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绪论
一 调查简介
随着中国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城市社会治理和社会生活日益成为中国社会学的热点议题。在过去40年中,社会学界出现了大量的研究成果,如农民工研究、城市社区研究、社会组织与基层治理研究等。这些研究议题日益深入,充分体现了中国学者对于城市社会发展的现实关注与理论自觉。
回顾历史,美国社会学的发展与20世纪初期美国快速城市化的进程紧密相关。这一相似的历史进程,为当代中国社会学的发展提供了非常有益的借鉴。当今中国社会学界的话语体系建设和本土化理论诉求,都在呼吁立足于本土社会的城市社会学理论范式创新。为呼应这一理论与现实诉求,建立以城市为主题的实证数据库成为一项“非如此不可”的历史任务。在过去20年中,中国社会学界已经开始建立多个具有全国代表性的调查数据库,如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等。但是,完全聚焦于城市主题的专项数据库,国内尚付诸阙如。在这种背景下,上海大学社会学学科率先启动了全国唯一一个以城市为主题的大型追踪调查数据库建设,即“上海都市社区调查”(Shanghai Urban Neighborhood Survey,SUNS)。
上海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在社会经济改革过程中进行了诸多具有深远意义的尝试,积攒了很多宝贵经验。“上海都市社区调查”立足于上海,聚焦于当代中国大都市的社会治理与社会生活两大核心议题,采用社区、家庭、个人的多层次设计框架,力图打造一个当代中国大都市的实证数据库,为服务国家改革开放和上海市地方重大战略需求提供坚实的数据基础,为中国社会学界的新都市社会学研究范式的理论创新提供助力(吴晓刚、孙秀林,2017)。
“上海都市社区调查”侧重于大都市的社会治理与社会生活,其设计突出空间结构和社区环境对个人和家庭生活的影响。“上海都市社区调查”借鉴了国际上类似的跨学科项目如芝加哥街区人类发展项目(The Project on Human Development in Chicago Neighborhoods,PHDCN)、洛杉矶家庭与街区调查(The Los Angeles Family and Neighborhood Survey,L.A.FANS)和香港社会动态追踪调查(Hong Kong Panel Study of Social Dynamics,HKPSSD)等的设计,结合上海的实际情况,旨在建立一个关于社区、家庭和个人的、多层次的(中国)都市研究追踪调查综合数据库;通过项目打造一支都市研究的跨学科的数据搜集、分析和研究的核心团队;以上海城市研究为突破点,推进国际、国内的都市比较研究,形成社会科学都市研究的一个新范式。
经过6年的艰苦努力,“上海都市社区调查”已经成功进行了4次大规模调查,包括居村调查(2015年)、住户调查(2017年)、社区观察(2018年)和住户追踪调查(2019年)。
居村调查对象为上海市居委会或村委会。在上海5732个居(村)委会中按照10%的比例随机抽样,并于2015年初完成对537个居(村)委会的调查,并对与这些居(村)委会关系密切的业主委员会、物业公司经理、社会组织以及社会工作者进行了调查。
住户调查对象为上海市居民家庭户及其全部家庭成员。在2015年的500多个居(村)委会中,抽取180个居(村)委会,从每个居(村)委会中根据住户地址随机抽取30个家庭户,对其所有家庭成员都进行调查。第一轮住户调查于2017年完成,包括5102份家庭问卷、8631份成年人问卷和1892份少儿问卷。
社区观察对象包括2015年居村调查时所调查的居委会及其所管辖的小区(不包括村委会)。社区观察对我们在居村调查和住户调查时所涉及的425个居委会及其所管辖的居民小区(共1296个)进行了系统观察。
住户追踪调查对象为第一轮住户调查的5102个样本,采取同时追踪住户地址和住户的方式,包括原地址追访、原地址新增、换地址追访以及新增补充样本四种样本情形。2019年度的住户追踪调查完成了3758个样本,包括原地址追访2772个和原地址新增986个,形成了对2019年上海家庭户来说具有代表性的截面数据。同时,还获得了260个换地址追访的样本,可以同步构建一个追踪调查数据库。
(一)居村调查
尽管在居村调查中,“上海都市社区调查”将社区限定在居(村)委会层面,但并没有忽视基层社区的多元治理主体,即居民委员会或村民委员会、业主委员会、物业公司、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者。居村调查关注的焦点是上海的基层社区治理结构、社区治理模式以及治理绩效,“上海都市社区调查”总计设计了五套居村调查相关问卷。
社区问卷,主要访问对象为居(村)委会。社区问卷询问了样本居(村)委会所管辖社区的基本情况,如人口、住房、公共设施和社区里发生的比较大的历史事件,也包括居(村)委会的权力结构、人员构成、日常事务、资金使用状况、社区领导人的职业生涯等。“上海都市社区调查”最后成功完成537份社区问卷。
业主委员会问卷,主要访问对象为样本小区的业主委员会主任。在成功访问的537个居(村)委会中,完成了586份业主委员会问卷[一个居(村)委会可能包括不止一个小区和业主委员会],内容包括业主委员会的产生过程、业主委员会主任的个人情况和业主委员会的行动策略。
