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永远的骄傲
“你……你冷静一点……”马海邻当然不想死,那枪死死抵在他的脑门,冰凉的触感仿佛死亡逼近,在宣告他即将结束的生命。
温禾的表情已经不能说阴郁了,他眼睛心疼看向的是倒在地上的母亲,她脸色苍白,流着血,但是此刻无法为她抢救,她只能一点点冷去身体,终结生命仅剩的余光。
悲伤与愤怒,焦急与无奈,绝望与心灰意冷……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周围所有人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沉默看着温禾。
马海邻也不说话了,他惧怕死亡,他也不甘心止步于此,而他的手下,也自然不敢让这位生命科学院的研究员担风险,场面一度僵持,仿佛与空气凝为一体,纹丝不动。
“你,命令手底下的人停止追杀许寒医生。再……再给我准备一辆车子,去最近的医院,把她……把她送过去……”温禾带着颤音说道,他仿佛不会说话了,声音那样虚脱无力。
“快去准备啊,按照他说的做!”马海邻连忙说道。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匆匆去准备了。
“温禾,你把枪放下,我不逃,我也不杀你了,更不抓你,你放心。”马海邻又紧接着说道。
温禾不理会他。
“没用的,她失血那么多,没救了,就算是再高明的医生,也回天无力。”马海邻又补充了一句,温禾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又不说话了。
洛知初连忙去检查姜牧的伤势,她吓了一跳,那伤口不断冒着血,她身体也在抽搐,失血过多会引起肌肉异常收缩。
“……”她不说话了,对这个命不久矣的女人不禁潸然泪下。姜牧看着她,勉强笑了笑,做了做口型:“小姑娘,不要哭。”
温禾看着她的眼睛,她勉强地微笑,这幅神情像极了他小时候找病弱的姜牧,姜牧总是无精打采地挤出一点点笑容,她笑的很难看,是装出来的虚假,她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在温禾还没上幼儿园时,他就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女人不喜欢他,甚至恐惧他,每当他靠近姜牧,姜牧就会表现地很害怕,仿佛他是个怪物。
她会尖叫着后退,抱紧自己的枕头,哆嗦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恨你……我恨你……我讨厌你……”
之后,姜牧就跟魔怔了一样一会哭一会笑:“哈哈哈,温邺,你不得好死,你给我去死,你毁我清白,毁我一生,你造了多少孽!呜呜……你造了多少孽,你毁了我……!”
温禾会被母亲吓得哇哇大哭,这时候外婆就过来护着他,说:“宝贝乖,不哭,外婆带你去外面玩。”
他天真地以为外婆是好人,以为时常发癫的母亲是坏人,他曾被母亲视为孽种,他很难过为什么明明是亲生母亲,为何如此不喜欢他。
外婆说,温禾是家里的宝贝,有人爱有人疼,是最值钱的宝贝。
是啊,是值钱,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他是外公外婆的摇财树,他的存在,可以让他们跟富豪温邺扯上关系,从而牟得利益。
他确实是宝贝,是见不得人的宝贝,让姜家获得了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财富,同时,他的存在,也代表着罪恶之果。
他是姜牧被温邺强/奸的证据,他原本不该活着的,他有一个未成年的母亲,何其讽刺。
有一段时间,他不敢去找母亲,因为他的身上有温邺的影子,代表了那段悲伤的回忆,他自卑地活着,怕吓着母亲。
后来,母亲哑巴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蓬头垢面地回来了,外公外婆大骂着她,说她不识抬举,断了姜家的财路。
不会说话的姜牧郁郁寡欢,她再也不敢抗争了,就这样绝望地活着,她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可是最终只是徒增痛苦与艰难。
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种事情,那样痛彻心扉的伤口,怎么可能被治愈呢?
