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76悍妇放火烧人案（一）
出身低微是难以更改之事，况且，姜棠也不觉得身为书商之女有什么丢人的。只是配刑部侍郎这样的才俊，她还是高攀了。
目前，她刚在京城站稳脚跟，不敢妄想婚事，便借着倒茶的时间岔开话题：“今儿我散衙去阅友堂，哪知去晚了，人家早已打了烊。不过，那儿贴了告示，说印了三千本《况太守断案传奇》，每本一两银子，也不知卖得怎么样。”
应硕接了一杯热茶，答得干脆：“卖了过半。”
“才一天的功夫就卖了上千本！”姜棠万分惊喜，巴望着银两也快点落袋。
“阅友堂的东家已命工匠加紧印刷，卖个几万本不成问题。”
卖几万本《况太守断案传奇》，便是几万两银子，等分的银子下来，姜棠一夜暴富！
她得意不忘形，“应侍郎，这一切全仰仗于你，阅友堂付给咱们的酬金，你七我三如何？”
“不好。”
七三分还不好，分明是嫌少！姜棠有点肉疼，佯装大方地改口：“你八我二。”
“也不好。”
“难道要你九我一？”
虽说姜棠的初稿有不少错漏之处，被应硕逐一改正还送到阅友堂刊刻。她晓得一本书出版极不容易，特别是像她这样籍籍无名的，八成是看在应侍郎的面子上才肯刊印的。他拿大头也就认了，可若让他吃肉喝汤，她只有舔碗的份，那就有点过分了！
“不要。”
连九一分也不成，难道他要全得？这不能够！
姜棠心潮涌动，强按下想拍桌骂人的冲动，挤出一个笑容，问：“应侍郎，那您认为该怎么分？”
“我只要十一两银子。”
“这么少？”少到有点不可思议！
“不少。”应硕怕她不懂其中含义，解释道：“你给我十一两银子，代表对我一心一意。”
十一两银子是一心一意的意思？“寓意挺好，银子有点少。”
“那你要是肯多给，我也是替你收着，日后还是你来管。”
越说越像成一家人了？姜棠臊红了脸，双眸乱瞟，“谁要替你管银子？”
“你啊。”
“你再乱讲，我就走了。”姜棠威胁道。
“姜棠，你别走，还像以前一样拿被褥隔着，陪我睡一觉。”
离京查案，客栈房间不够，两人凑合着睡。如今回了应府，偌大的府邸，再来上百人也睡得下，孤男寡女偏要挤一床，谁能相信啥事也没干？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未婚，我未嫁，还是守规矩为好。”姜棠已把话挑明，没有再留下的道理，道一声“应侍郎，您早点安置”便走了。
应硕头一回因想她而睁眼到鸡鸣时分，小厮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时，吩咐道：“等天亮了，你们去把拜月楼打扫干净，再把我的东西搬那去。”
“少爷，以后您要睡在拜月楼？”
“没错。”
“以前您嫌拜月楼有点小家子气，这回要不要请工匠改改格局和陈设？”
“不必。”拜月楼千不好万不好，有一点是府里其他庭院比不了的——离弄玉轩近，他住在拜月楼，可以跟弄玉轩里的姜棠当邻居！
巳时初，吴尚书和应硕一同下朝坐上回衙门的马车，商量着待会儿升堂审案的事。忽然，一阵秋风裹挟着肉味面香吹进他的鼻子里，勒令车夫停下，自下去买了三个驴肉火烧。
“刚出锅的驴肉火烧，香得很，吴尚书，您尝一个。”应硕买了五个驴肉火烧，拿起其中一个，递给吴既明。
“我活了大半辈子，早饭吃得清淡，连干饭都吃不下，更别说吃肉了。”吴既明摆手不吃，有些好奇地问：“正邦，今儿早饭你咋不吃老两样？还有，你一向不爱吃面食，难道去了一趟杭州，连口味都改了？”
不愧是刑部尚书，看着粗枝大叶的一个人，观察起细微末节也不遑多让。应硕回道：“昨晚我掉进睡莲池喝了几口水，可能是这个缘故让我变得跟鱼儿一样爱吃面团了。”
“溺水的人，口味也会变么？”吴既明半信半疑，很快就发现一件大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进了睡莲池？”
酒后本想诉衷肠，哪知到嘴边就成了讲无头惨案，还被心上人给推下了水，这等丑事，不提也罢！
经过卷宗室时，应硕瞅了一眼里头的人，姜棠奋笔疾书，李赫和朱益群分开腿站着写字，样子别提多别扭。
恰好李赫也抬头看门外的人，被驴肉火烧的香气诱惑，“应侍郎，给我一个。”
“你过来。”
李赫屁颠屁颠地出门取食。
应硕把四个油纸包的驴肉火烧都放在李赫手上，特意交代：“全都给你了，你们分着吃。”
姜棠一口咬下去，火烧面香味十足，薄而有嚼劲，夹的驴肉嫩而不柴，又不塞牙。以前常有应硕有事不在衙门，便把公厨的份例让给卷宗室的人吃，亲自送吃食倒是头一回。到底是他买多了，随手给了卷宗室的人吃，还是他特意为她买的，多给李赫和朱益群只为掩人耳目？
