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二碑之作者
《重修长春观记》文前载“犀峰进士唐堃厚撰”，明《陕西通志》载：“唐堃厚，三原人，登进士第，号犀峰。”[4]《重修太清观记》文末载“犀峰进士唐堃顿首谨记”，明《富平县志》云：“唐堃，富平人，元进士。博极群书，抱负宏博。后进行艺优者，极力奖劝，学者翕然宗之，称犀峰先生。”[5]按方志载，三原人唐堃厚与富平人唐堃同号为“犀峰”，均为元进士，三原与富平又为邻县。另外，对比两碑开篇对道教及全真教历史的撰述，虽文字有别，但文意却惊人地相似。都是从“道生一气”到“玄元老子”开篇，叙及全真教的历史，都是全真五祖与“马、谭、刘、丘、王、郝”六真。由此看来，唐堃与唐堃厚应为一人。
关于唐堃厚，史载不多，只知道其为元代进士，学识渊博。从所撰碑文来看，其道教文化知识丰富，与多位全真道士交往甚厚，因此常被道士邀请撰写碑文。除了以上两碑之外，清《陕西通志》记载：“游岩宫，为唐田游岩宅，高祖所幸第也。唐堃厚《龙阳宫记》云：其地势前对终南后枕嵯峨、峪水泾渠左右交流，为渭北胜地。后以兵燹惟存正光二年石刻。元中统初，邑元帅杨子江请天光白真人主之，重构殿宇。” [6]《龙阳宫记》原碑现已不存，幸有明嘉靖《重修三原志》[7]存文，此文尚未见前人点校录文，笔者将此碑文字句读整理如下。
重修龙阳宫记
唐堃厚
混沦以前，形声俱泯，窈冥芒笏，至虚至神，不可得而名，强名曰道。迨夫一气肇判，动静开端，天得之则秉阳以垂日星，穹然覆持于其上；地得之则秉阴以奠山川，溃然持载于其下；人得之则秉灵以达纲常，卓然有立乎。其中二才既具，万物资生，小大洪纤，各遂其宜者，皆斯道发育之功也。然而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必得大圣大贤主持恢弘而后可。所以老子弘道设教，应世而出。夫自老子主乎清净垂范以示人，天下始知修道之谓教。观委形如传舍，以仁义为遽庐，乐造玄门，毓神炼性，或栖乎岩穴，或隐乎市廛，动寂方圆，纤尘无染，灵台止水，虚室生白，身与道融，如御风乘云，骨飞蝉蜕之类，代不乏人。昔成周时，尹真人精修至道，结草楼为栖真之所。穆王追其旧迹，重加修葺，乃置道士居之，因号楼观。厥后，道流蕃衍于名山洞府，祖修观宇，安奉高真，以达国家醮祭之诚。由汉天师以来，中有陆修静、寇谦之、吴宗玄、杜光庭、陈景元之流，皆以掌持玄纲，演修科教，为后学标准登真功行，光耀教门，其立观度人之事，奕世相袭，今尤盛焉。耀之三原龙桥镇西北有古迹琳宫，名曰龙阳。盖龙者，灵变不测，乾之象也。阳者精纯不杂，乾之刚也。原立名取义，岂非因地居乾位而得其纯阳乎。以地势而言，前对终南之境，后枕嵯峨之峰。谷水泾渠，左右交流；仙宇灵祠，远迩辉映。林木郁郁，烟火千家，秀峙清奇，如画图中景，可为渭北胜地之冠。有留题云：门前冶谷东南水，屋上嵯峨西北山。山色溪声两忘处，寂然真境隔尘寰。观乎此真神仙之福地，属天光白君主之也。君讳德明，字显道，其先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之裔，后因仕家于美原，父名献，前金郡贡进士，母党氏，常梦白凤集于庭，已而生君，君道貌俨然，志气刚大，通经史，酷好老庄言。贞祐丙子，见世道颓波，喟然叹曰：人生百年，如隙驹梦蝶，身非我有，况浮云富贵乎？誓将以道之真治身，上与造物者游，下与终始者为友，岂同醉生梦死之徒，迷于声色利名而失其本性哉。