温禾悄悄地想安慰她,他害怕着她,可他又觉得这个人好可怜,被外婆外公打骂,天天落泪,被欺负地很惨。
姜牧不再抵触他了,看见他,只会露出勉强的笑容,让自己的样子别太可怕,尽量温柔点。
这个孩子,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也很糟糕吧……从某些方面看来,他们都是一体的,都是被恶人囚禁的牵线木偶。
她看着那个怯生生的孩子,不再是恐惧和抵触,而是怜惜。
在某一天,她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毛茸茸的,温禾那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他感到受宠若惊,第一次,他受到了母亲的关怀。
是啊,这个无辜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情不自禁落泪,抱住了小小的温禾,他生的白白净净的,与那污秽与肮脏的罪恶毫不匹配。他的眼神是纯真的,如同天使一样圣洁。
这个孩子,也是那场罪孽的受害者,就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一起活下去吧。
她不是个好妈妈,那至少做个温和的人,就像这孩子的名字一样,温禾,温和……和平与安宁,温柔与坚定。让这孩子噩梦少一点,多一点快乐,多一点纯真。
“妈妈……?”温禾也抱住姜牧,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喊道。
姜牧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只能通过轻抚他的头发来表达自己的温柔。
等到大一些的时候,温禾听说了母亲的那些事情,他被外公外婆禁止喊姜牧为妈妈,因为这是温邺的意思,他想把这份关系抹杀,不让这个罪恶被人发现,尤其是他目前的正妻。
所以,温禾只能叫她姜牧,久而久之,却也成了习惯,好像他们不是母子,而是知心的朋友。
“姜牧,你今天不舒服吗?禾禾来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今天学校教了我一首新歌……老师说音乐会让人心情变好……”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温禾实在不是唱歌的料,他歌声跑调了,声音稚嫩,却治愈了姜牧。
姜牧也喜欢音乐,她是很有才气的学霸,歌唱比赛全年级一等奖,她喜欢着唱歌,可她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他们就在歌声中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可那时的温禾却没有完全得知,真相,在一次偶然,他看见了母亲的日记,那是他无意中拿错的笔记本,当时以为是自己的作业本,可是,当他翻开一页时,眼神就无法从上面离开了。
那字里行间是多么绝望,多么压抑,她就这样记录着自己痛苦,以日记为自己的伙伴,向日记哭诉着无人愿为她打抱不平的曲折人生。
温禾知道这些后,压抑了很久,那段时间,他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自卑,他不敢去找姜牧,甚至不敢为她唱歌。
从此之后,温禾成为孤僻的人,他总是坐在班级的最后面那个角落,周围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他听着MP3,与世界声音隔绝。不仅如此,他身边还总是出现可疑的人监视他,是温邺的耳目。
别人找他搭话他也礼貌性回答,或是敷衍,同学们对他敬而远之,从初中到高中,那些日记的内容萦绕在他的耳边,就像恶魔的低语,不管他如何用力奔跑,都甩不掉痛苦的回忆。
他的身体,流淌着犯人的血液,那是残害她一生的恶魔。他理解了姜牧在他幼时的癫狂行为,换任何一个人遭遇了这些事,都会发疯吧?
他找到外公外婆,找他们理论,可得到的只是他们冷冰冰的说辞,他们拒绝沟通,还在尝试与那恶魔联系,他们把温禾和姜牧当做工具人,去填补自己的虚荣心,去弥补自己曾经贫困的遗憾。
他们奢侈极了,去赌/博,去买名贵物品,去做极其浪费资源之事,但那些钱对温邺来说只是个零头而已,对于温邺来说,花钱消灾他最乐意不过。
温禾不想回家,他不想看见这些人,可姜牧还在家,他又不忍心抛弃母亲,那天,他离家出走,那个雨夜,他走了很久很长的路,衣服湿漉漉的,猛地想起来那天晚上学校礼堂有演出。
小提琴的音乐吸引了他,舞台上演出的女孩叫田暖,也就是现在的洛知初,她自信极了,浑身散发着朝气与美丽,长长的头发随风飘动。
真让人羡慕,这个女孩,应该生活地很幸福吧,她真是美好,被同学们喜欢着,如她的名字一样散发温暖。
温禾轻轻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小提琴的音乐很激昂,让他心灵仿佛被净化了,好像找到了希望。然而结束后让他感到悲凉与惆怅,好像更空虚了,又平添了些许不舍。他匆匆离开了礼堂。
回去吧。
毕竟,还有人值得他牵挂,还有人需要他,还有一个叫姜牧的人,永远等待着他。她需要着他,还需要那漫漫长夜治愈的音乐,为她带来一丝慰藉。
妈妈……
“再坚持一下,不会有事的……”洛知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告诉他,他永远是我的骄傲。”
“祝他成功,为这世界……为这世界的希望与光明而战……”
姜牧做着口型,最终,她手垂下去,生命就此消逝,年仅三十二的女子,那个曾经歌声嘹亮的学霸女孩,那个充满才气的少女,那个温柔地想当个好母亲的女人,那个不愿意再让无辜生命受伤的她,在冰凉的地板,永远地凋零,鲜艳的花朵枯萎,蜡烛的灯光熄灭,濒死的黄昏迎来黑暗,这是鲜活走向无尽黑暗的死亡。是残酷的死亡。
温禾忍着泪水,他跪在地上,外面的人说车子到了,许寒人也带到了。
许寒急匆匆走进来,他的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
马海邻趁着现在狼狈逃跑,许寒想去追,但被人阻拦,混乱中,他也无法追击马海邻。
周围非常安静,只有外面微凉的雨水敲击的声音,雨滴落下,多么像音乐……
“妈妈……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喊您妈妈了。”
“她说,你是他的骄傲。”洛知初走过来,她神情悲伤,喃喃道。
“她祝愿你的成功……”
“她愿意看见你为世界的希望与光明而战……”
洛知初心情五味杂陈,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姜牧……姜牧……
温禾迟迟不说话,他垂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双眼,他咬紧牙关,冰凉的泪水滴打在母亲的尸体上。
可是,姜牧不会在摸他的头了,安慰着悲伤到极点的他。
“走吧。带她……回家。”过了很长时间,他缓缓挤出这句话。
一路无言。
温禾看着车窗外面,现在的天气多么像那天的雨夜啊……
以前,我认为自己是个耻辱,是恶魔的儿子。
但现在,我不再彷徨,我是您的骄傲,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要利用这个身份,为你报仇雪恨。
我要变成最锋利的武器,调查出这世间的丑恶。
妈妈。
我会努力的,我会用双手打造一片和睦的天地,我会为你报仇雪恨,我会继续战斗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到那时啊,我一定会让你听到胜利的歌谣,到那时啊,我一定不负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