升堂鼓陡然响起，本就在熬日子的李赫忙左拉朱益群，右拽姜棠，三人齐出卷宗室，去看升堂。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应硕坐姿端正，吴既明坐在偏首，两排衙役分列左右，徐主事等人在旁看审，三人也悄悄地挪了过去。
犯人秦氏已被带上来，虽身穿囚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挽成圆髻，仍用竹筷子插着，落魄中透着几分支愣起来的意味。她张头四顾，眼中满是失望与不信，“我相公怎么没来？”
“将教天下，必先治家。杨廷治家不力，已被贬到岭南惠州当知州，于六日前出发去任上。”
秦氏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不敢相信受自己牵连，丈夫从正二品礼部尚书贬成从五品惠州知州，连降多级！更何况，京城在北，岭南在南，从北到南，一路颠簸，他一介文人，身子骨如何受得了？即便有命到了岭南，受不了那地的瘴气，也会一命呜呼！
万万没想到，这次皇帝罚得这样不留情面，哪怕她请大姑姐王太妃出面也没讨到半分好处。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案子还没了结，她有的是机会改变结果，不求全身而退，至少留一条命陪他吃苦。
“吴尚书，应侍郎，章樱与六位下人之死，俱属意外，还请大人们明鉴。民妇自入狱至今，日夜念诵《地藏经》，助她们早日超度。若有下辈子，甘愿做牛做马给她们赎罪。”
一到公堂上，秦氏再无嚣张跋扈的模样，这般乖巧懂事，怎地人人觉得她像披着羊皮的狼？
应硕不管她的花言巧语，开始审案，“本官问你，你口供上说九月初三晓得章樱与孩子的下落，你当即离府去接母子二人回府，可章樱甩脸子，不把你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你负气回去，但很快就想通了，接着三请四请要母子二人回府。直到九月十五那天，你们吵起架来，你在气头上放了一把火。可住在章樱附近的邻居，皆说九月十五放火那一天，你是第一次去？”
秦氏原以为他会像戏台上那些戏子演的那样，先问些堂下何人所犯何事之类的话，哪知道他一开口就直指破绽！她早听闻刑部侍郎年纪轻轻但查案厉害，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她一接话，他便会有更多的疑点抛出。得了丈夫被贬官的消息，她早已心乱如麻，哪有那么好的心神去应付审问？
她强定心神，回道：“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讼师，等讼师来了，再审也不迟。”
大耀第一讼师宋赢，靠一张嘴，辩遍天下无敌手。这回秦氏花重金请了宋赢来当她的讼师，能否如常将她定罪尚无定数。此案干系甚大，皇帝又看重，若是秦氏脱了罪，只怕刑部侍郎的乌纱帽难保，看审的刑部一干人皆为他捏一把汗。
须臾间，衙役带着一人进来，“讼师宋赢带到。”
宋赢头戴瓦楞帽，身穿一件圆领祥云袍，腰缠金镶玉带，身高七尺，尖脸长腮，下巴上长了一颗黑痣，明明是文人，却长着一副商人精明相。
“草民宋赢见过两位大人。”宋赢有功名在身，仅弯身作揖，无需下跪。
应硕绝无客套言辞，直接将先前的话再问了一遍，并点名秦氏先回答。
秦氏看了一眼宋赢，才道：“回应大人的话，民妇怕吓着章樱，每回只带一个贴身侍女前去，并乔装打扮成村妇的模样。那些邻人只在那天见我盛装打扮的模样，又不是真的认识我，怎晓得我素面朝天扮作村妇去了几回？”
“没错，杨夫人宅心仁厚，不想端着正室的架子，吓坏章樱，故扮作村妇，再三再四地请章樱回府，比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的次数还多。奈何章樱不识抬举，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肯进杨家门做妾，还妄进谗言要杨老爷休妻后再将章樱续弦。”
“章樱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杨廷每日进出她的家门，再没别的人去串门。既然秦氏三番五次扮作民妇去章樱家，邻人怎会毫无察觉？”应硕没好完全的嗓音压不住怒火，开始嘶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