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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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冠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有时生活拮据了,连续几天啃辣疙瘩咸菜时,他就惦记起那十块大洋和香喷喷的馄饨来。
有一次,他偷偷地约着三斗子到了宝积乡,首先指使三斗子给他打着掩护,在烟摊上偷了两盒好烟当礼物。找到民团小队的张三队长,要求继续为张队长效劳,当眼线探寻孙兴贵的下落。张三接过冠子给的两盒好烟,心想这两个熊包还算识相,就说:“你们俩人探就是,只要探准了,把孙兴贵灭了,每人赏二十块大洋,去吧!”冠子雀斑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要求道:“张队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否先赏两块大洋当经费?”张三把脸一挂,狠狠地说:“你俩还没记着上次的教训?想探就探,不想探就拉倒,本队长有的是眼线,滚!”
冠子和三斗子讨了个没趣,俩人垂头丧气的走到大街上,也正好是晌午时分。冠子老远的望了几眼那个香喷喷诱人的馄饨摊,无奈身上半个铜钱也没有,干眼馋!三斗子饥肠辘辘的,咽着口水埋怨道:“你这个人净瞎吹,这回跟你来不但赏钱没拿到,还白搭上两盒烟,到这霎连顿晌饭也吃不上,以后不跟你干了!”冠子并不生气,他拽了拽三斗子的衣襟,说:“走,咱俩到那边去,看我的!”三斗子跟着冠子又折回去,走了接近一百步,进到一个杂货铺里。在路上时,冠子就嘱咐三斗子说:“到那个杂货铺里,你看我的眼色行事,我一瞪眼你就装作买货的,叫着伙计到里面看货,我干完事吭一下鼻子你就出来。我知道这个铺子里货摆的很乱,也知道钱盒子在哪里放着。”三斗子心想:这个家伙要去偷钱,也不怕被人逮住,反正就是逮住了,也不关我的事,跟着去就是。
杂货铺里,正像冠子所说,地上、货架上都是货,乱七八糟的。只一个伙计正在吃一碗馄饨。冠子嗅着那香喷喷的肉味,更增添了偷几个铜钱的信心。伙计见来了买卖,便赶忙放下馄饨碗,热情的招呼着。冠子见机向三斗子瞪了瞪眼,三斗子就冲着伙计说:“老板,我想买双鞋,进去看看吧?”伙计说:“向里走,再向左拐就是鞋架子,你进去看就是。”说完,却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三斗子也反应的快,就说:“这样还行啊,我自己进去老板放心呀!再说,老板进来跟我介绍介绍啊!”伙计便一步三回头的向里去,看样子,心里也极不放心门口这个看货的。冠子装模作样地这瞅瞅、那瞧瞧的,见向里走的俩人一前一后的拐进去了,他便疾速的探身到柜桌里面,伸手在钱盒里抓了一把,然后抽身站正了,故意把攥着钱的那只手掐在腰间,吭吭了两声鼻子,就又装模作样的东瞧瞧、西瞅瞅的等里面的人出来。三斗子正找伙计拿了几款样式的鞋端详着,听到外面的信号,便对伙计说:“这几款我都没有相中,等你有了新款我再来看吧。”三斗子说完,就急急的出来。伙计无奈把鞋一一放回去出来,俩人已经出门向西去了。
冠子和三斗子俩人,加快脚步向西走了一百多步,来到馄饨摊前。冠子在路上时就把攥在手里的铜钱数好了,共五个铜钱。他把一个铜钱装进兜里,把那四个铜钱拍在桌子上,高声说:“老板,两碗馄饨!”馄饨老板瞪了他一眼,啥也没说,就把还热气腾腾刚出锅的两碗馄饨端过来。馄饨有些烫,就在俩人用筷子搅着馄饨,嘴还吹着的时候,忽听到东面有人大声喊道:“老秦!把那两个吃馄饨的给我摁住!”叫老秦的馄饨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冠子和三斗子扔下碗筷,便向西狂奔起来。
俩人疾步跑出村外,回头看看并没有人追来,便止住脚步就地坐下,一个劲的喘起粗气来。经过这几百米长跑消耗了大量体能,肚子里更咕咕地叫起来。三斗子喘着粗气又埋怨开了:“一碗馄饨连口汤都没喝到,这叫什么事呀!以后再也不敢来这里啦。”冠子哭丧着雀斑脸说:“倒霉,真倒霉!赶紧回家吃口吧,简直饿坏了!”……
其实,那次去宝积乡,虽然赏钱没拿到,馄饨也没吃成,但还是有收获的,因为张三队长又把赏金加到二十块大洋!