于是，辞爵禄，舍家入道，礼本邑北极宫讲师□道渊为师，未及周游诸方，道过是镇，目击古观，伤心瓦砾，语人曰：道在瓦砾乎。言未竟，有一耆老云：道无不在，但此宫多历年所值，谷变陵迁，焚毁殆尽，幸存正光二年古碑，碑显龙阳宫名，若于此地载修载葺，非君而谁？君曰诺。大朝甲午，乾清坤夷，玄风复振。时京兆行省田公请住本府佑圣观，丁酉有本镇□于元帅、杨公子、江提控、范成等为功德主，再三礼请兴修，君允其请，即卜居经营焉。越明年，竭力兴功，芟荆棘，增基址，筑垣墉，建殿堂、坛宇、丈室、云斋、廊庑、三门、厨库，悉皆备具，栋宇翚飞，像设净严，藻绘金碧一新，兼以奇花异草，桩石乔松，增辉轩槛。美哉轮奂，雄丽清虚，实一方之壮观。为国焚修，精诚格天，四远信向，名动朝廷，上嘉之，庚戌赐金紫天光真人号。予当盛署萧散，其间觉昼永庭空，万虑俱息，玉炉烟袅，梧竹生凉，清气洒然袭人，恍如紫府在乎目前。缙绅慕道而辐辏，羽衣参玄而云集，气象混全尤嘉于旧宫矣。一日，门人知宫张天庆等请问其师曰营建功□□□□□□□再造之由可乎。真人曰：夫道□□□□绝视听，以玄虚为境域，以泰和为宫观，本来无相无为，今兹营造已是有为，更何用镌顽碧哉？众皆云以道观之，师言是也。然大道无形，将何所据，凡情见境，方起信心作此者，庶几因情以达性，自有为以至无为，于道初何损哉？师察其悫志，勉而从之，遂请记，予辞不获已，故以白天光可见之迹而言之，寓诸营造，则琳宇星坛，宏敞得其制，琅幽宝具，整肃合其宜。见于主醮，常既雨复晴，瑞鹤翔空，屡大风反风，祥云覆殿，或济生度死，或广度门人，其他应物皆类乎。此由是而观，外行已全，求之内功，亦无以异性相俱显，月印千江，老子长生久视之道，必得其宗，诚为当今羽流之先觉矣。若夫□阴阳贯金石，蹈水火而不濡，□和气神而常清净，真体寂然，混一太虚，兹实白君修炼本分事，予安敢赘言。特举其主宫观始末而纪之，俾来者知重修焉。
中统三年太岁壬戌蕤宾望日，犀峰进士唐堃厚撰
明嘉靖《重修三原志》除了《重修龙阳宫记》外，还收录了唐堃厚所撰另一篇道教碑文《重修玉龙观记》[8]，可惜的是《重修三原志》中此篇有缺页。笔者亦将此残篇句读整理如下。
重修玉龙观记
唐堃厚
夫道之为物，恍惚难测，窈冥无根，其体虚而大，其用博而周，至妙至神，不容以言诠也。即混沦□□一气流通，天地人物，皆得一以生，然其中非圣人行是道财成天地而辅相之，安得三光平，五行顺，四时协，人伦立焉，万物育焉。昔玄元氏以神道设教，正为此也。自东华帝君修玄元无为之道，结庵于青海之滨。厥后，全真教兴，庵观名显，钟吕而下，道流以蕃，学全真者，必择清净境界定其居，以栖真不驰意。宫庭坛宇之外，以至得道登仙，或跨凤骑鲸，或龙腾蝉蜕，接武联芳，绵绵不断，传及于今。今有人焉，屏智虑，忘物我，□宠辱，□子孙，冥冥□生，灰心槁形。内则炼性毓神，舍精守一以明道之体；外则接物利生，立观度人以明道之用。真体妙用相贯，内功外行，交修拟继先踪，积有年矣。吁！兹非通微子李公之流乎。公讳志性，字诚之，道号通微子，平阳绛州曲沃人也。家世儒医，父世昌，积善施药，赈贫恤孤，乡党称其仁，前金泰和丁卯三月九日，父坐于堂，上见一道人入室，移顷，公生。公体格殊特，气宇肃清，脑有白环痕。幼颖悟，九岁遇还元赵真人之法孙甄公为师，已而辞父母从师归华峰。谓人曰：身非我有，世事空华，何以家为，当以道之，（中有缺页）宫仙翁烟霞洞。秋，三原孙村程德用等慕道远谒，作礼致言曰：彝村虽隘，然圣迹环绕，中有玉隆观，基左瞻太华，右接嵯峨，清治水带横于前，罗浮原屏列于后，林木幽深，真福地也。愿施田二顷以为本观常住，请师重修焉。公察其来意之诚，势不容却，勉从请。