物业公司问卷,主要访问对象为小区物业公司经理。本次调查共获得695份物业公司问卷。
社会组织问卷,主要访问对象为社会组织负责人。针对过去一年中曾经在样本社区有过活动的3000多个社会组织,对其中362个社会组织进行了问卷调查,包括其资金来源、领导人的情况和社区治理的参与程度。
社会工作问卷,主要访问对象为居(村)委会和社会组织中的社会工作者。具体抽样方案为,在所调查的居(村)委会和社会组织中,随机访问1~2位从事养老或者助残工作的社会工作者。最终完成社会工作者的个人调查问卷531份。
(二)住户调查
住户调查是“上海都市社区调查”的主体部分。“上海都市社区调查”的研究设计为以家庭为单元的追踪调查,因为家庭是联结个体与宏观社会结构的一个最直接、最基础的社会单位,也是观察和理解都市社会生活的基本单元。住户调查是在180个被抽中的居(村)委会中,从每个居(村)委会随机抽取30个住户地址,对每个住户地址中符合条件的住户及其所有家庭成员进行访问。
(三)社区观察
社区观察仅限于城市社区(居委会),包括街区观察和小区观察两个部分。
街区观察的主要范围是居委会及其四周道路的设施和环境,其中具体观察分为两部分:问卷观察和拍照观察。问卷观察涵盖社区道路、社区环境、街区公共服务和生活便利设施、餐饮设施、商业娱乐设施、广告宣传设施、夜间照明设施和生活环境等方面。拍照观察涵盖办公室门口所有挂牌、居委会公告栏里所有信息、居委会四周道路的每个路口、街面破墙开店和小广告、街道乱扔垃圾、街心公园/广场、早晨集体晨练、晚上广场舞、学校/医院/社区事务受理中心等。
小区观察也分为问卷观察和拍照观察两部分,其中小区问卷观察涵盖基础设施、垃圾分类情况、社会环境、社会生活、宠物饲养、停车状况、安全状况、住宅类型、建筑建设和便利度等方面。拍照观察包括小区层面(小区外围和小区内部)和楼宇层面(楼道外部和楼道内部)。
在社区观察中,我们获得了上海市十分之一的居委会的照片及观测数据,这些照片及观测数据可以在今后通过使用机器学习的方法对上海市的居委会诸如卫生、秩序以及基础设施等方面展开进一步分析。在社区观察执行时,得益于智能手机等智能设备的便利性,我们还保留了观察员的运动轨迹等数据,这将为今后进行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社区研究积累数据。
(四)住户追踪调查
根据调查设计,“上海都市社区调查”设计了复杂的住户追踪调查原则。最核心的逻辑为同时进行地址追踪和住户追踪,并在追踪失败时采用同质样本补充的方式对住户样本进行适当补充。这种设计方案与都市社会生活方式相契合。首先,在样本代表性上,SUNS第一轮住户调查在末端抽样时采用的是居住地址的简单随机抽样,第一轮住户调查的地址和住户在上海具有代表性;其次,在样本追踪上,由于城市发展和城市更新,城市居民居住流动性较大,第一轮住户调查的样本可能存在着搬迁的情形,因此需要进行跨区域追踪;最后,横截面代表性和追踪面板数据的兼容性问题,在住户调查中仅进行横截面调查或简单追踪调查,可能都难以清晰地描绘城市生活变迁。基于这些考虑,住户追踪调查进行了如下的设计。
图1-1 住户追踪调查方案及问卷类型
图1-1展示了住户追踪调查的方案及适用的问卷类型。该方案秉承既追踪地址又追踪住户的原则,即第一轮住户调查的住户样本地址为首要追踪地址,第一轮住户调查的住户样本为首要追踪住户。城市更新及样本家庭的居住迁移会导致如下几种情形。
第一种情形,当第一轮住户样本仍然居住在原地址并继续接受访问时,我们顺利在原住址追踪到原住户,这种样本我们定义为原住址追踪样本。
第二种情形,当第一轮住户样本已经搬离追踪地址时,我们访问当前住在该追踪地址的住户,并将这种样本定义为原地址新增样本。
第三种情形,当第一轮住户样本已经搬离追踪地址时,我们通过第一轮住户调查预留的联系方式联系到住户,并确认该住户仍然居住在上海,则会前往该住户的新居住地进行访问。我们将这种样本定义为换地址追踪样本。
第四种情形,考虑到原地址新增样本拒绝访问等原因导致了居(村)委会样本流失,在方案中我们根据抽样规则对该居(村)委会样本进行补充,属于该种情形的样本我们将其定义为新增补充样本。方案中包括此种情形,主要是考虑到样本流失可能存在非随机性,以及单个居(村)委会样本流失过多而导致实际访问样本量远低于设计样本量。当样本流失具有随机性且单个居(村)委会的实际访问样本量接近设计样本量时,缺乏第四种情形的样本并不会影响横截面数据在调查时点的代表性。
在家庭内部,对于家庭成员的访问也采用家庭追踪问卷和家庭新增问卷两套问卷。对那些第一轮完成过SUNS的家庭成员,采用家庭追踪问卷;而对那些未完或未参加过SUNS的家庭成员,则采用家庭新增问卷。家庭新增问卷和家庭追踪问卷具有完全一致的问卷模块,但是在基础信息的询问方式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以更适应实地访问要求。
住户追踪调查的这个方案,考虑了城市社区的更新进程,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科学抽样原则,符合都市社会运行逻辑。“上海都市社区调查”作为国内社会学界率先启动的大型城市调查,这种研究设计将为今后城市研究和城市调查提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