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那些讯问过的奇葩嫌疑人

在一起过和从没在一起过的失恋是两回事。正如丸子自己所说，撩失败了顶多是伤筋动骨，离心脏还很远，因为还没来得及投入太多的情感和精力，一般不会陷得太深。告白失败也是同样的后果，最多加一个丢脸。

所以，伤心了没几天，她就迅速满血复活，又变回那个元气满满的鸡血少女。跟小安的关系，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从好朋友变回陌生人，互相没有任何联系。

自从到了公诉，丸子发微博就有了更多的素材。在不断的介（吐）绍（槽）公诉检察官日常工作的积累之下，她成了圈内小有名气的“准检察官”博主。

【知识点：准检察官并非一种正式的说法，指通过司法考试并考入检察院的检察官预备人选。检察官预备人选的年龄、工作年限等符合检察官任职条件后，才有可能被任命为检察官。】

以前跟小安打得火热时，丸子总是不自觉地在小安身上耗费很多精力。不联系了之后，她正好把这部分精力都用在自己身上。以此为契机，丸子开始琢磨如何“玩”好微博，并渐渐从在微博上比较随意的碎片化“吐槽”向有意识地运营微博转型。

周三上午，她跟老张一起去看守所提审犯罪嫌疑人。因为要提审的嫌疑人比较多，他们早早就去了看守所，很幸运赶在提审高峰期到来之前抵达，不需要“等位”。

先从简单案件入手。他们第一个提的是盗窃案犯罪嫌疑人王迅。

王迅系初犯。他到朋友家借住时，看到朋友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很是喜欢，一时起了贼心，趁朋友不在时偷偷配了钥匙。搬离朋友家之后的一天，王迅趁朋友出差期间又折回他家中偷了苹果电脑一台、现金一万元。被抓获后，现金已被王迅挥霍完毕，笔记本被当场扣押。

王迅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所以讯问时，他供认不讳。他是彻底想明白了要好好表现，争取获得从宽处理。但是，他似乎用力过猛了。

当老张按照惯例问王迅有无立功时，他突然大义凛然地举手道：“有，我要检举我同监室的刘炎！”

“你要检举他什么？”老张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刘炎整天在监室骂你们领导，还有公诉科的全体检察官，真的是太过分了！”王迅愤慨地说着，带着义正言辞的表情。

王迅的回答让老张和丸子大跌眼镜，原本他们以为挖到了什么犯罪线索。

老张无奈表示：“这不算立功，要检举揭发他人犯罪才行。”丸子也感到无奈，不过内心还是默默感谢王迅告诉她谁在背后说她坏话！皮一下很开心了。

第二个提审的李大伟是一个涉嫌故意伤害罪的犯罪嫌疑人。李大伟很社会，讲义气，替朋友出头，将朋友的死对头打伤，现在自己进局子里了。

虽然打人不对，但李大伟也算敢做敢当，对自己的行为也是供认不讳。在这一点上，丸子敬他是条汉子。前面的讯问还算顺利，也是问到立功问题时，他“出戏”了。

老张问：“你有无立功？”

李大伟表现得很不屑：“立功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停顿了一会儿，他旋即又加了一句：“虽然我的确是知道不少线索。”李大伟特地强调这点，表明自己并非不能立功，而是不愿、不屑。

丸子见状，决定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于是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问他“为什么”。

李大伟无时无刻不想展示自己的江湖义气：“这种都是出卖朋友的事，我才不干。”

老张见他不但对“立功”问题存在某种误解，态度还那么不端正，决定灭灭他的威风，反驳他：“检举别人犯罪怎么是出卖呢？犯罪了就应该受到制裁，又不是你逼他去犯罪的。检举揭发他人犯罪或者协助抓获其他犯罪嫌疑人是对社会有利的事，所以才叫‘立功’”。

李大伟虽然觉得老张说的挺有道理，但为了面子不肯承认，脸上还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估计他当时的内心活动是：“哼，看破不说破还能好好做笔录！”

提审的第三个犯罪嫌疑人刘岳林是一个N进宫的惯犯，前科犯罪和本次涉嫌的犯罪均为盗窃。丸子在记录讯问过程时，写刘岳林的前科情况几乎写到手软，光是前科就写了满满半页纸。（当时由于看守所设备不完善，讯问笔录还需要手写。）

【知识点：前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以前的犯罪记录。前科的一个著名的搭配是“累累”，前科累累说的就是刘岳林这种前科够写半页的情况。司法实践中，由于学历低、犯罪成本低、再就业困难等原因，盗窃犯的再犯率相对较高，一些人甚至以此为生，成为了职业惯犯。】

讯问时，他本来还多有狡辩，能赖的想尽量赖掉，争取数额少认定一点，然后可以轻判，早日出来继续偷。

但是他的同案犯罪嫌疑人并没有他那么“经验丰富”，在监控录像、聊天记录等铁证前，早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刘岳林也只能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找了“猪队友”。既然大家都交代了，他也只能坦白，这样还能获得从宽处理。