同师弟毕志诚，门人王道和、范志坚等往居之，见溪山清秀，境界虚明。叹曰：道在兹乎，时止则止，安可舍近而求诸远哉。众皆以为然。由是，会首程公率众兴修，富者乐输财，贫者愿效力，除瓦砾，筑垣墉，建三清殿，立法箓堂。不日成之，朝夕芗火精专，远迩欣然供奉，法箓大行，道俗宗仰佩受，辐辏云集。或遇水旱虫蝖，或染妖邪疫疠，一至坛下，祷无不应。凡重病而起死回生者，虽可遍数其中，多以厚贿酬公，公却而不受，谓门弟子曰：吾家法箓，本佐天行化，助国济民，初非苟利，汝等若纤毫介意，非吾徒也。驻鹤以来，四境人无天横，鬼无灵享，其效验岂小补哉。当途巨儒见公出处神异，谓其党曰：入水不濡，入火不热，疾当破山，飘风振海，不能变者，非斯人而谁？人有问其营造凡几何，曰吾未尝作。又问其修炼凡几年，曰吾未尝为呜乎。自有为以主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有无会于一致，内外融而两忘，湛乎灵台，物来即照，千变万化，清净自然，及其至也。形超性彻，神王气灵，可以御风乘云游乎混茫，诚有光于全真之门矣。戊午孟冬，呼门人谓曰：泡影幻身，终为弃物。吾将逝矣，遂将观事付之王道和，援毫题项。挥罢，凝神端坐，寂然返真，异香连日不绝，人皆谓：师之感应者如此。法嗣王道和戒行精纯，克绍前烈，祛邪辅正，符水济人，有师之遗风，又克肯堂肯构之心，继修殿堂、廊庑、丈室、三门、厨库、轩槛，一切备具，栋宇翚飞，圣像俨然，藻绘一新，清虚壮观，上以为国焚修，下以为民祈祷，诚道侣栖真之所也。吁！使非李公合篆造之于始，王君继志成之于终，焉能有如是之功耶。论者谓父作子述，源清流洁，信哉！一日，王君顺甫同讲师杨公访予而言曰：先师通微子载修玉隆，今克就绪，欲予记文，勒诸坚珉，幸勿拒焉。予辞不获已，应之曰：通微子真功实行，众所共知，然内而贻息□转之功，渊微妙密，不可以言扬；外而行己济物之行，溥博浩繁，亦不可备载。略举其见于营造者书之，庶使后知是观因公而复兴矣。
中统五年岁次甲子二月望日，犀峰进士唐堃厚撰
另外，罗振玉《金石萃编未刻稿》收集元碑80种，其中收录有犀峰进士唐堃所撰《圆明朗照真人功行之碑》，此碑原在泾阳，现已不存，《全元文》与《道家金石略》均有收录。[9]本文辑录的另外四篇均为犀峰进士唐堃厚所撰之道教碑文，可补《全元文》与《道家金石略》之缺。
[1]张方，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宗教所副研究员。
[2]陈垣：《道家金石略》，文物出版社，1988，第769~770页。
[3]（金）秦志安：《甘水仙源录》，《中华道藏》第47册，华夏出版社，2004，第144页。
[4]（明）赵廷瑞：《陕西通志》，三秦出版社，2006，第1398页。
[5]（明）刘兑修，孙丕扬纂，徐朋彪、张立合校注《富平县志校注》， 三秦出版社，2016，第107页。
[6]（清）刘于义：《陕西通志》第552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第480页。
[7]（明）张信：《重修三原志》，《中国地方志集成》，凤凰出版社，2011，第176页。
[8]（明）张信：《重修三原志》，第177页。
[9]陈垣：《道家金石略》，第625页；李修生编《全元文》第19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第58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