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从启和桀的传说中探索夏代舞蹈的发展
夏禹死后,他的儿子启废除了禅让制,开始了部落联盟领袖的世袭制度。《礼记·礼运》说禹以前是所谓“大同世界”,那时候“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夏启以后,情况就变了:“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综合这些记载来看,启的传说,正暗示着原始公社的解体和奴隶制社会确立后的情况。这一历史进程也反映在这一时期的乐舞传说中。
传说夏启继位几年以后,有一天到天上去做客,天帝便演出天宫乐舞来招待他。夏启太喜欢这个乐舞了,便把它偷偷带回人间来享用。在大乐之野(或说天穆之野)举行了这个乐舞盛大的首次演出,他乘坐着两条龙驾驭的车子,车上张着三层的云盖,左手拿着羽仪,右手握着玉环,打扮得整整齐齐,兴高采烈地指挥和欣赏着这一场精彩的演出。这个乐舞,就是我们在上一章已经介绍过的《九韶》。[19]
《九韶》原来是舜帝的乐舞,怎么要夏启到天上去偷下来,人间才开始有它呢?这个传说隐含的史实是舞蹈发展史上的这样一个过程:随着奴隶制度的形成,专门供人娱乐欣赏的舞蹈也出现了。
舞蹈产生之初,原是一种族群的自娱活动。由于它对人们的情绪具有强烈的感染作用,往往对劳动或战斗起着有利的影响,从而使劳动获得较好的收获,使战斗力增强。当原始人的宗教意识开始萌芽的时候,舞蹈这种“神秘”的鼓舞力量便和原始宗教结合起来,成为娱神的、沟通神人的主要手段。娱神的舞蹈也是一种具有表演性质的舞蹈,但它的对象主要是神而不是人。在娱神舞蹈形成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以沟通神人为专职的巫觋,他们出于宗教职司的需要,神化巫术的作用,必须对原始舞蹈进行整理加工,以至改编创作,这对原始舞蹈的发展自然是很关键的一步,就总体而言,这一步决定了乐舞向专业化发展的方向。原始舞蹈经过加工之后,表演成分加强了,于是“神”爱看,人更爱看。《九韶》大概就在这样的发展过程中,到启的时代已经是相当完美的一个舞蹈了。但在过去“传贤”的时代,即使喜欢,也只能在祭神时借光欣赏一下。是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韪,直接用这种“神圣”的东西供自己享乐的。到了启的时代就不同了,实行了“世袭”制,生产力的发展,对奴隶的残酷剥削,使统治者霸占了更多的财富,生活水平已有相当的提高,对享乐也就产生了更多要求;更主要的是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于是便公然把娱神的《九韶》拿来供自己享乐。舞蹈活动从此打上了阶级烙印,然而这也是舞蹈发展史上的必经阶段。
所以,在启以前,有关原始舞蹈的传说中只有庆功、祭祀用舞的记载,而没有用舞享乐的记载,这个现象是反映了历史真实的。自启以下,情况就不同了。传说中,启已是一个爱好声色,耽于享乐的统治者。墨子说他淫逸康乐,狂饮奢食,豪华地奏乐兴舞。只知道自己享乐。老天爷不保佑他,地下的万民也不满意。[20]
传说中夏启的儿子太康也是一个爱好声色淫乐的人,后来终被东夷族的后羿所逐。他的五个兄弟把这一事件的教训编作歌子来唱,说他嗜音好色,酗酒淫乐,是亡国的主要原因之一。[21]
到了夏朝末代王桀的时候,乐舞享受的程度就更加发展了。
传说夏桀宫中专门为他唱歌作舞的女子就有三万人,作乐演唱的时候,乐声响彻了都城的大街小巷。[22]史称他对乐舞的审美要求是“以巨为美,以众为观”,[23]场面越豪华宏大越美,演员数量越多越好看。那就无怪他要用女乐三万人(数字可能有夸大),而奏起乐来就会响遍全城了。传说他还曾在宫廷里大规模演出奇奇怪怪的乐舞,拿祭祖的乐舞也作为消遣的娱乐,于是文武百官也受了影响,宫廷豪门里弥漫着一片淫荡的歌声。[24]这些传说可能会有很多夸张附会的成分,并不能全视为事实,但众口一词,当也有所根据。这些传说反映了这样一个现象:从启到桀,宫廷观赏性乐舞的规模是越来越大了,统治阶级追求乐舞享乐的程度也步步增高。这在奴隶制发展前期生产力得到提高的客观条件下,是完全可能的。
图29 汉石刻夏桀以人为辇图
乐舞的日益奢侈反映着奴隶主生活腐化程度之加深,对奴隶剥削的加重,从而也促进了阶级矛盾的尖锐化。夏桀末年,夏王朝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已岌岌可危,可是夏桀还在“自比于日”,声称自己就是天上的太阳,天上不可能没有太阳,老百姓也不能没有我!而愤怒的人民则针锋相对地唱道:
商汤在发兵讨伐夏桀的时候,也指出他耽于声色淫乐的罪名。后代学者更有把他爱好女乐作为亡国的主要原因看的。[26]这种看法未必准确,但也可以说明夏桀时宫廷舞乐的豪华盛大确已达到相当高的程度。
在原始社会中,随着部落联盟的发展,各氏族间的文化交流活动已经开始,乐舞方面的互相借鉴吸收,对舞蹈艺术水平的提高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到奴隶制国家形成以后,更扩大了这种交流的地域范围。据《竹书纪年》记载:夏朝第六位王(少康)重建夏王朝的时候,东方的方夷曾来祝贺,并献上了本氏族的乐舞。这种交流一直到夏末仍在进行,第十六王发(敬)继位的时候,东夷各氏族部落都来献舞祝贺。[27]这是一次大规模的乐舞交流。尽管这种“来宾”“献舞”,可能还带有政治上的强迫色彩,但对促进乐舞交流活动来说,它的作用还是积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