【知识点：坦白一种法定从轻情节。犯罪嫌疑人自动投案，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是为自首。但如果犯罪嫌疑人被动归案（比如被抓获），到案后能够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这种情形即为坦白。同为从轻情节，因为坦白没有“自动投案”这个动作，所以量刑时从轻幅度较自首轻。】

做完笔录之后，老张让他核对一下笔录，看看有无需要更改或补充的。

刘岳林爽快地接过笔录之后，刷刷刷地签字、按指印，还自觉在涂改处按了指印。在没有讯问人提示和指导的情况下，连贯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丸子暗自窃喜：“不愧是N进宫的人，动作很娴熟嘛。虽然讯问时挺不老实，至少签字时不用像刚才那个王迅一样需要指导半天，还总是漏这漏那。”

提审完刘岳林之后，已经到了饭点。因为还有个嫌疑人需要提，老张和丸子就跟着驻所检察室的同事在看守所食堂蹭了个饭。午休一结束，他们马上开始了下午的讯问。

这次讯问的是抢劫犯罪嫌疑人杨文希。他在侦查阶段就一直拒不认罪，但是因为其它证据比较扎实，还是被批准逮捕了。

到了审查起诉阶段，老张本想做做思想工作，让他看清形势如实交代，然后尽量赔偿被害人损失，争取从宽处理。没想到他并没有认罪的打算。

老张问他：“你在公安机关交代的是不是事实？”

杨文希想好了要否认一切：“不是事实，我没有抢劫。”

“你在侦查阶段讲的就是没有抢劫，你所说的‘没有抢劫’是不是事实？”老张很无奈，但还是耐心向他解释。

“不是事实，我没有抢劫。”杨文希跟复读机似的，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老张的内心是崩溃的，“究竟是我的表达有问题，还是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丸子看得也抓狂，“这也太沟通不能了吧！”

眼看着要问不下去了，老张就停下来跟杨文希闲聊几句，关心一下他的家庭状况，然后继续做思想工作。因为杨文希的妻子早年就抛夫弃子离家出走了，儿子由他一个人抚养。现在他被抓进去，他的儿子只能到亲戚家暂住，寄人篱下。老张劝他为儿子考虑一下，改变认罪态度，争取获得从宽处理。

说到儿子时，杨文希有些动容。但是跟他自己要坐牢相比，儿子有没有父亲又显得没那么重要。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选择不坦白。“扛过去了可能就能无罪释放了呢？”这是很多不认罪的犯罪嫌疑人都会有的侥幸心理。其实杨文希不那么为儿子考虑也能料到，如果真那么爱儿子，可能就不会干出抢劫这种事了。

做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思想工作之后，杨文希还是坚持不认罪的立场。这时候，老张接到院里电话，说丸子负责审查的一个危险驾驶案的犯罪嫌疑人不请自来了。

“既然这边没进展，不如收工回去吧。”二人结束了对杨文希的讯问匆匆忙忙往单位赶。

经过这次的讯问，丸子也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动人以情、晓之以理都能成功说服别人改过。

回到院里之后，远远就看见有个人在大厅候着了。原来是她手头的一个危险驾驶案的犯罪嫌疑人林建。丸子纳闷：“怎么不招呼一声就自动过来接受讯问了？”问了才知道，原来人家急着出门谈生意，担心跟讯问的时间撞上，所以就主动来找了。

“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不错，诉讼、生意两不误！”丸子暗暗吐槽。但是人家主动找上门了，还是不能为难他，老张和丸子就给他做了讯问笔录。

丸子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林建在两次酒后驾驶被行政处罚了之后还要酒驾，然后有了这次血液酒精含量达到129mg/ml被刑事立案，于是问了缘由。

林建抱怨道：“还不是因为卡点经常设在我家附近，我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路，所以比较倒霉，又被查到！”

丸子惊呆了，林建居然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为有今天的下场是因为卡点老设在他家而非自身原因，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不是因为你家住卡点附近才会被查，是因为你有酒驾的行为才会被查的！！”

当时她忍不住觉得：对于这种不能正确认识自己行为危害性的人来说，只有重判才是为他好吧。重判要么能够帮他记住这教训，要么可以延迟他下次再犯的时间。

很快，丸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太急了点，做当事人工作态度不应该如此粗暴，转而语气变得缓和：“下次喝酒之后不要再开车了。还有，这次出门之前先向公安机关请假，征得同意后才允许到外地。到了外地也要遵守取保候审相关规定。”

林建被丸子这么一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了，诚恳地说道：“知道了，谢谢检察官。”

一天五场讯问下来，丸子觉得又累又充实，甚至还有一点点兴奋，因为那些犯罪嫌疑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奇葩点”。她不是想要好好运营微博么？这些正好可以作为微博素材。

经过一番斟酌之后，她决定在微博上开一个叫“讯问花絮”的话题，专门收录讯问过程中发生的一些趣事和有意义的事。

说做就做。她编了两条讯问的微博发出去。不出所料，网友们对检察官讯问过程的揭秘和趣事都饶有兴趣，微博上的很多法律同行有类似的经历，表示深有同感，转、赞、评瞬间暴涨。

看着“蹭蹭蹭”上涨的曝光量，丸子甚至有一点点担心：“万一红了怎么办？记者要来采访我怎么办？”