有这二十块大洋的诱惑,嗜财如命的冠子就会铤而走险。他完全忘记了那次吃枪子的教训,那颗有些醒悟的良心又被铜臭熏黑了。他早晨串街散步的时间又提前了半个时辰,范围也扩大到村里的所有大街小巷,包括村外的那些大道小路,古槐树左旁的宅院是他监视侦探的重点,有时晚间也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监视宅院的前后大小街门。他总认为宅院里的人不定哪霎就会跟隐藏在五肼集的孙兴贵联系。上次那回不就是因为跟踪孙文源他娘,才碰见孙兴贵的。只是那回太倒霉,被孙兴贵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给收拾的掉了几个月的下巴。对那回的遭遇,他虽然懊悔不已,但却证实了孙兴贵藏在五肼集的事实,也是一大收获。孙兴贵藏在五肼集确定无疑,所以要探到孙兴贵在五肼集的隐藏点,只有跟踪宅院里去五肼集的联系人,才是最好的办法。当然,他这些行动都是很秘密的,村里人还都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他就是利用这一点,使村里人对他放松警惕,特别是宅院里的人。由此看出,他不愧是念了两年私塾的文化人,胸怀谋略,那是当然。
自从那次冠子领着三斗子去宝积乡啥也没捞到,三斗子就灰心丧气了,对冠子基本失去信心。所以,这些天三斗子总是躲着冠子。但是,冠子不能失去三斗子这个同党,当探子单枪匹马没有帮手是不行的。
这天傍晚,冠子打发十二岁的儿子去三斗子家送信,要三斗子来他家喝两盅。冠子他儿子送到信后,就转身跑回去了。三斗子犹豫着没做出决定,他老婆把门一关坚决的说:“别去!以后不要和冠子这种人扯成块了,咱们家再穷,也不能为了几个臭钱干那种缺德的事!”三斗子说:“不去就不去!这几天我一直躲着他,就是要与他断交!”他老婆笑了笑,说:“这才像个爷们!快拾掇碗筷叫孩子吃饭吧。”
没叫来三斗子,冠子嘟囔着骂了几句。下半晌时,他把那只从东庄偷来的小公鸡杀了后,便叫他老婆给炖了。有这样过年都难得吃一回的菜肴,冠子又骂咧咧地说:“他娘的三斗子没有口福,老子炖鸡招待他,真他娘的不识抬举!”他便自斟自饮起来。喝着偷来的那个铜钱买的烧酒,就着喷香的鸡汤菜肴,他一口喝半盅吱吱地细品慢饮,大半瓶酒喝到深夜。他老婆饭后把俩孩子安顿着睡下,就凑过来说:“老孙呀,你这三只手的能耐是越来越大啦,这么溜滑的半大公鸡,你是怎么拿住的呢?”他咧着满是酒气的嘴,拍了拍胸脯自豪地说:“老子有绝招。”接着伸手拿过旁边的褡裢,从里面掏出一副绳套和一个小号子弹壳,自夸地说:“用绳套套住鸡勃子,再把子弹壳套到鸡嘴上,绑住鸡腿和翅膀放进褡裢里,不叫也不动,谁也不知道背着个鸡。哈哈!”她老婆随和着“嘻嘻”笑着说:“可不能偷近处的,到远处偷。嘻嘻!”
