废不了了。对

工作呢,必须要有工作,她一辈子要生活下去。我们比较大了啊,像唐氏综合征里面,我们接触下来家长年龄最大的就是我了。他们三十几岁的还比我小嘞。舟舟就两样了,指挥的舟舟,他的父亲比我大两岁,现在成肺癌了。我们都有联系的,我们一起喝过酒。

我们和其他地区的家长,如果有需要也会一起合作。像今天,我加了广州智协主席张林的微信,在12月23到28号要开一个会,就是像我们这些大龄唐宝的家长,要做养老机构。

问:叔叔您觉得我们国家在对残障人士的保障方面,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王:怎么讲呢,现在跟以前比呢,总是在进步,与日俱进,一天天好起来。但是,真正的底下干活的人就差劲了。上面政策很好,但底下工作人员主动性很差。所以有好多东西,落实得很慢或者没有落实。

问:您觉得有没有方法可以解决底下工作人员主动性很差的情况?

王:我感觉到他们有抗性。什么叫抗性呢?就是他做这个工作总想不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不找他,他永远不会来找你的。有好多优惠的政策,要你申请的,他宣传工作不跟你讲,你就不知道。好多东西呢,几年之前的那个东西,你不去搞就不会有的,你去搞一搞就有了。尤其是残疾人这一块,总的政策是好的。比如说这一次的两项补贴,残疾人的生活补贴和康复补贴,这是全国性的,你必须要做到。我们上海的聊了好长时间了,全国不是统一的,高低肯定要存在的,因为生活指数不同嘛。这是正常的,就是时间上面,有些地方可能底下的人做手脚,这不可能没有的。

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呢是一些工作人员,主动性很差很差。比如说一个安心工程啊,是中国智协和中汇国际为残疾人搞的一项惠民工程,就是一个特殊孩子加上父母,三个人可以买一份保险。这个保险很好,残联认为这不是他们的工作,是中国智协的工作。到现在上海没有好好开展,已经两年了。我已经保险了两年了,我是自己买的保险。安心工程到现在都没有〔普及〕,宣传也宣传的,不知道怎么一个宣传法,反正上海在这个方面是很差的。还有一个叫什么保险的,我们到现在才知道,但是要团体保险,要一个组织带你去保险。这个组织必须要是当地的,你上海的是上海的,你不能到南京去保险。好多保险……当然,能够出来是蛮好的,以前对残疾人没有保险的。但是国外呢,就两样了,他们不要你主动申请保险,就给你保险好了,对吧?这是两样的。

问:国内做的还是跟国外有很大差距。

王:国情不同啊,这是中国式的。所以我们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好,然后看到好的东西大家都学,逐步逐步过来。现在好多志愿者就跟外国签约。

未来顺其自然,幸福翘首以盼

问:你们跟其他家长有联系吗?会不会带他们一起出去玩?

妻子:有,现在我们也有,是9月份。

王:9月份,三个家庭嘛,我们也去了。到江西,三清山,还有龙虎山去玩。

妻子:三个小朋友一起去的,她们家长一起陪去。

问:有没有安安这样孩子的家长组织?你们也有参加吗?

王:有。我们也有参加的。

问:你们平时会有什么活动吗?

王:有,搞过夏令营、冬令营,都搞过。还有搞演出,比如说4月2号,就是自闭症的演出,4月2号是自闭症日;3月21号前后呢就是唐氏综合征的演出,3月21号是唐氏综合征日。这两个节日总归是有活动的。本来他们是一个组织的,后来就分开了,因为把自闭症划为精神类的了,所以就分开来了。活动倒是蛮多的,我们一个月最多的有六次活动,一般就是一到两次。活动啊都要跳啊,要准备的,都是名人要来的。

问:安安平常会出去玩吗,就是跟同学一起,不是去训练?

妻子:出去玩啊,一般不会。作为家长来说,都有点不放心。他们其实有同学关系很好的,但是家长不放心,基本上不给她去。

王:单独的不给她出去,因为社会很复杂的。这个搞不清楚的,我们不要去担这个心,我们干嘛要担心呢。

妻子:那就是几个同学约好了,家长一起去。

王:对,他们玩还是在一起玩呀。不可以说是跟家长在一起玩的,她们〔自己〕在一起玩。

妻子:一起去的时候,就是她们归她们玩。

王:现在这个氛围也好了,总的来讲,〔以前人家〕在马路上看到这些孩子会盯着看,现在就少了,这是一个;另外一个呢,现在社会上的名人啦或者是明星啦,都做这方面的工作了,我们这里面周迅来过,薛之谦也来过,成龙、康康、张信哲对吧,孙楠也来过,拍过照吧。苏世恒、郎朗,她接触得最多了。

王先生一家三口

问:您对安安以后的婚姻问题,有没有什么考虑?

王:这个是,随机、随缘。

妻子:随缘。

王:按她的意思,她妈妈跟她也讲过。安安的老师也给她教育过这方面的知识,乒乓球教练给她谈论过。她的思想是什么?她要做老姑娘。为什么呢?她妈妈讲过的,你要受人家欺负的。在唐氏当中,女孩子结婚的有吗?有的。有的孩子都有,养出来的孩子还是正常的。男孩子结婚的也有。男孩子生育能力是很弱的,所以基本上没有养孩子。女孩子可以养小孩,而且不大有遗传。大连有一个女孩,她养了一个孩子,她是我们唯一知道的唐氏综合征有孩子的人。其他地方有,但是都是年纪大的,我也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唐氏,还是脑子有一点低能。大连的这个呢是属于唐氏综合征,我们都有交流的嘛。在这个问题上面,我是这样想的,不去追求它,机会来了也要选择。毕竟她也是人,她也需要,对吧?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是迫切要求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现在正常人,不结婚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