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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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荻秋险落敌手

这年10月底,在川西平原的广汉县城,爆发了四川共产党人在“左倾”冒险的“立三路线”指导下组织的最后一次武装起义——广汉兵变。这次起义的前敌委员会委员和起义军第二纵队政治委员曹健民,就是后来曾任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上海市长的曹荻秋。

据曹荻秋回忆:

广汉暴动遭失败,我被通缉,从成都逃往重庆,与省委取得联系,党分配我任重庆市委工作。因叛徒认识我者颇多,环境恶劣,经省委考虑又调我任江北县委工作。历时仅两个月,县委机关又遭破坏,县委被捕,我侥幸脱险……

曹荻秋所讲的这次江北县委(应为江北特支)被破坏事件,是二十一军特务委员会犯下的又一桩罪行。

那天是1931年1月14日,再过几天就进入腊月了。天寒地冻,彤云低垂。

二十一军特委会得到报告,说是在江北廖家台有共产党人召集失业工人开会,当即派出侦缉员胡宗荣、黄宛芗二人前去认捕共产党。胡、黄二人挎上手枪,顶着寒风,从城北洪崖洞坡下嘉陵江边盐码头,坐对河划子(渡江小船)渡过枯水季节的嘉陵江,然后各喊上一乘滑杆,一路上耀武扬威地呵斥着轿夫,脚不沾地驰赴廖家台。

胡、黄二人都是刚叛变不久的叛徒,急于向新主子邀功,因此不觉辛苦,只觉兴奋。

胡宗荣,曾任大溪沟重庆工业中学团支部负责人,中共重庆中城区委常委。叛党后,在反共宣言中恶毒咒骂共产党“外受苏俄国际之麻醉,内则捣乱于国家”,“杀人放火,奸淫估霸”等。为获取敌人的信任,他不惜作出自辱人格的“沉痛忏悔书”。

黄宛芗,又名黄善清,宜宾人,在原中共宜宾县委书记邹云芳叛变后,因过去同邹云芳来往密切,党组织对他进行了审查,并告诫其与邹划清界限。可他不但不以邹为戒,反而认为连县委书记都反共了,共产党肯定没有前途了,于是,他也一头栽进了叛徒窝中。叛变后,他也写了“沉痛忏悔”的《反共宣言》,并大言不惭地号召:

现在还留系在该党的同志们,我深望你们毅然退出,自拔归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两个叛徒为了“成佛”,并非“放下屠刀”,而是向昔日的革命战友举起了屠刀。

黄宛芗因叛变前在江北参加过地下工作,曹雪樵(曹荻秋化名)奉派到江北后,就是通过他与江北地下组织接上头的,而江北地下组织的一个负责人曾学思又是由他介绍加入的共产党,因此他对这次行动的成功很有信心。

赶到廖家台后,两人叫上几个团防士兵,如临大敌般扑向那家据报有共产党人聚会的小茶馆,谁知聚会者早已散去。他们在茶客中凶神恶煞地盘问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最后,总算在街上抓到一个黄宛芗认识的少年杨国兴,黄宛芗把杨国兴拖到街边,气势汹汹地说:

“杨崽儿,老子晓得你是共党的交通,快点说曹雪樵和曾学思在哪里,不然没得你好的!”

拖着鼻涕的杨国兴一边惶惑地摇头否认着,一边拼命想要挣脱开。胡宗荣将他拉过去,狞笑道:

“你娃娃嘴硬么?”

胡宗荣猛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将他狠狠地打倒在地。黄宛芗又上前重重踢了一脚……

后来,在他们的报告中是这样写的:

因以善言劝导,使其觉悟共党祸国殃民之罪恶,杨即认承为交通不讳,并供出曾学思罗积成为特区负责人,并由伊领导缉获铁机工人领袖罗积成一名……

走在去抓捕罗积成的路上,黄宛芗有些酸溜溜地对胡宗荣道:

“哼,曾学思那龟儿子居然当起江北特区的书记来了,他龟儿入共产党都是老子介绍的,去年6月才入的……”

“哪个叫你脱离了呢?”胡宗荣讥讽道,“你要不走,在共党里头也怕是一品官喽。”

“共党的官,呸,你做啥子也不当了,要跑起出来?……”

抓到罗积成后,见他只是个没有文化的失业工人,他和杨国兴都确实不知曹雪樵和曾学思的住处,平时只是在江北开心茶社接头。胡宗荣正着急,黄宛芗却说:

“莫慌,我还有一个人……”

原来,黄宛芗有个弟弟黄克忠,在城防司令部当兵。当黄宛芗还在江北区参加地下工作时,曾要他帮忙跑过交通,做了些送通知交信函之类的事,知道一点原地下机关的地址。

于是,胡、黄一行赶往江北萧家拐城防部驻地,找到黄克忠后,把情况一说,黄克忠便带起他们去岳家沟,找到他还记得的一处地下党机关。在那小屋楼上搜查,居然搜出油印机一架,文件多种,还有党员名册、通讯处及一大束传单纸张。

胡、黄二人大喜,盘问房主,说是房客中是有个曹先生,有个曾先生,但是都出门了。

只有一个留守在屋里的女青年曾培君,据称是曾学思的妻子,但她矢口否认这里是共党机关,更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胡、黄二人仍不由分说,将她一并抓走。

一行人顺大路来到遥对朝天门的江北嘴觐阳码头,准备坐船过江进城。这时正有一艘从对岸驶来的划子靠了岸,一群乘客刚刚在下船。

黄宛芗一眼看到乘客中有一个手里拿着两本书的青年,正低着头从木船跳板上跳到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这时曾培君也看见了,不顾一切地对着那人高喊:

“快点跑!侦缉队来了……”

黄宛芗狠狠给了曾培君一拳,急忙冲上去,兴奋地大叫一声:

“曾学思,算老子今天运气好!”

那青年骤然一惊,脸色煞白,手上的书也掉到了河滩上……

半年前,曾学思由黄宛芗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说是入了党有许多好处。半年后,又是这个黄宛芗将他抓捕,劝他背叛共产党,说是到特委会当侦缉员更有好处。

曾学思被捕后,马上叛变,并招供说:

“我本来没有做啥子工作,是曹雪樵来逼到我学做负责工作,才十几天……曹雪樵先是住在炮厂,后来住旅馆,没有说是哪里……曾培君不是我的女人,是共产党派来掩护机关的。”他还供出了几个他所知道的党员名字。

在狱中,他又连呈好几份悔过书,向反动当局保证“决不再参加反动工作”,不久由亲友找到一家叫聚义祥记的店铺具状保释。

19岁的曾培君,倒比曾学思这样的男人更有骨气,曾学思不承认她是他的妻子,她却一口咬定自己是前年与曾学思结婚的——在那个年代,一个未婚姑娘不顾自己的名声作这样的承认,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她说是因家庭困难,特从宜宾来渝觅夫寄钱回家。对住处搜出的东西,她说是前一天有人交来寄放的包袱,只以为是书,也没打开看过。在审讯官逼问下,她倔强地回答:

“我只晓得挣钱养家,不晓得啥子党不党!”

曾学思叛变出狱后,也加入了特委会。罗积成与杨国兴被判处徒刑十一个月,不屈的曾培君被判刑二年零四月。

这一案件,大概要算是中共四川地下组织在1931年遭到二十一军特委会破坏的第一个大案。

不久,在重庆下游的川东重镇涪陵,中共地下组织又遭到二十一军特委会一次大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