已是深夜时分,冠子他老婆早睡下了,他喝得半醒半醉的,也伸着懒腰、踉跄着去关门睡觉。他刚走到房门处,忽听到院门那里“扑通、扑通”地跳进两个黑衣蒙面人来,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其中一个黑衣人就窜至他跟前,匣子枪顶到胸堂上。他扑通一声跪下,抱住黑衣人的腿求饶道:“好汉饶命啊!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人一定照办!”黑衣人没搭理他,而是一手提遛着他进到屋里。他老婆和孩子听到动静也吓醒了,仨人哆嗦着趴在里屋门缝上向外看。黑衣人开腔了:“你不用吓得这样,老子不是来要你命的,只要你听老子话,老子这里还有奖赏。”他听到这里,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忙不叠的说:“大爷,您老请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一定照做!”黑衣人坐下,把枪拍在桌子上,说道:“你做的事老子都知道,你不是到处找孙兴贵吗?老子告诉你,孙兴贵在我们山寨里,要不这会儿跟着我找他去!”他赶忙哀求道:“小的不敢,不敢,不敢!”黑衣人赶忙说:“量你也不敢,既然这样你小子只要乖乖地听话,才能性命无忧!”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块大洋和五粒子弹分别放在桌子上,又说道:“这两样东西任你挑。挑大洋,你就乖乖地听老子的话,从此坚决不再打探孙兴贵的行踪,既使碰见也坚决不去告密;这五粒子弹,我给你保管着,一旦你小子不听话,老子就用这些子弹要你命。如果挑这五粒子弹,老子现在就送你和家人上西天!你小子挑吧。”他听到这里,二话没说就把大洋收进兜里。黑衣人就说:“好!去拿纸笔来写个保证书。”他拿来纸笔,按照黑衣人的意思写完。黑衣人拿过来看了看收进兜里,又接着说:“走!领我们找三斗子去。”他一听这话,就赶紧说:“三斗子跟小的绝交啦,小的敢打保票,三斗子决不干那个事了!”黑衣人就说:“好,你小子既然敢打保票,一旦三斗子不听话,就找你小子算账!”他点头称是,又寻思起什么事似的,接着说:“大爷,小的我敢保证小的和三斗子决不当探子了,但不清楚保安小队长张三是不是还找别的人当探子。”黑衣人赶忙问:“这话怎么说?”他就把那天去找张三时,张三说的“本队长有的是眼线”那句话跟黑衣人说了说。黑衣人明白他说的意思,就狠狠地说:“这个张三是活够了,等老子有空时去修理修理他!”他忙点头称是。黑衣人见目的已达到,就出屋约着把门的那个黑衣人,消失在夜色里。
崔胜及随从办完事后,很快便赶回尹记杂货铺的后院里。尹掌柜还没有睡,他戴着老花镜正在明亮的罩子灯下,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前院的开门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就知道崔胜二人回来了。他赶紧放下书,把二人迎进屋,又倒了两杯温开水递给二人。崔胜拿起桌子上那本厚厚的书看了看,笑着说道:“老尹好兴致、好时髦啊!看起高尔基的《母亲》来啦。”尹掌柜打哈哈说:“消遣而已,不过苏联的方方面面都比咱中国强!”说完,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盒哈德门,每人一支点上火吸起来。崔胜把去孙家小埠办事的情况简略的说了说。尹掌柜认真的听完,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张三并非只收买了冠子和三斗子做眼线,应该还有其他人。崔胜坚定的说道:“要想永绝后患,只有对张三采取措施。”尹掌柜点点头说:“当然,这样最好,只是用个什么法子,让张三打消报仇的念头。”崔胜身旁的随从快言快语的说:“干脆抹了脖子,或者虏到山上去。”尹掌柜赶忙说道:“再犯个命案?万万不可,这样做太不人道!”崔胜也接着说:“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没犯死罪,就不能判死,杀了他一个,也许殃及老与少,不是君子所为!”崔胜沉思了好一会儿,左手在头上挠了挠,便说:“刚才大牛说虏到山上去,这倒也是个办法。”尹掌柜听到这儿,顿时豁然开朗的说:“对呀!叫孙兴贵也到山寨里住两天,把张三逮到山上去让他看到孙兴贵就在山寨里,再给他一番恐吓,让他明白报仇无望,他不就死心啦,然后卖个破绽让他自个逃下山来。哈哈,哈哈!”崔胜也“哈哈”笑着说:“你老尹真行啊!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啥你就知道啥,哈哈,哈哈!”尹掌柜说:“再想想怎么把张三逮到山上去。”“这个好办,这两天打探一下他的家,到家里逮他。”崔胜又挠了挠头发,接着说:“老尹,咱们分分工,你负责安排孙兴贵上山,我和大牛去逮他,不过要借你两匹马用用。”尹掌柜愉快地答应道:“好哩!不愧是二当家,有大将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